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Chapter.04 端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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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的冬天，荣耀开服没几个月，网游一区里已经纷纷冒出来了几个传说。
排在重量级前列的是维持着竞技场胜率百分之百的一叶之秋，还有基本和他绑定的搭档秋木苏，偶尔……是说，非常非常少的时候，能在这两个人的屁股后面的找到一个迈着小短腿蛇皮走位、兢兢业业的奶妈。
比起另两个以此为业的男孩子，安煜子得空和他们一起上游戏的时间实在不多。她真正上手玩游戏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够叶修和苏沐秋平时闲来无事帮她把角色挂起来练练级的时间。
但无论如何，当初苏沐秋一句“一起玩游戏”的约定，他们到底还是做到了。
“安安、安安！”
“嗯？”安煜子头也不转地应了一声，对苏沐秋的称呼略有不满，语气稍显冷淡，但按下保存快捷键的动作却是毫不犹豫。
“安安……不是，煜子，现在有时间吗？”少年顿一下果断改口，“快来帮我看一下竞技场，我记个东西。”
他往旁边挪了挪，松开鼠标键盘往反方向一推，正被同样往这边凑过来的少女稳稳接手。
屏幕中转得让人眼花缭乱的视角停了一下，然后以一个慢悠悠的速度重新动起来。
苏沐秋在松手的那一刻过后就抓起放在键盘旁边的圆珠笔和记事本，“刷刷刷”写起了别人看不懂的标记和配图。
游戏中的神枪手则一改犀利的画风，原本被吊起来打的对手鲤鱼打挺般冲上来，甚至因为秋木苏前后反差太大而一度充满顾虑。在确信这不是圈套，而是操作者根本换人了之后，便肆无忌惮地各种技能招呼了上来。
“惨不忍睹、惨不忍睹啊……”
坐在苏沐秋另一边的黑发少年不知什么时候转了头，他面前的屏幕上还维持着巨大的“荣耀”画面。
少年摇着头啧啧两声，抬肘去戳咬着笔杆垂头沉思的苏沐秋。
“沐秋，你要死了。”
后者抬头一瞪他：“滚！你才要死了！”
说完，他终于转回注意力。从秋木苏的第一视角看去是一个接一个的技能特效，而握着鼠标键盘的小姑娘手上已经毫无动作，冷漠地看着被击飞浮空的神枪手而没有还手之力。
苏沐秋瞥了一眼几近见底的血条。
和保持着全胜记录的一叶之秋相比，他并不是多看重竞技场战绩的玩家，秋木苏目前为止还不到百分之七十的胜率就能够说明一切。像今天这样，打着打着突然想起有关武器制作的新思路，然后果断抛弃竞技场跑去记录灵感的事情常有发生。
如果是平常自己随便撂下不管，苏沐秋大概就会直接躺平等死，这显然是更加节约时间的选择。
但若是安煜子在身旁的话……
苏沐秋探过身，伸长手臂按住鼠标，将女孩软软的小手覆在掌下，末了带着它快速往下一甩。
安煜子平静且专注的黑色眼珠子流过一缕诧异。眼前花里胡哨的技能特效渐渐远去，右手的手背上传来少年的温度。他手腕一转，竞技场上严阵以待的对手在视野里忽明忽暗。苏沐秋张了张嘴，但没等他出声，还拥有键盘所有权的小姑娘当即按下无名指。
神枪手潇洒地提枪上膛，子弹从枪口飞出时溅起一片火花，戴在苏沐秋头上的耳机里传出一声枪响。
随手的一击显然不可能命中，但子弹擦着对手的肩头过去，蹭掉了一小截血皮。
苏沐秋下意识地看向安煜子，微微抬起头的时候才发觉两人的距离是如此之近。近到能够看清女孩没能达成目的而耷拉下来的嘴角，黑漆漆的眼珠里藏着一层无辜和委屈。
他没忍住笑了一声，隐约察觉到了少女的不满，这才忙操纵着神枪手远离对手的攻击路径。
“哈，没事。来来来，继续，咱们打死他。”打死那个欺负小姑娘的人渣。
残血的神枪手勇猛地冲向前方，颇像在最后关头冲锋陷阵的革命烈士。但秋木苏却没有迎来烈士该有的结局，安煜子盯着不断变换视角的屏幕，被少年带动的右手灵活地移动。
“打他打他……打中了！完美！漂亮！”
负责键盘的安煜子一下不停地按着手指，动作不慌不忙，节奏自始至终稳稳当当，丝毫没有操纵的角色只剩一小滴血的自觉。但她的心安确有道理，自摆脱对手的控制，秋木苏的血量便不曾下降一丝一毫，反倒是对面的人在一把手|枪的攻势下节节后退。
似乎已经放弃的对手在等待最后一击的时候，在聊天频道发出一个眨着眼的微笑表情。
但屏幕外的两人谁也没有搭理那个嘲讽意味十足的表情，“砰”的一声枪响，敌人倒地，胜利的画面随之浮现。
“赢了赢了！”
少年伸了个懒腰，看着仍有些呆愣地盯住画面上大大的“荣耀”标志的安煜子，失笑地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别愣着呀！你看我们刚刚多厉害，一记漂亮的反转。”
安煜子在他的动作下眨了眨眼，收回已经感觉不到刚刚温度的手，挪回到旁边的位置。
“是你厉害。”她抿着嘴唇小小地笑一下。苏沐秋正要接话，另一旁的叶修在这时看了过来。
已经在刚刚的时间里又获得两局胜利的少年撑着下巴，咧着嘴状似惊讶：“哟，竟然没死。沐秋啊，真没看出来，你一到有妹子带的时候就这么积极。”
“……”苏沐秋动作一僵，飞快地转动眼珠，瞥了一眼已经回位坐好的安煜子，见她正重新开始编辑文档，并没有听见这边的说话声，才不知所谓地松了口气。
“乱说什么呢！”他往叶修的胳膊上拍了一巴掌，后者呲牙咧嘴地呼痛，却不放弃作死地说着“恼羞成怒了”、“脸红了”这类调侃的话。
“哎哟，我错了，沐秋大大饶命。不是带妹积极，是只带特定的妹子积极……”
“你闭嘴吧！”
……虽然没有听清他们在吵什么，但深受噪音迫害的安煜子叹了口气，认命地揉着脑袋起身。
“我去买午饭，你们吃什么？”
兀自打闹的两个少年在这道隐隐压抑着怒气的提问下，立刻安静如鸡，乖乖坐好。
“香菇炖鸡。”
“嗯，我也香菇炖□□。”
女孩一道看不出情绪的视线在做乖巧状的两人身上一一扫过，然后在他们劫后余生般的表情下点头，默不作声地走了。
安煜子其实不大喜欢叶修。准确来说，是不大看不惯他。
她跟着苏沐秋加入了违法乱纪进网吧的未成年大军，随后几天总是能看见那天赢了苏沐秋一局就跑掉的少年。他身边没有带着行李箱了，安煜子还暗自猜测是已经找到了住处，而直到周末应邀去苏家吃午饭，她才知道所谓找到的“住处”，根本就是自己的对门邻居家。
“叶秋他，啊不是，叶修偷拿了弟弟的行李，然后离家出走了。”说这句话的时候，苏沐秋没好气地朝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
他叙述中的当事人则被打发去拿着拖把打扫卫生，听后完全不狡辩地耸了耸肩。
“就是这样。钱花完了之后流落街头，多亏了沐秋大大收留啊。”
这种轻描淡写的态度平白让安煜子心里生出一股无名火。
她很是烦躁地皱了皱眉，顺口说了句名字算作打招呼，转身打算去卧室里找苏沐橙。叶修看着少女的背影有点摸不着头脑，不太明白自己怎么惹到这姑娘了，反而是苏沐秋在一旁摆着手打哈哈，给他讲自己第一次见安煜子，她也是这副不太愿意搭理人的冷淡态度，但本质上是个很会关心人的好孩子。
叶修不置可否地转身，拖把柄却在他的动作下碰掉了放在桌旁的小碗。就坐在一边的苏沐秋听见声音忙伸手去接，但终究晚了一步。瓷碗掉在地上，“咔嚓”一声开裂，然后支撑不住地破碎成一地陶瓷碎片。
“……抱歉啊。”笨手笨脚搞砸了事情的少年揪着凌乱的短发，把拖把靠到墙角一放，自觉打算去帮忙收拾的时候，发现苏沐秋已经拿来了工具，把扫把往他手里一塞，自己则用抹布擦起桌沿和地上的水迹。
“幸亏里面没放什么东西，就是可惜了这个碗了。”
两人把地上的碎片扫干净。苏沐秋的语气中听不出怪罪的意思，叶修抱着一丁点的愧疚拎起簸箕朝垃圾桶走去，扭头的时候正撞上听见动静而从卧室门口探出头的两个女孩。
“怎么了？”长发小女孩疑惑地望过来，叶修刚要回答，她就注意到了簸箕里的碎片，转而无奈地鼓起嘴，小大人一样地指责道，“真是的，叶修哥你太不小心了。”
说完，苏沐橙倒是没有再继续的意思，一甩头发回了房间，留下叶修干巴巴地笑了两声，不知如何回答。
还是乖乖去倒垃圾吧。他心说，扭头的瞬间，视野里猝不及防地印上一双漆黑的眼瞳。叶修定神，见短发的女孩扶着门把手，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无意识地皱眉盯着自己。
“嗯……？”
“养尊处优的少爷还是快点回家去吧。”女孩抬了抬下巴，略低的嗓音听起来有点凶巴巴的，“要留下来，就少给人添麻烦。”
卧室的门被合上了，门后随即传出了女孩子间打闹的声音。多数是苏沐橙在说话，而安煜子在恰当的时候回应一句。
被撂在屋外的叶修再蠢也意识到自己可能有点被讨厌了。他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在心里嘀咕了几句关于年轻人和老年人的感慨，在苏沐秋的催促下赶紧去倒垃圾了。
他的这些复杂心情，安煜子通通不知道。
冲着叶修那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她多少也能猜到少年在离家出走之前至少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她倒是没有仇富心理，但显然没办法像苏沐秋和苏沐橙他们那样有一副天生的热心肠，面对叶修的情况到底免不了在心里觉得别扭。
安煜子不清楚他家里的情况，也不清楚他离开的原委，按理说不该这样草率地对别人的选择妄作评价。只是、只是有些咽不下一口气——你明明有他们这些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不必为每日的生计拼命，为什么还不满足？
这些话她说不出口，表面上还维持着礼貌的态度。苏沐秋真心把他当作重要的朋友，看得出来他们相处得十分愉快，要让她说什么狠话去打击少年的积极性，也的确是不忍心的。
富裕人家走出来的大少爷生活技能几乎为零，连洗菜也无从下手，最开始的几周里闹了不少笑话。安煜子跟着苏家兄妹一起嘲笑叶修，她以为要不了一个月这家伙就会知难而退，收拾行李灰溜溜地跑回首都去了。
但事实恰恰相反，叶修看起来一副漫不经心的死宅样，却是对他们的话都有放在心上。尽管进度缓慢，但他始终在不断进步，对安煜子本来所想的“退缩”一事更是提都没有提过。
这让她对叶修的看法稍稍改观了些。
安煜子在网吧的前台碰到了陶轩，这位苏沐秋之前所说的“好说话的老板”正和几个员工聚在一起吃午饭。她瞥了一眼在前台小小的桌上摆满的一次性餐盒，随意地猜着今天他们点的是哪家的外卖。
“呀，小安？”面朝这边的陶轩首先看见走来的安煜子。已经能看出些许中年人特征的老板放下木筷，起身朝她的方向挥了挥手。
“来买饭的？我们刚开始吃，你要不要来一点？也叫上沐秋和叶秋他们两个。”
叶修用着弟弟的身份证，对外大家还是认为那就是他的名字。
陶轩还没说完，正吃得起劲的一个网管小哥便附和道：“是啊是啊，都别客气，今天老板请客呢，谁让他竞技场输了个够。”
“别这样揭我短啊……”陶轩尴尬地笑了笑，“我哪里能有你们年轻人厉害，沐秋他们也是，游戏玩的可好了。”
眼见他又把话题莫名其妙地扯上了苏沐秋他们，安煜子忙出声打断。
“不用了，我们还是打算吃泡面。”
陶轩听闻，笑闹着和起哄的员工摆了摆手，绕过简易的临时饭桌走进前台。
“好，这次要什么口味的？”
“香菇炖鸡。要三个。”
安煜子从外套口袋里掏出钱包付钱，陶轩给了她找零，把三碗泡面摞在一起放进少女怀里。
他礼貌地说了句“有事情再来前台”，便转身回到了员工之间，继续和他们插科打诨，大笑着闹作一团。
抱着三碗泡面的女孩头也不回地远离了身后的嘈杂。……还是苏沐秋和叶修他们闹起来的噪音更加顺耳一些。
2013年的冬天，故事本应才到开头，但有些事似乎早早便显出了些许端倪。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Chapter.04 端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