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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英雄如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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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盗未遂的大侠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那笛音依旧不知疲倦地萦绕在几乎整个风沙镇的上空。可能因为除了动听之外,并不嘈杂,客栈中那么多不好说话的江湖人物,也没有个人出来叫骂之类。王棋认为听着这不知名却格外动听的笛曲似乎更能有助于入眠。他脱了外衣躺到床上,准备休息。
然而,他没能顺利入睡。
这和笛声一直没有停无关。主要因为王棋听到了敲门声。敲他房门的声。
王棋起身披上外衣,打开门之前完全想不到是谁这时候来找他。接着,他在打开的门后看到了秦老板。
“你想要找到冯柏铭的尸体,对吧?”秦老板没让王棋疑惑太久,他直入主题道。
王棋打量向不知道为什么大半夜精神那么好的人,他在谨慎思索后试着点头:“没错?”
“那就跟我走。”
秦老板不容分说,这么一句之后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王棋哭笑不得地回身找到自己的靴子,然后赶紧施展轻功追上就那么一会儿已经走得相当远的秦老板。
“你不会是睡一半忽然梦到凶手将冯柏铭埋哪儿了吧?”王棋实在不明白这一出是怎么回事,才赶上,他便试探着问身边的人。
然而,秦老板专心致志地赶路,对于王棋半说笑的问题只不可置否地撇了撇嘴,看起来一脸的高深莫测。
正是月黑风高,若非秦老板不会武,王棋简直能怀疑对方正引诱自己到无人之处予以杀害并毁尸灭迹。当然,艺高人胆大的王棋心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最终,王棋没得虎子。
秦老板把他带到一片僻静树林,而非虎穴。
“冯柏铭的尸体可能就在这一带,你得四处挖挖看。”秦老板如此说完便双手往胸前一抱。
王棋斜睨丝毫没有动手打算的人,他确认着问道:“我挖尸体的时候,你准备就那么站着看?”
秦老板装模作样道:“你好歹准备张椅子再请我坐下。”
王棋又想了一会儿。“我拿什么挖?”他问。
秦老板理所当然指了指他随身带着的剑,提醒道:“你手里拿的什么?”
对此,王棋义正词严:“我的剑是用来对敌的,不是挖地的。”
“你来这里那么多天,我没见你用剑对敌过,只见你用它劈凳子了。”秦老板不假思索反驳道,保不齐他已经在这儿等了王棋好半天。
立即,王棋明智住口。
幸好他的剑和他一样能屈能伸。
剑法了得的王棋王大侠很快用宝剑将这片树林挖了个寸草不留。
他几乎挖遍了这片树林的每一寸,在一无所获的情况下,秦老板轻描淡写指点江山,“你埋藏一具尸体,不想让人发现,你会只埋在很浅的地方吗?”为此,王棋又开始挖地三尺的工程。
体力劳动有助于更好的思考,隐约怀疑对方纯粹在折腾自己的王棋站在半人深的坑底灵光一闪。他抬头望向完全没动手却已经站累索性倚着树看他干活的秦老板。
“你把账册藏了起来,是不是?”
对于这飞来一笔,秦老板神情不变,显然他早有所料,此刻不答反问道:“你若不是试图偷窃,又怎会知道我收起了账册?”
王棋无可抵赖,只能承认:“没错,我是想要拿到账册。”
秦老板装腔作势着摊手道:“所以,我自然把账册藏了起来。”
王棋愿坦白未遂罪行就是为了将话题讨论下去,听秦老板那么说,他推测下去:“你藏起账册,自然是因为账册里有秘密。而如果账册有秘密,在丢失后照理不该重新出现——除非,重新出现的账册已经不是原来有秘密的那本。至于说新的账册,虽说没有了原先的秘密,但它是新账册,应该写成不到一天,如果有人这时候查看,一定能察觉账册被替换,于是,这又成了你藏起账册所为隐瞒的新秘密。”
秦老板一脸思考地听着王棋的猜想,接着,颇为赞同地点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我的账册里有一个秘密,所以我进行了掉包。为防止你察觉,这是我藏起账册的原因。”
王棋有些稀奇秦老板的反应,他打量向对方,问道:“你承认了?”
秦老板不动声色道:“我承认这种可能,但其实,关于我藏起账册的原因,还有另一种可能性。”
“什么?”
“我知道你准备偷账册,于是故意藏起让你求之不得,心痒难忍。”
王棋认为秦老板在糊弄自己:“你会做那么单纯无聊的事吗?”
面对王棋的问题,秦老板忽然露出似乎很好看,但实际让人看着心凉凉的轻浅笑容,他转头望了眼东方的鱼肚白,将话题切换得毫无逻辑:“你还记得你来当杂役的第一天,就在半夜把我吵醒,害我不得成眠的事吧?”
王棋小心翼翼回答:“记得?”
“那么,你应该知道为什么你挖了一整晚,却什么也挖不到的理由了吧?”
王棋的心都凉了,却一点也不意外,他慢慢点头回答:“我知道,你就是报复我,故意骗我挖树林,不让我睡觉。”
秦老板一脸虚心求教的模样,回归到主题:“所以,你还认为我是那种不会做单纯无聊事的人吗?”
王棋肯定摇头道:“你不是那种无聊的人,你是那种锱铢必较,极其小气的人。”
秦老板不以为意道,“既然你如此认为,我倒是要计较一下了——”语气蓦地转换成一个严厉老板,“先前我让你到城西的这片树林来埋手指,你真的埋了吗?为什么挖半天没见到?”
王棋怔仲良久。
王大侠不是路盲,可之前秦老板一定是故意的,他在小小的风沙镇里走出了最复杂的线路,才带着王棋来到这片树林,这是未曾防备的王棋丝毫未意识到这是城西树林的原因。
于是,秦老板在关键时刻出其不意展开奇袭,王棋,完败。
虽然地上有那么多坑,可王棋是大侠,他总不能恼羞成怒在此杀死秦老板,然后随便埋在哪个坑里。最终,只能硬着头皮笑道:“天快亮了,我还赶着回去帮忙开客栈干活,老板,我们回吧?”
秦老板也不多追究,毕竟的确快到开店时间,他点了点头,率先启程打道回府。
东方微白,雾失楼台,在居高的山林边,施展身法跟上秦老板的王棋遥望这个教人看不透的镇子,心生好奇,脱口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开客栈?”
秦老板不答反问:“那你为什么行走江湖当个武林人士?”
王棋不假思索答道:“威风。”
闻言,秦老板嘴角扬起一丝戏谑的笑意,他慢悠悠斜睨王棋:“你穷得都给人打杂了,哪里威风?”
一针见血,见血封喉。
王棋苦笑着自嘲道:“小时候我听那些传奇画本,从来没有英雄为钱发愁的。”
秦老板难得没有刻薄奚落之意,单纯笑道:“那些传奇画本里的英雄不仅有用不完的财富,他们还都不上厕所呢。”
王棋不由大笑,随即,他脚步微顿。
秦老板转头瞥他,站在原地的人尴尬一笑:“被你那么一提,我发现我这传奇画本外的英雄是需要上厕所的。”
当老板的总不能让自己的杂役憋着,王棋也不等秦老板有任何反应,施展轻功便往林子深处而去。
如果王棋的事迹被编排入话本,这一段势必得隐去,的确不能让人知道大英雄上厕所的时候只要有浓密的树叶、半人高的石头即可。
王棋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类似害臊的情绪,解决个生理问题,他一下子跑好远,等搞定需求,他施展轻功折返,远远便听见诸如铁器砍在树木上的声音。
这荒山野岭的,总不至于一大早有人来砍柴吧?而且,动静的来源又正是秦老板所在位置。
王棋心中一惊,赶紧纵身往前掠去。待他回到原地,便见到一个黑衣蒙面人正持剑行凶。毫无防身能力的秦老板为躲避之前的刺杀,此刻已倒在地上并被逼至再无闪躲余地的死角。面对蒙面人致命的攻击,他索性闭目赴死。
显然锋利到能刺破秦老板颈喉长剑已经近在咫尺,王棋来不及赶到阻止,本能的,他掷出手中宝剑。
两把剑因为撞击一同掉落在地的时候,那个蒙面人转身逃离。王棋想要追击,秦老板却阻止了他。
王棋不是那么听话的杂役,可他也担心中了敌人调虎离山之计,尽管有所犹豫,最终还是选择留在原地。他回想方才发生的事情,心有余悸。“有人要杀你?”他向秦老板确认。
秦老板轻描淡写道:“风沙镇的人,出门没几个人想杀自己,都不好意思抬头和人打招呼。”
王棋瞪对方,“你若被人砍掉脑袋,还怎么抬头和人打招呼?”他忍不住追问,“究竟什么人要杀你?”
秦老板耸肩漫不经心道:“谁知道。”
王棋简直恼火:“你这什么态度?你刚才差点被人杀死了!”
秦老板难得不计较王棋这目无老板的嚣张态度,他神情自若瞥向王棋,反问道:“你行走江湖,有哪一天不是在差点被人杀死的风险中度过的?”
“我会武,怎么一样?”
“不过就是能杀死你的人比能杀死我的人要少一些,这其中能有多大区别?”
王棋努力找回自己的理智,秦老板原本就有牵着他鼻子走的本事,他再不冷静就更不堪一击。平复思绪后,他思索着回到主题:“其实你知道是谁要杀你对不对?是不是杀死冯柏铭的凶手?”
秦老板倒不隐瞒:“对。不是。”
“那么是谁要杀死你?”
面对这一追问,秦老板若无其事挑了挑眉,笑道:“我连账本都不肯给你看,你觉得我会老实回答你这问题吗?”
王棋想明白这个问题,终于不再多嘴。他转头偷瞥了身边之人一眼。刚刚在生死边缘徘徊了一回的人此刻一脸云淡风轻,毫无惧色。
当然,神秘到让人总觉得大有来头的秦老板不害怕刚才那小小意外并不稀奇,让王棋感到困扰的是,连自己差点死去时都毫无畏惧的自己,刚才居然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