《那个人，不会回来2》浮平…

14、第 14 章

　　大学的时光很快就要过去，我和程许延准备在毕业后举办婚礼，我带着他回到了我的故乡，爸爸为妈妈建造的那栋小楼，很多人建了更加宽敞豪华的房子，但我觉得，这栋破旧的楼是我住过最好的房子。
　　我跟他说小时候家里的趣事，有爸爸在的时候，记忆还是那样清晰，这么多年我仿佛没有再长大，一直守护着那些东西。

　　在渔夫打鱼归来的岸边，海风的腥味、鱼腥味吹过来。
　　我总是记得初中放学回家的傍晚，很平常的一个傍晚，我最爱的爸爸出海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程许延站在我的旁边，他总是懂得我的沉默，不说一句话，牢牢的站在我的身边。
　　我抱住他的腰，说，“程许延，我很爱你！”

　　“所以，你要珍惜自己的生命，要不然我就不爱你了！”我有些赌气的开口。
　　他脸上有些为难。
　　我有些实质的生气了，问：“怎么了吗？你是有什么问题吗？”
　　他说，“你的爱就是我的命，不爱我了，我肯定郁郁寡欢的死了！”
　　我笑了，抬手捏了捏他的嘴巴，“我一直都爱你。”

　　大学毕业，我和程许延准备订婚典礼，他开始早出晚归，说是找了一份工作。
　　可他没有和我说工作内容是什么，工作地点在哪里。
　　我抱着他时闻到了他身上有着海水的味道，我抬起头，用怀疑的目光看向他，“你是不是又背着我去潜水了？”
　　“祖宗！”他求饶似的搂着我发誓，“我听着你的话呢，可爱惜自己了。”

　　我只能够打消心中的怀疑，选择相信他。
　　或许是重回故地，爸爸又勾起了我对海洋的恐惧，所以现在我这样的敏感。
　　我只能够压抑住自己不停揣测的心思，将精力放到工作和订婚典礼上。

　　在订婚的前一个星期，在我到礼服店取衣服的时候，终于收到了噩耗。
　　程许延死了，在潜水中设备出现问题，溺水而亡。
　　我抱着定制好的礼服，匆匆到达了医院。
　　然后，迎接我的，是程许延的尸体。

　　我看着躺在太平间的程许延，他此刻了无生息。
　　程爸爸和妈妈在旁边哭成泪人，我抱着洁白的礼物，一滴眼泪也没有流。
　　第一次，我这样憎恶一个人。
　　他死了，灵魂也已经消散，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了我爱的程许延！

　　我想嘶吼，将衣服扔到他头上，控诉他，将我的程许延还给我。
　　可是，程许延再也不会死皮赖脸的抱着我，叫我‘曾梵梵、美女、祖宗’
　　“他为什么要去潜水？”
　　我红着眼睛问。
　　旁边人回答说，“程哥想再找到一颗珍珠，凑好一条项链。”
　　我冷笑了声，想上前去抽程许延一巴掌。

　　可是，没有意义了，什么都没了。
　　我转身就走，冷静的收拾好自己的行李。
　　在程许延下葬的期间，我的妈妈在我面前哭的悲伤，不知道是哭诉程许延的逝去，还是可怜她悲惨的女儿，失去了最爱的人。
　　还有臣小雪，我见到了她，她流着眼泪安慰我，我没有那么多力气去和她说话了，也没有力气去问她过的好不好。
　　我穿着那身定制的白色礼物，带着黑色的礼帽参加了最后的葬礼。
　　在葬礼上，我的表情冷漠，陪在程爸爸和程妈妈的身边，他们两个互相扶持，感情从来就很好。
　　葬礼结束后，我衣服也没有换，提起行李箱和他们道别，“爸爸妈妈，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们多多保重！”

　　“你一个人去哪儿？”他们担心的看着我。
　　“去没有海的地方。”我说。

　　我去到了一个遥远的山城，那里没有海，陌生而又热闹。我在那里一个人孤单的活着，没有父母，没有朋友也没有爱人。
　　像是一具游魂，充满着强烈的爱意与憎恶。
　　午夜梦回，街头巷尾，餐桌酒杯 ，我总是要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自己，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了程许延。

　　程许延，爱我的程许延，我爱的程许延，年轻的生命永远的停留在那一片海里，他再也不会用温暖的肌肤触碰我，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汹涌的流泪，肆无忌惮的哭泣，用赌咒、祈祷、发誓，想要期盼他死而复生，或时间轮回，也没有了意义。
　　在这偏远的山城，我挥霍我的悲伤，没有节制的流泪，但见不到他，触碰不到他……

　　我想，我应该病了，像是一个疯子一样，行尸走肉。
　　医生说，建议我重新谈一场恋爱，这样可以冲淡这份感情。
　　我沉默的走出门口，再也没有登门。

　　家乡来了紧急电话，说：“你妈妈生了急病，快回来。”
　　我恍然从阴郁中惊醒，对了，我还有妈妈。
　　五年过后，我第一次回到省市，坐在出租车上，路过沿海公路，我一眼就看到了湛蓝的大海，它沉默、静谧、美丽，轻而易举的夺走了我爱的两条生命。

　　我疲惫了许多，不想再流泪，也不想在愤怒咒骂，我去病床前，见到了我的妈妈。
　　她苍老了很多，一点也不像当年美丽的模样。
　　我还没有开口，她便拉住了我的手，心疼的看着我。

　　“你好好养病，我会照顾你的。”
　　我做饭，喂养她，给她擦拭、按摩，陪她做康复训练，她是轻微度中风，好好照料能够恢复好。
　　按照我的诺言，我定时去探望程爸爸程妈妈、陪他们闲聊，给他们做饭，买衣服，定时带着他们去医院体检。
　　我将他们当做爸爸妈妈一样的照料。
　　等到我的妈妈好的差不多了的时候，我带着他们去旅游，吃各种美食。

　　妈妈不再像从前那样不食人间烟火般高傲，如今她似乎很喜欢和程妈妈在一起，念叨着各种东西，似乎真的下凡了，成为了中老年人的模样。
　　我用自己攒下的钱和妈妈留给我的，在程家隔壁买下了一栋房子，这样，我就能够更好的照顾他们了。
　　这样平静的日子过了两年，在我以为这辈子都要这么过去时，他们三个试探的和我说，“小梵，你快要三十岁了，可以找个伴结婚了。”

　　我的表情依旧冷淡，恍然意识到，自己快要三十岁了，竟然也成为了像曾经的妈妈样的大龄剩女。
　　本来……
　　毕业的时候我就已经结婚了。

　　程爸爸程妈妈两个人从来很是顾及到我的情绪，小心的说：“小延去世那么久了，你是有心的，但也不必为他守着。”
　　我摇摇头说，“我没有为他守着，我只是……”抬手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我平静的开口，“我只是没有遇到合适的。”

　　妈妈担心的看着我，欲言又止，又看了看他们，开口说，“许妹……”
　　程妈妈说：“我也很舍不得小梵，但这是为她好，她一个女孩子，天天和我们这些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在一起，这怎么得了？我说句不好听的，等我们三个，百年之后，她一个女孩子怎么办？”
　　程爸爸点点头，妈妈没有再反对，只是脸上的担忧依旧没有消减。
　　我没有说话，听由他们的安排。

　　随后的日子里，我开始相亲。
　　程妈妈介绍的人大部分都是体面人，不体面的被我踢几脚也安静了。
　　在山城的五年里，我去学了跆拳道、格斗，开始登山、蹦极，跳伞，过危险的栈道……
　　我将程许延喜欢的大部分都体验过了，可是我的脸上不会有他一样发着光似的灿烂笑容。

　　所有人我都不满意，但程妈妈三令五申，发动一切力量帮助我选择优质男青年，她勒令我务必挑选一个结婚。
　　我没有感到厌烦，只是当她严肃的看着我时，我感到了一丝新奇，仿佛是一个真正的母亲。总所周知，我的妈妈向来只有我管教她的份上，而没有她管教我的份。
　　这叫我得到了一丝奇异的温暖。

　　最后一次相亲，在一家咖啡厅里，已经到了秋天，我早早的穿上了风衣，对面的男人穿着西装革履，脸上时殷切的笑意。
　　他叫住我的名字，“曾梵！你还记得我吗？”
　　我不记得。
　　他继续说，“是我啊，叫李森言。”
　　我还是不记得，客套的笑了笑，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我是程许延的大学室友，我们常常在一起玩的，你那时候还送过我山竹。”
　　程许延？
　　许久没有从旁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了，好像有些陌生了。
　　“我记起来了，你好。”我说。
　　他似乎和我模糊的记忆中不太像，但是我并不好奇。
　　“你还是那么好看。”李森言感慨的开口。
　　我没有说话，不经意的抬手摸了摸锁骨下的链子，我问他，“你现在还好吗？在哪里高就？”

　　许久，我都没有这样说话的兴趣了。
　　他笑着看我，“你还记得你喜欢吃的那个辣椒吗？”
　　“有点印象。”
　　“我开了一家公司，专门用那种辣椒做各种调味品，现在卖的不错。”
　　“恭喜。”
　　我又不再想说话了。
　　他很主动，“我带你去我们学校逛一逛吧，我给学校捐过一栋图书馆，我记得你最喜欢在图书馆三楼读书。”
　　“我不想去了，谢谢。”

　　和他寒暄了几句，我离开了。
　　但李森言对于我这种冷漠的态度并没有望而止步，他不断的出现在三位老人面前，照顾他们，哄着他们，在他们面前拨到了极大的好感。
　　在程妈妈的鼎力支持下，我和他结婚了。

　　随后不久，我看到了臣小雪，好像很久很久我都没有见过她了，我们那时候无忧无虑的在一起玩，学习和吃饭。
　　她穿着蓝色的包臀裙，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之前我没有好好和她说几句话，现在我可以好好看看她了。
　　在餐厅里面，她问我，“李森言说你们要结婚了，打算什么时候办婚礼？”
　　“我不会办婚礼。”

　　她看着我，表情微微怜悯，我不喜欢这样的表情，但知道程许延的一切人都喜欢用这样的表情看着我。
　　我转移话题，“你结婚了吗？”
　　她摇了摇头。
　　我笑了笑，想起了那时候我们梦想中的婚礼，我说着俏皮话，“那你有男朋友吗？动作快点的话，我可以做你的伴娘。”

　　她也摇头，跟我汇报似的说道，“我和苏黎很早之前就分手啦，现在我和师兄开了个律所，现在我只想努力赚钱，当一个富婆！”
　　我笑着说，“那就祝福你，当一个美丽又有钱富婆。”
　　她感动的拉住我放在桌上的手，说，“曾小梵，这些年，你有想起过我吗？有祝福过我吗？”
　　“当然。”我毫不犹豫的说道，“每次路过寺庙，我都会祝福我爱的人，永远幸福。”
　　臣小雪流下了眼泪，一时之间，我不知道她怎么了，但不再手足无措，静静的坐在她的身边，不说一个字，递给她纸巾。

　　两年之后，我生下了一个女儿，我给她取名字叫做檬檬。
　　她很漂亮，长得像我的妈妈，一出生就赢得了所有人的喜爱，像是一个小公主一样，众星捧月的存在。
　　当一堆人围着不停的夸奖檬檬时，看着那张和她极度相似的脸，我的妈妈时常感到很别扭，她似乎有点害羞了，不知道是想到了她的年幼囧事，还是想到自己也像小檬檬一样，大人不停的亲她，哄着她。

　　檬檬的性格有些骄纵傲慢，古灵精怪的，对着她的脸，让人忍不住喜欢，似乎天生就应该被捧着，这份似曾相识，让我想到了我的妈妈、臣小雪，还有……
　　程许延。
　　我忍不住的越发惯着她，当然，不只是我，她的两个奶奶一个爷爷和一个姨妈不遑多让。
　　只是，当她闯祸了，需要教育时，所有的锅都扣到了我头上。
　　说我太温柔了，没有起到一个严母的作用，都是我的错。
　　我表示，他们不要脸。

　　檬檬的到来，让这个家快活了许多。
　　到了檬檬三岁，应该送她去幼儿园了，在第一学期中途的时候，我去开家长会，坐在绿色的印花小课桌面前。
　　一个穿着白色小西装，长得白白嫩嫩的小男孩，抱着卡通保温杯，用盖子给我倒水，说：“阿姨，喝水。”

　　我摸了摸小男孩的头，觉得他十分可爱，拿起他的小水杯盖喝了一口，说：“谢谢你，小朋友。”
　　他红着脸跑了出去，随后不久，又到我面前，将一辆玩具小车放在桌子上，说：“阿姨，这是我的车。”

　　我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只好哄着他说，“你的车很漂亮啊！”
　　他说，“我家里还有一辆真的车，可以开的。”
　　“那很厉害啊。”

　　随后，他皱着眉，说，“虽然我没有白马，但是我有好几辆可以骑着跑的玩具马，其中没有白色的，不过没有关系，我已经要求我爹地下次从国外买白色的了。”
　　我听的一头雾水，他顶着可爱的包子脸继续认真的说，“等我七岁的时候，就可以有小马驹了，到时候我可以骑着小白马来接檬檬，阿姨你不要嫌弃我。”
　　他可可怜怜的看着我，我的心都软掉了，哪里来得及嫌弃他。
　　温柔的问，“所以，小朋友，你说的这些是用来做什么的啊？”
　　他理所应当的说，“是用来娶檬檬的，阿姨，等你老了，我会对你好了。”
　　我：……

　　他恳求的看着我道：“阿姨，我会努力当最好的白马王子，你能不能把檬檬只嫁给我。”
　　小伙子，你想太多了！

　　我的檬檬，在幼儿园聚集了十几个小白马王子预备役，让他们以后来抢夺自己。
　　当我将这件事说给家里人听之后，他们差点笑岔气了，檬檬还在一边十分神气的开口，“妈妈，我才不要像那些笨蛋公主一样，我要自己挑选白马王子，选好看的！”
　　我恰了恰她肥嘟嘟的脸庞，觉得好气又好笑，又隐约的感到了一丝莫名的骄傲。
　　我的小檬檬，值得这个世界上最好的。

　　等到檬檬上一年级时，我的妈妈去世了。
　　她说，她要回到故乡，回到她给爸爸跳舞的那块海边，她想爸爸会在那里等她，所以她选择海葬，要埋葬在那里。
　　她想见到爸爸，我知道。
　　我沉默的给她料理后事。

　　我和檬檬一起将她的骨灰，静静的洒在海里。
　　然后我抱着小小的檬檬痛哭，说，我的爸爸妈妈都没有了。
　　她天真的问我，“什么是没有了啊？”
　　我们两个并肩坐在海边的石块上，我认真的和她解释什么是死亡。

　　她向来很聪明，所以，我并没有隐瞒她，也不再给她说童话性质的东西。
　　然后我和她说，我的童年，爸爸的死亡，我和妈妈的迁移，我和臣小雪的友谊，还有我的爱情。
　　我和她说，我的爸爸妈妈，还有我爱的人，都埋葬在了这片海里。

　　她乖巧的拉着我的手，说，“妈妈，我可以把我的妈妈分你一半，还有我爱的人是妈妈，我也要分你一半，我只要四分之一个妈妈就好了！”
　　她甜甜的童音抚慰了我的心灵，我忽然开口，“檬檬，你是不是没有看过妈妈跳舞？”
　　她摇了摇头。

　　我走到那块巨石上面，矮小的檬檬仰头看着我。
　　前方是辽阔无垠的海域，连接着红艳艳的夕阳，粼粼波光，偶尔闪烁，我心中升起了热烈的情绪，仿佛是激烈的舞曲鼓点。
　　然后，我踩在鼓点上面，抬手，拈花，下腰，旋转……
　　我爱的人，我在想念你们，从不曾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