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聚散无常终错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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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诗经》
十万大山——罗布泊——死亡之海
点点仙光闪现，几个月的时光足以淡去曾经的血腥，但留下的骸骨依旧诉说着曾经的激战。与之对战的显然是一群法力并不高深的年轻人，毛毛躁躁失去了很多致命一击的机会，却也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刻骨伤痕，为他们争取到了足够的逃离时间。
幻月最后是在一个山洞发现了有人曾经生活过的痕迹，醉留香的味道一旦留下，一年也不会轻易散去。淡淡的酒香充满了整个洞府，很好的掩盖了微弱的仙灵之气，还有，那若有若无的妖气……
淫雨霏霏，阴风怒号，日星隐耀，薄雾冥冥。
悔恨的泪水落下，曾经的誓言忆起，鲜艳的血色重现，天地为之变色。
感受到周围的变化，北冥立刻警惕起来。欧阳还在为昏迷的陌雪输入尽可能多的仙力，试图保住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滚烫的血液顺着衣摆流下，与将士们不甘的血液相融，滋生出令人惧怕的魔气。
在场的都是一心一意保家卫国的年轻将士，却因为上位者的权谋之术卷入了必死的结局。即便如何视死如归，心中也难免会有着不甘的怨怒，是他们拼尽一切生机也要誓死守护的的国抛弃了他们，是他们誓死效忠的王亲手断了他们的最后一线生机，人心凉薄，不过如此。
可即便流尽最后一滴血，即便暴尸荒野，也没有一个魂魄想要复仇，想要质问那个帝王。如今，帝王悔恨的眼泪唤醒了死者的灵识，未出生的婴孩血液激起了亡者的怨怒。数万生灵的怨怒顷刻间充斥了整个战场。
天遮云，地浸血，天地，为之变色！
风云突变，魔物降生在即。没有任何迟疑，两个声音第一次发出了同一句话：
“冰儿，快走！”
血海渐渐淹没了尸体，一点点向这个“制高点”逼近。陌尘当时，就是在这里指挥千军的吧？
当初，流沙中紧握的感觉还在，倔强的小孩儿自己都脸色惨白，还在温声安慰，爱哭的小鬼哭哭泣泣，却仍旧一步步走向流沙。去年，师叔还带着自己去过一趟沙漠，那棵沙漠里的棠棣依然开着最美的花，广袤的无垠沙漠，这是唯一的不同风景，那片小小的绿洲，是三个不知事的孩子无忧的乐园。
然而，只是一个月而已，曾经的温雅少年终究化作了历史的尘埃；只是十年，曾经的总角之宴，终究抵不过权术对人心的操控。
当初，你没有放开身陷流沙的那只手；如今，我不会离开战死沙场的将军魂。不论如何，我也不会允许为了家国战死的将士坠入魔道，残害他们用生命换来的百姓！
轻轻地，抬起没有受伤的右手，摘下发髻中唯一一支紫藤步摇，搭在左手手腕，犹豫了一下，换成斜下的方向，顺着清晰可见的血管，用力划了下去。 梧桐古木感觉到佩戴者气息的减弱，准备护主，却被一阵刻骨的寒意逼退，下一刻，炽热的血液携带着与之完全相反的刺骨之寒落在了已经沸腾的战场血海，顷刻间，局面再次不可控制的逆转，迅速蔓延的血海凝固，随时可能暴起的尸山重归平静，血色的修罗战场覆盖了层层冰雪，封印了一切可能的暴动。魔气渐渐退去，腥风也归于平淡，唯有冰儿的手腕仍旧留着不尽的血液。
“你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前一刻还在幻想自己死后要怎么面对前来勾魂的阴差，是和战死的人一样浑浑噩噩的被投入往生池，还是被即将出生的魔物吸收成为它的一丝养分；下一刻就看到冰儿划破动脉，刺目的红夹带着无尽的力量冰封了一切。
从没想过，原来一切都只是如此简单。如此的，轻而易举。
下意识的看去，那个弱不禁风的小人儿双腿已软，却仍然坚定地站在那处。自念湖以来，冰儿的身体一直在变小，如今只有三四岁的模样。鲜艳的血顺着雪白的胳膊流下，北冥才恍然大悟，冰儿的肤色一直都是那种过分的白，但是欧阳的对照让北冥升不起半点疑惑，如今方才得知，那是一种病态的白。欧阳自小体弱，灵力不济，整日养病，皮肤自然白的可疑，而冰儿，冰儿呢？平时蹦蹦跳跳，嗓门可以穿云裂石的人，居然也有着那种病态的白。
怎么，怎么会这样？
明明被三幻收养，掌门首图，不应该是养尊处优么，为什么，还会这样虚弱？
“够了，停下来，停下来！”
失去意识之前，冰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却在还没有看清楚之前，眼睛便已经蒙上了一层黑暗。
与此同时，三幻封印失效，掌门重伤，心魔逃离的消息在一夜间席卷了整个仙界。
远在十万大山中徘徊的幻月似有所感，在三幻与人界之间摇摆不定。
陌雪的孩子保住了，是冰儿血液中独属于树妖一族的生之力给予了未出生的孩子又一次机会。宇文澈退位让贤，离开了朝堂宫苑，带着陌尘的尸骨隐入山林，不知所踪。那场战争也因为当权者的变换而湮没在历史的河流中，悄然无息。而那个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的陌雪，却是一个弱女子，带着未出世的孩子，一个人地走进了尔虞我诈的朝堂，满怀期望地等着自己的丈夫。
曾经的修罗地狱在一夜之间长满了九万三千六百七十一棵郁郁葱葱的乔木，有人说，那是战死将士魂灵的寄托，因为那片树林的下方是没有立碑建冢的累累骸骨，也因此，这里被称之为不归林。但是没有人知道，那片生机勃勃的树林，险些酿就了一个仅存怨念的复仇恶魔。
桃源小筑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桃源小筑名如其地，站于村中的最高处，放眼望去，满满的都是盛放的桃花。桃花潭水，相映成趣，清澈见底的落英潭，怡然自得的各色游鱼追逐嬉戏，一个矮矮的瀑布溅起一圈圈涟漪，水珠溅落在一旁的桃木上，默默的滋润着……
高高的竹屋依山而建，宽宽的走廊可以让人尽情的享受无边美景。层层窗纱，拦住了凉风，遮住了水声，无声的守护者屋内沉睡的人。
沉睡的冰儿周身没有半分温度，若不是每天变化的身形，北冥简直以为冰儿在爆发了强大的冰灵之力后虚脱而死。可是每天不同的变化，即便是可以任意幻形的幻锦也依然难以捕捉主人的身形变化，忽大忽小的生长看的人胆战心惊，淡淡的沉睡反而成了最好的安慰。没有呻吟，没有皱眉，只有时时冒出的冷汗提醒着众人沉睡者的痛楚。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那一场战争的无尽亡魂中，恰好有着冰儿的一魄，机缘巧合下，救了冰儿一命。
静静的沉睡，自欺欺人的安慰，终于在冰儿梦醒的那一刻打破。没有哭泣，也没有黯然，失去光明后淡淡的微笑火辣辣的刺痛着北冥的心脏。
“我现在，多大了？”这是冰儿苏醒三天以来的第一句话。
“骨龄三百二十岁，外形十六岁。”或许是梦中避不开的痛，让冰儿感知到了自己身形的变化。没有生机的眼睛无法看到外界的一切，苍白的脸色却没有半分恐惧，又或许，是习惯了。
“还好啊。”
“嗯，还好。”你醒了，还好；还好，你醒了。无论怎样，还好。
欧阳准时端着一碗苦涩的汤药走进，递给情绪还算稳定的北冥。冰儿从北冥手里接过药碗，自己喝了下去。
“欧阳大哥？浅碧呢？”喝完药，冰儿睁着无神的双眼，“看”向放下药碗的欧阳。
“浅碧留在了阳关的一处小河里，准备修炼。”只不过，修得却是无情道，忘不了，放不下，难成正果，可若非如此，只是日夜念着已经不在的人，早晚陷入自己的心魔。
“哦。”或许知道，又或许不知道，呵，谁知道呢？
“姐~”稍微顿了一下，北冥再次开口，“冰儿，你幻月师叔，对你好吗？”北冥问的似乎是一句废话，几个月的相处，冰儿三句话不离她那“无所不能”的师叔，语气间，满满的儒慕之情。就像是一个刚刚认知世界的小孩子，自己的爸爸永远是最厉害的那一个。
“当然啊，师叔说，他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看到仙妖两族冰释前嫌，握手言和。”没有等北冥反应的意思，冰儿继续说：“师叔说过，兽族之战避无可避，就如同妖族保护没有灵智的小生命一样，仙族也要守护平凡的人类，可是那一次的妖皇宫之战，确实是仙界错了的。师叔希望妖族可以原谅三幻，仙界在尽力的弥补。”
“好，我知道了。”
“你这是在策反北冥，让他随你回仙界吗？”欧阳适时地开口，尽可能的打破了寂静。
“啊，没，没有。”冰儿听到欧阳的话，急忙解释。
“那你是不欢迎我去仙界，还是不希望我去三幻？”
“不，都不是！”冰儿急忙反驳，之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北冥，你要去仙界？”
“嗯，如何？”
“好，等我们找到师叔了，我就带你去仙界，我们去看舒潭映月，梯田云海，还有五山溪色，化城晚钟！”
“好。”欧阳先回答了冰儿的提议，气的北冥小孩儿脾气又上来了。
“今晚月圆，我们先去看莲花灯会好了！就在西湖断桥！”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之后小心翼翼的看着坐在床榻上的冰儿。
似乎没有感受到空气中的沉默，冰儿灿烂一笑，笑得没心没肺：“好啊。我要吃去核儿的冰糖葫芦！”
除了冰儿，大概也没有人知道，如今的冰儿，已经有了心痛的感觉，却因为最后那一缕缺失的魂魄，无法表达。
西湖——断桥
各色的花灯顺水而流，精美的纸伞在一对对才子佳人的手中流转，传递着一份份美丽的姻缘。
简单的蒙上了一层纱布，遮住了灰白的眼瞳。冰儿不复以往的活泼好动，静静地走在繁华的街道。北冥在一旁小心的护卫，欧阳忙着为冰儿准备下一张药方，一直静静的跟在两人身后，沉思。
灯会很大，作为白娘子与许官人的初遇地点，断桥尤为热闹。走了整整半个时辰，冰儿三人终于到了断桥下，旁边似乎有卖伞的阿婆，听到声音，冰儿惊喜地转过身，错过了身后一直张望的身影……
幻月拖着灵力几近枯竭的身体，不管不顾的连续使用极其耗费灵力的河图洛书，到了禁止颇多的人界，周身再也使不出半分灵力，只好凭借身体的本能，靠着眼睛，一点点的寻找。之所以把河图洛书通往人界的地点设在西湖，而不是灵珠所示的桃源小筑，是因为，断桥是自己带着冰儿去过的第一个人界地点。
疲劳的眼睛专注的寻找着五六岁的孩童，在一群群青年少女中，直到下了断桥，幻月也始终不曾看到一个孩童的身影。
就那样，一个眼目无感，一个灵力尽失，只是一个转身，便轻易的错过彼此。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聚散无常终错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