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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章 流言(下) ...

  •   到了第二天早上,卢恒先随着许尚安下到军营里看了一遍操演的情况,大致的了解了一下关上驻军的情况,才又上了城墙,远眺白城山。许尚安在一旁指点说明,何处何处是他们平日里巡逻所及之地,何处何处曾经交过手,当时是怎么一个情况,北胡人一般活动的范围是哪里,等等,都一一向卢恒说了,卢恒听的很认真,不时打断他再问上几句。下午在关内四处走走,又听了今日巡查的探子回报,一日也就过去了。
      第三天,卢恒却突然提出要出关去看一看,可把许尚安吓了一跳,这前面五十余里开阔地带,是双方暂时相互妥协的中间区,明里是谁也不去的,自然也就谁也管不到这一块地来,卢恒这一出去,带得人多了自然引起对方注意,带得人少了,万一遭遇了对方的军队,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有心劝他不去,但到底是看着他长大的,知道他性子有些随他爹,倔,认定了的事要他改可不容易。当下只得咬牙,选了身边卫队里最精干的二十余人,加上卢恒自己带来的十几个人,亲自陪着出了关。本指望着他在这附近绕一圈也就是了,哪知他打马就往白山城的方向飞奔,到了快中间的地界才停下,不慌不忙的拨马四处勘查了一番,又心平气和的待了片刻,才调转马头,说是回去。许尚安这吊了半日的心才算是勉强落回肚子里,只觉眼前这少年,简直比他爹还要让人头痛。
      第四日上,卢恒让许尚安召集了关上的将领一起商谈了对白山城以及光州北胡军队的想法,他躲在了屏风后面听。然后就一直坐在给他安排的房间里翻阅着由蓟州城秘密送过来的这几日的邸报。注明了机密的没人敢动,不大重要的,刘昭或是薛冬青都帮他预先处理了,拿笔勾出了最要紧的地方,看着省些时间。

      看了一下午到底有些昏昏沉沉,卢恒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走出房去稍微散一散步,让头脑也放松片刻。沿着走廊信步走着,绕到前厅旁来。忽然无意瞥见有一红一青两个人影从前厅里迈步跨出来,一路说着什么话。卢恒认出一个是许尚安的副将汪默,另一个是一张姓的将官,只见那姓张的拉住汪默,四下里瞧着竟往卢恒这边来了。卢恒本不打算现身,现下看着两人有些诡秘,更不打算出声,又起了些孩子心性,闪身到了一旁院角的几块假山石后,前面还有几竿竹子,倒是可以藏得丝毫不露。
      那二人果然也往这角落里来了,就听那姓张的压低了声气道:“汪将军,你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汪默道:“贤弟,你究竟要说什么?”
      姓张的叹息一声:“你常跟在许将军身边,许将军就没说过什么么?”
      那汪默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一无所知,只是一个劲的推说不知道。
      姓张的这才道:“现下好多人里都暗地流传着哩,说有内奸!”
      汪默仿佛吃了一惊,“贤弟,这可是怎么说的?”
      “具体的小弟自然也不知道,只是大家都道听途说,也不知最早的风声是从哪里传来的,说是前些日子,元帅身边多了个不明身份的人。”
      “什么不明身份的人?”汪默连忙追问。
      “大家都不知道,只听说来的蹊跷,也不知是做什么的,偏元帅还极信任那人的样子。”姓张的声音越发低下去。
      “道听途说之言可信的极少。贤弟,我看你还是莫要多想这些子虚乌有,专心操练才是真的。”汪默语重心长道。
      “咳,这话虽是道听途说难以当真,倒说真的,咱们元帅到底年轻,这经验阅历上……”
      “贤弟!有些话当讲有些话可不当讲!”姓张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汪默沉声打断了。
      那姓张的赔笑了几声,似乎有些尴尬,半晌才又开口:“将军,咱们不说这个,说到底,咱们也就是冲锋陷阵的。倒是我前几日给您送去那小六您还满意么?”
      声音语气忽然就暧昧起来了。
      汪默忽然也干咳了几声,才道:“那孩子,确实是不错的,也懂得看眼色。倒多谢老弟费心。”
      “瞧您说的。”姓张的笑起来,“这几日我倒又看见一个孩子还不错的,不知您?”
      汪默连忙道:“这几日可不成,万万使不得。”
      姓张的又是笑:“反正就是您一句话。将军操劳的多,也该有些伶俐人服侍。”
      汪默又干咳了几声,低声说:“咱们该走了,要不许大人就回来了。”
      话音刚落,脚步声就渐渐的远了。

      卢恒靠在假山石上,睁大了眼睛。
      后半段的那席话他本有些懵懂,忽然琢磨明白过来了,却不由得脸上有些发热。虽然明白这事情在军营里也算常见,可那姓张的显然以此作为自己的进身之资,就有说不出的可恶了。不过这件事倒在其次,更重要的是他们说的那前半段话,简直不用想,也知道那个所谓“身份不明”者所指何人。
      说起来也是,他和陆剑秋在演武场是当众比过武,可是知道陆剑秋身份的人却并不算多。他自己也不喜欢引人注目,住在元帅府里进出都是后门,恐怕见过他一面的大多数人也都差不多忘记了。可这个时候又是什么人会突然传了这个消息呢?按理说,连许尚安都不知道陆剑秋啊!就算他听其他几个同僚提起,以他的性格也绝不可能乱说。
      怎么会怀疑到陆剑秋身上去的?
      怎么会有人传出这个消息的?
      卢恒转身立刻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召来了刘晖。

      刘晖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就听说召他来,立刻挎着佩刀大步的走进门,抱拳施礼:“末将参见小侯爷!”
      卢恒看着他忽然脸一沉,喝道:“跪下!”
      刘晖吓愣住了,也不知自己犯了什么大错,愣愣的看着甚少发脾气的小侯爷,却见他脸绷的紧紧的,丝毫不像开玩笑,不由双膝一软,就跪了下去。
      小侯爷年纪是小,但再小也是小侯爷,也是这征北大元帅。
      “刘晖,你可知错!”卢恒的声音听起来冷冰冰的。
      “小侯爷,属下真的不知道。”刘晖苦着一张脸,他确实是尽心了,他知道自己没有哥哥老成干练,所以单独陪着小侯爷出来,都要求自己每天亲自布置检查好每一项工作,要再有什么错,他真是要自尽了。
      “刘晖,你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卢恒靠在椅子上阴恻恻的问。
      刘晖低头认真思索了半天,想他每日这工作都忙不过来了,哪里还有时间说什么废话?于是摇头:“没有,绝对没有。”
      坐在椅子上的人半晌没说话,刘晖偷偷抬眼去看卢恒脸色,却不是那能冰死人的感觉了,变得若有所思。
      卢恒其实也知道刘晖这个人虽然粗枝大叶了些,远不如刘昭缜密冷静,但却绝对也是一等一的忠心耿耿,明晓大局的人。何况他也绝不是搬弄那些口舌是非的人。这一番也不过是吓他一吓,试试可有意外。这时见刘晖的反应早已就信了他,随即放缓了脸色道:“你起来吧,坐下说话。”
      刘晖应了一声,从地上站起来,拉过一把椅子,搁了屁股的三分之一在上面,颤颤巍巍。他比他哥小三岁,今年却也三十岁了。面对这么一个十八岁的毛孩子,还这么战战兢兢的确实有些没面子。可是他总觉得,有时候卢恒确实是像个孩子,能跟着他们玩的天昏地暗,有时候他却又一下换了一张脸,就成了高高在上的小侯爷。
      “我问你,你带来的那些人,可会乱说什么?”卢恒探身向前又问。
      刘晖又琢磨了半日,把那十几个人一一想了一遍,才摇头道:“他们也不会,都是亲兵里挑出来一等一会办事的汉子,都不碎嘴乱说话。”
      卢恒又点一点头。
      刘晖偷眼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红日西斜了,屁股搭个尖在椅子上怪累人的,这小爷也不知道还在琢磨什么,有完没完了?
      正想着,卢恒忽然扭头冲他一笑:“晖哥哥,你可别生我的气,这在关上不比在城里。”
      刘晖看着那笑脸一愣,刚才还觉得了些什么小侯爷到底是小侯爷,毕竟身份有别之类的想法又都丢到脑后去了。看着眼前的少年,简直又恨不得当亲弟弟似的疼。
      “你帮我磨些墨可好?”卢恒笑嘻嘻的问他。
      刘晖自然二话不说挽袖子就上。
      卢恒微一凝神,蘸了墨就刷刷的往纸上写。
      那是一封写给他哥的信,大致不过回复这几日的一些请示。
      写完了就放在桌上晾着,卢恒没让他走,刘晖自然也不敢自己走,于是陪着。
      卢恒站着把信细细的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双眉微蹙,似乎心里做着什么斗争,突然叹息一声,仿佛是自言自语道:“再加上一条吧,让刘昭这几日注意盯着些陆剑秋。”
      刘晖愣了一下,没料到他居然说出这话来,偷看了一下他的脸色,不声不响的拿起说上的毛笔替他润了递过去。
      卢恒的目光顺着毛笔一路到了他的脸上,看了他片刻,忽道:“算了,你替我补上吧,就说是我吩咐的。”
      刘晖又愣了,不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可是卢恒显然不打算解开他的疑惑,背过身去研究另一边几上的小玩意去了。
      刘晖抓抓头,只好照他说的给添上去了。

      接下去的几天,卢恒倒是很安生的呆在关里,翻翻这里的文书,了解些大致的情况,不再搞什么突然动作,许尚安的一颗心终于放回肚子里,又专心于关上的事务去了。
      可也不知道那小爷是从哪里明察暗访的,还是听到了什么有的没的,忽然就追查起一个名叫张成的营官来。许尚安着人一追查,还真查出了不少事故来,更要命的是牵连到了不少其他将官,这下子连带他这最高长官也是有责任的。这时候显然丝毫都隐瞒不得,许尚安只得独自来找卢恒汇报了调查的情况,并请他示下。
      卢恒捧着茶杯眼帘垂着,听他一一说完了,又隔了一会,才慢慢的开口道:“现在非常时期,此人妖言惑众,飞短流长,又有拉党营私之嫌,不重罚,恐不能明军纪。”
      许尚安心中明白,却也不得不继续请示更为难也更关键的一个问题,那些多少牵扯进来的将领该如何处置?
      倘若真的一并要处置,恐怕他自己也是难逃其咎了,至少也是个督察不力。
      可是他许尚安也只是个人,强敌当前,又有如此多的一堆事务,哪来的精力功夫再去留心这些事。
      卢恒抬眼看着他,微微一笑:“当下正是用人之际,小毛小病的暂且也就不追究了吧,你心中留意那些个人便是。”
      许尚安愣了一下,躬身施礼,退了出来。
      退出来了又不由自主的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屋子。
      忽然觉得背上隐隐有了一阵凛然之意。

      这事情该怎么办已经是再清楚不过了,寻了事由把那张成能说出的罪名都罗列了,当下军法处置,当着关上全体将官的面,拖出辕门斩了。斩了张成这只鸡,其他的猴都是聪明人,焉有不懂该如何做的道理?

      第八日上,白山城忽然开了城门,大约是操演的样子,热闹了一阵子,站在蓟门关的城楼上就能看到那一边旌旗猎猎、寒光闪闪,膘肥马壮,训练有素。
      第九日,卢恒找了许尚安和刘晖来,说预备回蓟州城去了。
      第十日,遵着原先的计划,在蓟门关派出的一队卫兵的保护下,卢恒一行人又回到了蓟州城。
      自然,蓟州城也是城门大开,迎接主帅归来。
      卢恒拿眼睛在迎接的人中飞快的扫了一眼,也是自然,没有看到那张脸。
      心里却有一块地方莫名的紧了一下,总觉得不那么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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