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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纯阴、纯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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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腕上佩戴的铃铛开始摇晃,速度不快不慢,感觉声音传的很远。
路消曦心智有些乱,另一只手死死按住手腕上的铃铛,只求它别响了!
等铃铛声音停下、自己也从震惊中清醒之后,拿上她唯一的行李——一支箫离开椿林镇。
可是,她又能去哪儿呢。
没有目的的走着,天下之大,真的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吗。
走到一条河边时,她打算给自己洗洗脸,冷静一下。她挽起袖子,手指顿时停在划过的手臂上。
手臂上的大片花纹,何时有的?她用水使劲洗着,可根本没有用。这东西就像是从肉里长出来的,死死地镶在皮肤肉里。
怎么办……怎么办……该不会是中毒了吧!
她慌了,跑到最近的镇子询问了所有的大夫,大家都说没见过。最后找到一位当地德高望重的方丈,他说这是不祥之兆,若不消除,必死无疑。
路消曦说:“方丈叫我到蒙山,找一位司阳大师,说他可以救我……”
司阳抬起她的手臂,指尖抚过那些从肉里长出的花纹。这是他平生第一次见这样子的花纹,一丝危险让他觉得很不安。
花纹更像是图腾,一种古老的图腾。不是人类的巫术,而是魔族的一种邪术。
司阳久久没有开口说话,路消曦能看见的希望逐渐消失。
她突然笑起来,“我以为,我可以活的久一点的。”
“什么?”司阳没大听清。
“我从小无父无母,是镇子上的一位歌女捡到的我。可是我才八岁她就去世了,只留下一串铃铛和一支箫陪我。我开始流浪,到处走走停停,从没睡过一次好觉,连一个家人都没有……”
似乎真的到了生命的尽头,路消曦的脑海里开始放映走马灯。
曾经的点点滴滴浮出脑海,还有那个年少时拉着她的手、说要带她仗剑走天涯,后来却要置她于死地的少年郎。
只可惜,早已物是人非。他们,早就不在了。
“大师,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我娘很喜欢一首歌,在春满楼经常唱给客人们听。她说是一位书生赠予她的,她很喜欢。‘长歌慢慢路消曦,天涯未远同归去。若隔三秋,君思无邪,定是长相忆。’,虽然那位诗人终究为了仕途弃她而去,可她还是不死心,捡到我之后就给我取名叫路消曦。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每次说完她都哭了……”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司阳问。
路消曦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说:“因为你会是我这一生认识的最后一个人,也可能是见过的最后一个人。司阳大师这么厉害,记忆力也一定不错!我希望我死后,会有人记得我,哪怕一个也好。”
说完之后,她缓缓闭上双眼,像是等待死亡的降临。活了十八年,虽然不曾有过风花雪月,可还是满足了。
此时的司阳,一脸无奈的看着姑娘。该说她是笨蛋还是傻呢,自己还什么都没说,她就自己给自己下了判书。
“你可以不死,还可以活很长时间。”
“什么?”路消曦被一语惊醒。
司阳继续说:“找一位纯阳体质的人,你就可以活下去了。”
“纯阳体质?不懂。”
司阳长叹一气,将躺了很久的路消曦扶起来,给了一个靠背的木椅让她坐起来。用手指在地上画出一个圆,中间加上一条弯曲的线。
“正常人的体内有阴阳两级,阴阳共生。但也有特殊,百万人之中只有一个的特例,纯阳体质和纯阴体质。纯阳拒魔,纯阴招鬼。可二者结合,就不一样了。你……能懂?”
显然是不能。
看路消曦听得一脸懵,司阳只好又简单地解释两句。
“能懂一些,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司阳叹口气,拉起路消曦长出花纹的手,“你手上的花纹是魔族古老的一种邪术,受术之人时间一长就会坠入魔道,不再为人。这种邪术只对纯阴体质凑效,恰好,你就是。”
瞬间,头顶落下晴天霹雳。
纯阴体质?招鬼?难道……自己真的是那个引来恶鬼的祸源?
那些年发生的种种,那些无缘无故的灾祸,那些突如其来的死亡……难道都是因为自己?
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去,娘亲、林哥哥……他们的死,是不是都和自己有关?
十年前,玉树长街的那场噩梦,那场让整条街的人都惨死的剧毒之灾……为什么,为什么唯独自己活了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自己?
娘亲临死前紧紧攥着自己的手,眼中满是痛苦与不舍;林哥哥倒在血泊中,嘴角却还挂着那抹温柔的笑……他们本该活着,本该幸福地活着……
可如今,一切都成了灰烬,一切都因自己而毁灭。
是自己……是自己害死了他们……是自己引来了那些恶鬼,是自己带来了无尽的灾祸……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喉咙像是被什么死死扼住,呼吸变得艰难,胸口仿佛压着一块巨石,沉重得让人窒息。
泪水模糊了视线,可那些记忆却越发清晰,像是无数把刀,一遍又一遍地剜在心口。
“是我害了他们……是我……”
声音颤抖着,几乎不成语调,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从心底最深处撕裂而出。
无助、悔恨、崩溃……像潮水一样涌来,将整个人淹没。
可她知道,这一切都无法挽回,一切都因她而起……
她,才是那个最该死的人。
路消曦垂下头嘀咕道:“原来,我是一个会招来恶鬼,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幸的……”
“这倒未必,也可能只是偶然。”
“偶然?整个长街的所有人都死了,只有我活着……这也叫偶然?”
说完这句话时,她的声音早已沙哑。眼泪止不住地涌出来,牙关死死咬着。十年来,一直以为是天要她坚强的活下去,如今才知道,所有的不幸都是因她而起,所有的一切都是拜她所赐。
“大师,我改变主意了。能再麻烦你、把我送出蒙山吗。”
“不要我救你了?”
路消曦点点头,“既然我是个不祥之人,活着只会给别人带来不幸,倒不如死了,少一些罪孽。”
司阳顺手端起一杯茶,一饮而尽,抿嘴一笑。
路消曦诧异,我说的话很可笑?
“你叫路消曦是吧?不知道是我解释的不够清楚,还是你没有听清。我最后再说一遍,现在摆在你眼前的只有两条路,你没得选。要么找一个纯阳体质的人,要么……等着坠入魔道吧。”
路消曦面色微沉。坠入魔道,岂不意味着会残害更多的人。
“我……没有别的选?死也不行吗?”
“没有。这道魔咒的结局只有两个,受术人变成魔,或者人死身体变成毒素,到时候会毒害更多的人。你刚才说,你不想再给别人带来不幸。那么,你死以后,毒素就会四处弥漫,到时候害的人,就不止一条街的人了。”
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事到如今,连死都不能解决问题。纯阳体质……这根本就不可能。司阳都说百万之众才有一个,还没找到、自己恐怕就已经坠入魔道。
这是今天第几次崩溃,已经记不得。只是这最后一次,路消曦心底的最后一点坚强彻底崩塌。她闭上眼,泪水划出眼角,流到嘴角。一味咸意窜上心头,痛感随之而来。
心痛,这般死也死不得的痛。
她发过誓的,在後霆花下。埋过周若溪的尸体后,她跪在地上发过誓,不再流眼泪,就算是死亡降临,也不能惧怕。
司阳站起身,走到路消曦身边把她横腰抱起,转身走向屋外的廊台。
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壮阔,整座蒙山在云海中若隐若现。此时正是夕阳,对面的山头被撒上一片金黄。一派安详,这就是蒙山让人神往的地方。
山间流淌着清澈见底的山泉,翠绿的树冠连成一片,打上阳光,皆成了金黄色。偶尔有飞鸟划过,成双成对,一声长啸、划过天际。
“你带我来这儿干嘛?”路消曦问他。
“只是单纯的、想抱你出来看看这幅景象。”
路消曦不再说话,双目认真的欣赏这幅画卷。
世界都安静了,心也沉静下来。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古琴声,给这一切添上一点韵味。人生前路茫茫,没有一丝光点的未来。眼下发生的一切该走向何处,无人知晓。她只知道,唯独活下去,才能解决一切问题。她不能再给身边的人带去麻烦,不想在看到任何人因为她死。
司阳也不说话,安静地抱着路消曦。本来看着远山的眼,低头看向怀里的姑娘。她生的不算好看,却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尤其是她的眼睛。
这种似曾相识、一见如故的感觉。
被道家收养、在道家长大,这十几年来,他每天除了修炼就是替道家斩妖除魔。身为道卿衡亲传的大弟子,未来道家的接班人,他背负的压力无人知晓,人们看到的他,就是一个除魔高人、没有一丝人类感情的工具人。
昨日,他像往常一样视察蒙山的情况,无意间发现一个在深山里晃荡的姑娘。寻上蒙山自有山路,为何她不走寻常路?
蒙山的山路是为人们求道而修的,只有一种可能才无法走上这条道——此人为魔。
他隐没在树林间,悄悄跟踪她。这一路上,姑娘走走停停、不断的抱怨,并无异常。于是,他打算试探一下。
司阳靠近她,鼻息呼出的确实是人类的气息,再看相貌……确实是人。难道,是自己搞错了?这姑娘是个路痴?
可到蒙山山门的那一刻,本不该出现的出现了。
蒙山的缚魔阵第一次对人类起了效。
这不可能,阵法不会出错的,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抱着姑娘一路走到自己的寝殿,尽管路人都一脸惊奇。到达时姑娘早已睡着,他将她平放在殿房中央,盘腿坐在她身边仔细观察眼前的人。
纯阴体质?恶鬼附身?可她完全没有着了魔道的样子。
他开始查阅各种书籍,没有一本记载了人魔共生的情况。倒是一本不知谁的书本,记下了一个离奇的故事。直觉告诉司阳,与此事多少有些关系。
“要不,告诉她我无能为力、救不了她。世上根本没有司阳这个人,人们所说的司阳只是道家的一个招牌罢了……”
呵。他嘲讽似的冷笑,“道家除魔天经地义,我怎么给忘了。”
他合上这本旧的泛黄的书,转身走向那位快要清醒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