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樛木稀有，望凤主珍惜》安平闲

2、木樨，梅与小柯基

　　白樛的朋友大部分都是植物——或者说，本体是植物的妖怪。顾何夕是，姚一翦也是，小柯是个例外。当然其中还有很多关于那些早已故去的人间友人的故事，以及不久之后白樛将会遇见的那只鸟。不过，这些暂且按下不表。

　　顾何夕是人间土生土长的一棵木樨树，如同所有的植物那样，生根发芽抽枝长叶开花，这样年复一年，不知哪一天他忽然有了意识。顾何夕化形不过一百五、六十年，若是从苏醒有意识算起也不过两百年出头。有一回姚一翦跟他开玩笑道：“都说建国后不许成精，阿夕你倒是早了一百年啊。”

　　顾何夕笑着回他：“你这棵老梅树比我化形早了不知几百上千年，你莫要拿我这个前朝末年的小妖怪寻开心。”

　　这日顾何夕被姚一翦叫去下棋，顾何夕就知道这一位又要开始显摆他的棋艺了。不得不说，姚一翦围棋下得极好。顾何夕也不差，用白樛的话来讲就是经验太少。

　　几盏茶过去，顾何夕不出意料地输了，他丢下棋子后顺手揪了身边枝上几朵朱砂梅，解气又很得意地向梅树的主人显摆。这梅树是姚一翦的断枝养的，他看着自己被揪的花朵，心疼又无奈地摇摇扇子，一丝丝凉风吹得顾何夕稍稍打了个寒战。

　　顾何夕下意识瞧了眼那把扇子，脑子里忽然闪过什么，这立春刚刚过去，姚一翦就装模作样地举着折扇，每日里一反常态地走家串户，也不知道是去干什么。顾何夕偷偷问过几个认识的屋主，不认识的就去问家里养的那些已经成精的植物，然而他们要么闭口不提，要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让顾何夕很是郁闷。

　　顾何夕知道，姚一翦也是个人间得道的妖怪，他原名梅一翦，是棵千年老梅树，在道上有个称号叫作一剪梅。姚一翦刚开始对于这个称呼不屑一顾，久而久之觉得厌烦就改了姓。妖怪对于姓氏可没有人类那样看重，这个姚姓，不过是偶然在某个牡丹花会上有缘得了一盆姚黄牡丹而随手取的。

　　千年古梅树在全国也就那么几棵，且各个都成了精，一剪梅的称号还是他们最先叫出来的。姚一翦一向喜静讨厌麻烦，就不爱去凑他们那些名为聚会实为胡闹的热闹。他曾用手指狠狠地顶着那几个老混蛋的脑袋骂道：“你们他妈的都是千把岁的老头子了，干什么总去整那些年轻人的玩意儿？成精之后身子骨得劲儿了可是？劳资被你们日常呼来唤去，屁大点事儿也叫我来掺合？不好好避世真想被逮着去解剖了研究？要是真有那么多力气咱们来打一场行不行啊？”

　　你看看，一个生长在江南水乡的好好的人，硬生生被逼出了一口北方味儿。老树精们年龄都及不上姚一翦，被训了也不敢怼回去，只得讪讪地应诺着，然后每年依然给姚一翦寄帖子。姚一翦气得直翻白眼，将帖子狠狠摔在地上，从此再也不管那些糟心事儿。

　　所以不喜热闹的姚一翦这么反常地活动了，顾何夕刚想瞅瞅天边，结果脑袋被敲了一扇子，姚一翦道：“你再看太阳也不会从西边出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告诉你也无妨。”他收起扇子，沉吟了一会儿，凑近来悄悄问道：“你晓得白樛的儿子在老唐那里实习吧？”

　　得咧，什么八卦能让姚一翦这么上心？顾何夕心里想着，点点头。

　　姚一翦摸了摸鼻子，又道：“老唐有个侄女，这不年纪也不小了，被爹妈催着找对象嘛，老唐就找到我问能不能暗下里帮个忙。”

　　顾何夕惊了，不得了，这个八卦比他想到的任何一个都震撼。唐家大小姐要找对象，这个消息要是传出去，恐怕唐府的门槛都要被踏平。

　　初春不久，寒意依旧，顾何夕同姚一翦再说了些话就告辞离开。姚一翦的小院内梅花正艳，他最爱的云锦朱砂，嫣红的花朵如红霞一般。姚一翦抚着花枝有些怔神，嘴里嘀嘀咕咕碎碎念道：“劳资又不是桃花妖，招桃花运这东西真要是交给我，那一朵朵桃花怕不是要被冻在三尺寒冰之下了。”

　　或许，姚一翦说得有那么些道理。

　　那边顾何夕回了家，很不巧的，白樛带着小柯正站在他家楼下——白樛站着，小柯变成原形在楼前草地上撒欢。顾何夕没有白樛或者姚一翦那样带院子的别墅，他嫌麻烦，就一个人找了套单身公寓，住着倒也不错。

　　至于为什么顾何夕会认为不巧，这边白樛就开口了，道：“你什么时候把本体移过来？”

　　严格算来，顾何夕是白樛的小辈。当初白樛还未躲入人间的时候，应了一位朋友的托付，帮忙寻人。如今人已寻到，白樛又不打算回去，只得让顾何夕搬过来有个照应。然而就是白樛到了人间也避世多年，许多事情并不如他预料那般。

　　顾何夕摸了摸自己的耳朵——那里有一片红叶做成的耳钉，开口回答道：“等那个人回来再讲吧。”他的语气里满是参杂着失落的期待与回避。

　　白樛对顾何夕和戚白的事情稍有了解，但知道的也不多。此时他不便多说什么，只叹了口气道：“等事情结束了，就搬过来吧。我的院子够大，不差你这么一个。”

　　顾何夕笑笑，岔开话题道：“对了，今天姚一翦跟我讲，唐家要招女婿。”说着抬手指了指累趴在草地上没心没肺的小柯，顿时金黄色的木樨花从那孩子头上洋洋洒洒地飘下来，似要将他整只淹没。

　　“汪！”

　　白樛还没说话，小柯被浓郁的花香惊动，然后一脸兴奋地原地蹦哒，四只小短腿在满地花朵里快要找不着。然而不一会小柯就意识到了什么，抖了抖身上的花瓣，变回人形走过来。他仰着脑袋，脸颊微红，如同少年一般小小的身子站在顾何夕面前，一本正经地扳了扳指头，盯着顾何夕道：“小夕呀，我的年纪可是比你要大很多，你总这样戏弄我，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呢？”

　　白樛思考了下刚刚顾何夕告诉他的消息，忽然伸手拍了拍小柯的脑袋示意他等一会，然后转头看向站在旁边的人，道：“哪个唐家？”

　　顾何夕眨眨眼，疑惑地回道：“还有别的唐家？你儿子不是在他的公司实习吗？”

　　白樛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