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骨海红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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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人入魔界，但凡有条命在，要么是斩妖除魔为仙门正名，要么是自甘堕落与魔修同流，唯独到了杜涵虚这里，被胁迫着终日替魔女种花，也算是独树一帜了。
杜涵虚照着千鬼姬教的法子试了又试，终于看见那尚未腐尽的血肉一点点枯槁下去，转而从其中钻出了一朵柔嫩的红色花苞。他大喜，以为成功在望，便见那花朵摇摆了两下，像是个胆怯的孩子般，将才绽开一点的花瓣迅速收了回去，而后，凋谢在了白骨之上。
杜涵虚：……照我这个水平，就是千鬼姬把全万魔谷都屠尽了，我怕是也种不满这五百里骨海的。
“我说过，不要让我看见你在偷懒的吧。”
背后传来的阴森女声吓得杜涵虚一惊，从骨堆上跳了起来，面向不知何时到来的千鬼姬道：“我有认真在学了！可是秋前辈，在下天资驽钝……”
千鬼姬冷冷地剜他一眼，将一具新鲜的魔族尸身扔在了他的脚边，血溅了杜涵虚半身，道：“我听闻今日有生人入谷，不知道换了人间界的尸体，你是否便能学得快些了？”
杜涵虚听到这话，赶忙道：“我学，我学！秋前辈你可千万别杀了那人啊，否则，你和这些魔族又有什么分别？”
千鬼姬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大笑道：“我本来就是魔女，难道你以为，我和他们，又有什么分别么？”笑罢，她目光可怖地盯着杜涵虚，低声威胁道：“你可别太自信了，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杜涵虚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多话，蹲下身兢兢业业地练起法术来。
千鬼姬在一旁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正要离开，便听见有一破落风箱般的声音道：“好你个千鬼姬，竟然私养了个人间界的情郎。”
千鬼姬闻言便怒，骨海翻起潮波，道：“少在我的地盘胡说八道！”
杜涵虚寻着那声音望去，见到一个似人非人的怪物姿态扭曲地走了过来。说他是人，眼耳口鼻一个不少，可偏偏没有一个长在了该长的地方，就好像是一张脸被肆意打乱了似的，五官通通都移了位。
那怪物道：“私藏生人而不上报，你就不怕我告诉琴女大人？”
千鬼姬笑得张狂：“青萍君一旦陨落，我看琴女还能嚣张得了几天。你若找得到她，尽管告诉她便是！”
短短一句话，却叫杜涵虚听得心惊肉跳。他心想：青鸟、琴女、还有汪子高，果然都和青萍君关系匪浅，可什么叫做“青萍君一旦陨落”，青萍君不是号称万魔之尊吗，千鬼姬竟然胆敢如此出言不逊？
那怪物听千鬼姬如此说话，也不再装模作样，恶声道：“我劝你乖乖把他的肉分我一块，兴许我便能就此饶了你。”
千鬼姬大笑：“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连人形都修不好的劣等魔族罢了，也敢在姑奶奶跟前放肆。”
这话一把点燃了那怪物的怒火，他长嘶一声，自背后亮出了两把半人高的大锤，锤上毫无章法地乱嵌着雪亮的刀片，抡圆了便向杜涵虚和千鬼姬冲来。
千鬼姬长发飞扬，手掌一动，便有无数骷髅砸向了那怪物。谁知那怪物看着身形奇异，却力大无穷，一锤子挥过去，便将骷髅尽皆砸碎了。
好容易骨海下生出的发丝缠住了那怪物的脚踝，那怪物却精准无比地找到了其中与千鬼姬自身相连的那一束，用锤子裹住了发丝，猛一拉扯便要将千鬼姬拽到面前。
看着他们二魔打得难舍难分，杜涵虚本想趁机逃跑。但他眼见千鬼姬逐渐显出弱势，几次差点被那大锤砸碎了脑袋，想想她也是因为不肯杀了自己才惹上的这桩麻烦，终究又于心不忍起来。
师傅说得没错，我这人的确是有些妇人之仁。
杜涵虚自暴自弃地想，妇人之仁就妇人之仁吧，我但求问心无愧便好。想着，便就近拾起了一根腿骨，欲以白骨为剑，舞起剑诀来。
太清宫剑诀的第一式，名为生生不息。
杜涵虚初学此剑，便觉得十分奇怪，他问师傅：“这招式和人打起架来分明一点用都没有，跟个花架子似的，我们为何还要学它？”
路无为弹了他脑门一下，教育他道：“没有用是因为你太菜了。我太清宫祖师曾经说过，生生不息一式，旨在调动你全身气蕴，使灵气充盈内府，流转开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故名‘生生不息’是也。”
杜涵虚听不懂这些大道理，直白地问道：“那师傅你和人打架的时候，这一招有用吗？”
路无为闻言，假惺惺地叹了口气，道：“和祖师爷比起来，为师也很菜啊。”
尽管师傅这般不靠谱，杜涵虚每次只要尚有余力，必然还是会尽心尽力地舞完这第一式，就像此刻这样。
可是与之前不同的是，生生不息的下一式本该接的是“日出东山”，但杜涵虚不知怎么的，脑海中竟然浮现出了方才被千鬼姬逼迫着苦练的生花大法。心随意动，他刚一想到，手下便下意识地使了出来。
还不等杜涵虚惊觉自己使错了术法，便觉一股充沛的灵气迅速流遍了他的全身，汇聚于内府之中，又如百川分流般散了出去。继而再有新的灵气产生，周而复始，流转不息。
头一次体会到师傅口中的大境界，杜涵虚一边行云流水地继续施放着生花之术，一边目瞪口呆地看着以自己脚下为起始，无数鲜红的千日红如同浪潮一般在白骨上铺陈盛放，竟有将五百里骨海全部化为花海的趋势！
那正处于激烈打斗之中的怪物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异变吓了一跳，如此壮观的情景，他以前也是见所未见，还道是杜涵虚正在施放什么恐怖的独门秘法，不知不觉就被其吸引了注意。
千鬼姬见他分神，找准机会，两缕长发化为利刃，瞬间洞穿了怪物错位的双眼，余下的如藤条般，死死缠住了怪物握锤的双手。
“就凭你，还不配做人！”千鬼姬临到头还不忘嘲讽那怪物一句，而后干净利落地勒断了他的脖子。
杜涵虚只觉自己的身体仿佛不受控制了，源源不绝地施行着法术，直到那怪物的尸身咚的一声倒在了花海里，他才终于回过神来，惊慌地丢掉了手中的腿骨。
他环视着四周早已红遍的骨海，惊讶地想：天呐，我竟然还没有气竭而亡。
千鬼姬杀完了怪物，怔愣地看着满地鲜艳的千日红涌上来，瞬间吞没了怪物丑陋的尸身。她不可置信地抬头，却看见视野所及之处，不无盛放着摇曳生姿的花朵。
“你，你竟然真的做到了——”千鬼姬只觉自己眼眶一酸，还要强忍着止住泪意。
她听魔界的人说，魔是不会流泪的，因为一滴泪，百年功。对魔而言，这世上哪有什么比自己的功力更重要呢？
可她那些早已尘封的回忆却在此刻蠢蠢欲动地涌上心头，喧哗着将她淹没。
她看见，透过白露斋的小纱窗，漫天白雪里一名身姿挺拔的男子正弯下了腰，小心侍弄着脚边新植过来的一颗梅树。
她还从没见过这样低三下四的王爷，忍不住开口道：“别植了，我养了那么多的花，从来就没有挺过冬天的。你在朝廷的俗务想必也不少，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
小王爷听她这话，不仅不恼，还十分欣喜，高声回道：“怎么能叫浪费时间呢？你看，你这不是同我讲话了吗。”
她拿这人没有办法，嗔怪道：“你在这里，扰我清修了。”
萧连山嘻嘻一笑，道：“那小王先给秋姑娘赔个不是了，一日不让这白露斋边开遍梅花，我便一日赖在这里不走。”
后来，白露斋真的开满了梅花，正如如今的五百里骨海，漫山红遍。
可那将自己一个冰雪心带进凡尘中的人，如今又在哪里呢？
几百年了，我竟然，连他的模样，都快忘了。
千鬼姬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杜涵虚怕她死了，凑近一看，却正看见一滴晶莹的泪珠，啪地摔碎在了花瓣之上。
杜涵虚内心大震，不是说魔是不会流泪的吗？可千鬼姬如今，是怎么了？
千鬼姬以手掩面，用力拭干了泪，抬起一张娇艳的脸，方要冲杜涵虚说话，便听见一声熟悉的鸟鸣划破天际而来。
杜涵虚惊讶地看过去，正看见那悬崖上害得自己差点与小师弟生离死别的大鸟，背负着一个他从小看到大的瘦削身影，遮天蔽日而来。而后，停在了如今已变成花海的白骨之上。
千鬼姬被鸟鸣打断了情思，顺着杜涵虚视线看去，便见一长相艳丽绝伦，气质却如万年寒冰的少年缓缓走下了鸟背。
他轻轻挥了挥手中的旗子，一道劲风便裹挟着山海之声袭来，撞得千鬼姬吐出一口鲜血。千鬼姬刚刚结束一场苦战，又不慎落泪散了修为，被他一击竟然险些便要摔在地上。
少年看准了千鬼姬的破绽，瞬间便将旗子换作了剑，身手敏捷地直刺而来。
杜涵虚还来不及与小师弟互诉离殇，就看见小师弟招式狠辣，奔着取千鬼姬性命而去，一时情急，竟然推开了千鬼姬挡在剑前。
“小舟，住手！”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骨海红遍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