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起床服务》佐川川

6、Chapter6.越南

　　第二天早上四点半飞胡志明市的飞机。
　　虞晟揉着眼睛，睡衣都没换，便被李再生拉进机舱里。红眼航班里旅客少，就连空姐都一副萎靡不振的憔悴模样，压根没人在意他的衣衫不整。

　　天空微微亮起，半明半暗的光线交织在云层间。伴随着机身剧烈的气流运动，虞晟清醒过来，瞪着眼睛看自己脚上的酒店拖鞋，迷迷糊糊道：“我咋上飞机了？”

　　李再生笑了一下，说：“你可以再睡会，还有半个小时到。”
　　“太冷了。”虞晟抱着手臂缩成一团，“我听说亚航的毛毯也要钱，冷气开这么足不是逼咱消费嘛。”
　　李再生脱下外套给他。
　　虞晟说不要，李再生说自己不冷。
　　虞晟没信，喊了空姐买毛毯盖上。

　　天还蒙蒙亮时，一行人拉着行李箱从机场走出来。五六点的越南街头已遍布摩托车的尾气，他们站在路边等的士。
　　达弟鸡同鸭讲，在与一位黑车司机讲价。
　　讲着讲着那黑车司机火了，指着他们用越南语咕叽咕叽怒骂了几句，然后开车扬长而去。

　　虞晟向达弟招手，说：“你的翻译器呢？怎么不管用？”
　　达弟哇的一声哭了，“他们口音太重了，一股咖喱脚臭味，翻译器都无法识别。”
　　虞晟拍拍他，以示安慰：“你总不能要求一位越南街头黑车司机讲标准普通话。”

　　众人等了半天，鼻涕泡小男孩急得哭鼻子。他凄厉的尖叫在大街上回荡，鼻涕像江河源源流泻而下。他爸妈忙着给他擦脸。
　　虞晟掏出钱包，正准备数数带了多少现金。

　　说时迟那时快，一辆超过60码的摩托车如利箭般猛地弹射到虞晟身边，带着头盔的男人熟练地抢走那只钱包，而后淹没在街上的茫茫摩托大军中。
　　在风中凌乱的虞晟呆若木鸡。
　　还有这种操作？！

　　李哥沉痛道：“小虞，你这是遇上飞车党了。说吧，丢了多少？”
　　虞晟想了想，说：“五百。”
　　众人：“……”
　　李哥：“你出趟国就带五百块现金？你晓不晓得越南这边TM机很难取钱的！”
　　虞晟理直气壮道：“我穷！”

　　十几分钟后，一群黑车司机蜂拥而至。虞晟猜测可能现在才到他们上班的时间点。有竞争才好讲价，最后大家以便宜到难以置信的价格浩浩荡荡地上车出发去酒店。
　　整顿了一会，李哥带着邓姓一家人去拍mv顺便观光旅游。留下虞晟一人，与十位性感男模面面相觑。
　　虞晟清了清嗓子，道：“天气这么热，咱就不出去了哈。”
　　然而男模们贪恋虞晟的摄影技术，纷纷要求他给他们拍照。
　　顶着四十度的高温漫步在胡志明街头，虞晟觉得他离当场去世真的只差那么一小点。

　　男模们觉得粉红耶稣圣心教堂十分漂亮，于是开始各种凹造型。虞晟一边拍一边汗如雨下，心想这年头，男孩的少女心膨胀起来比女孩还可怕。

　　“Marvin呢？晟哥，Marvin不见了！”
　　一位男模忽然惊叫道。

　　虞晟愣了好一会才想起来Marvin就是李再生。他四处望了望，瞥见马路对面的青年正提着一大袋东西向他们走来。

　　李再生去买咖啡了。他人手一杯分过去，最后递了一杯给虞晟，“喏，冰咖啡，味道比星巴克好多了。”

　　虞晟尝了尝，确实如此。听说越南咖啡很有名，果然名不虚传。

　　下午他们去了中央邮局。这里可以给世界各地寄明信片，价格低廉。虞晟向李再生借了点钱，往自己家寄了一张，留作纪念。
　　李再生伸长脖子凑过来看，“你写了啥？”
　　虞晟递给他看。
　　上面画着俩抱在一起的火柴人。
　　李再生呵呵一笑，道：“晟哥的画技真棒。”
　　虞晟谦虚道：“承让，承让。”

　　晚上虞晟领着模特们去吃了顿法餐，然后回酒店。越南物价很低，李哥也不好意思再节省经费，一人一间房，算给点隐私空间。

　　越南时间比国内早一个小时。
　　九点钟，洗漱洗澡完毕后虞晟躺在床上，接起如期而至的电话。
　　“到越南了？”
　　今天男人的声音听起来迷离而慵懒。
　　“嗯。”虞晟吐槽道：“热到人间蒸发。”
　　“带防晒霜了没？”
　　虞晟不屑，“我才不涂那玩意，我可大男子主义了。”
　　“怕你晒成古天乐。”
　　虞晟：“……我怕是晒足180天也没那么黑。”
　　男人哑然失笑，说：“这可不一定。”

　　“对了，我今天贼j8倒霉。”虞晟像咸鱼一样瘫倒在床上，诉苦道：“我刚出机场居然就被飞车党抢走了钱包！”
　　“那你怎么办？提款机可以取钱吗？”
　　“听说这边提款机还会吞钱…”虞晟无奈道：“我先跟同事借了点用，太令人窒息了。”

　　男人说：“我在越南有认识的朋友，要不然让他们给你送些？”
　　虞晟：“……这也太麻烦了吧。”
　　“不麻烦，他们跟我关系不错，本地百事通。要多少，你说个数。”
　　再推拒就是傻子了。虞晟道：“我要换一千rmb，微信转你ok不？”
　　“好的。”男人迅速报出自己的微信号。

　　虞晟搜索到名字是宁池的微信名片，点击添加好友。叮咚一声，好友通过。他翻了翻对方的朋友圈，在电话里道：“你是把我屏蔽了还是从来不发朋友圈啊？”
　　“我一般很少用社交软件。”
　　虞晟肃然起敬，“老干部。”

　　转账一千块过去。虞晟道：“你朋友在胡志明市吗？我们明天就要去美奈了。”
　　男人说：“没事，他们正好也在美奈。明天你到了微信给我发消息，我让他们把钱送过来。”
　　虞晟有点狐疑，“这么巧？”
　　男人说：“嗯。”

　　两人陷入了沉默。
　　良久，男人说：“我好像能听到你的呼吸声。”
　　“哈哈。”虞晟尴尬道：“我有鼻炎。”
　　“空调温度不要开太低，当心感冒。”
　　“嗯……我看你的号码来电显示是S市，你也在S市？”
　　男人顿了顿，说：“在这边工作。”
　　虞晟：“好巧。”
　　男人说：“嗯，是挺巧的。”

　　虞晟说：“我以前还不明白怎么会有人买这个晚安服务。现在觉得还蛮好玩的，像跟一树洞说话似的。大家烦心事都挺多的，能有个人倾诉也挺好。”

　　电话那头，传来男人沉静的呼吸声。一起一伏，格外让人心安。

　　虞晟笑了笑，说：“晚安吧，宁池。”
　　“晚安，虞先生。”
　　手机传来挂断的嘟嘟音。

　　……

　　晚上八点，大家在车站等夜巴士。
　　从胡志明市开往美奈需要五六个小时。

　　虞晟打着哈欠，等车来了，帮忙把摄影设备等放进行李舱。上车要脱鞋，越南汉咖啡的巴士看起来很舒适，单人躺椅，上下两层，比起国内某些大巴车好多了。

　　不晓得是不是李哥买票太赶，最后分给他们的只有车后座四连排的位置。虞晟笨手笨脚地爬到上层，一扭头，瞥见已躺在他身边的李再生笑眯眯地打招呼：“我们又睡一块啦。”
　　虞晟：“……”

　　身高超过一米九的虞晟和三个长手长脚的男模挤在一起真的很艰难。他整个人不得不与李再生紧紧贴在一起，冷空调下，依旧热得浑身是汗。

　　广播里放着难听的越南老歌。
　　外面下起了雨。飘零的水滴溅洒在车窗上，氤氲出朦朦胧胧的圆点，折射出路边飞速掠过的风景。
　　车厢里的夜灯亮了起来。红蓝的迷幻光色染上悱恻的雨渍，就差灰白的烟圈在顶上缭绕，便能勾勒出杜可风镜头下那种饱和暧昧的色调。

　　李再生闷湿的低语钻进耳朵里，“睡了没？”
　　虞晟说还没。

　　青年温热的躯体又凑近了些。车身在崎岖路况中肆无忌惮地穿梭摇摆，两人像揉面团似的滚在一起。恍恍惚惚间，虞晟听见李再生问了句“晟哥，你喜欢男人吗”。
　　虞晟听见自己回答：“我不喜欢。”
　　“你在说谎。”青年湿热的气息喷洒在脖颈处，“我看人很准的。第一眼看到你时，我就知道你喜欢。”

　　“你还小，你不懂，喜欢是很复杂的。”虞晟说：“你不必盖棺定论给自己贴上标签。你觉得自己喜欢男人，是同性恋，你就把自己困在了小小的圈子里，像井底之蛙。”

　　李再生愣了愣。

　　“我从来不会因为我是异性恋或同性恋而特意去寻找某个人。”虞晟说：“这个世界的人太多了，假如恰好遇上对的，无论是男是女，还是不男不女，我都无所谓。”

　　“还有，请你收回不安分的手。”虞晟翻了个身，说：“再这样，我就去跟李哥换位置。”

　　“对不起。”

　　忽然安静下来。虞晟毫无睡意，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黑夜，想起好几年前。谁都有横冲直撞、懵懵懂懂的无知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