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魔》生死山河主

26、结束也是开始

　　在这宁静祥和的时光里，远方海蓝城中却爆发了王室内战，那片广袤的国土陷入了动荡。

　　多姆斯依旧安稳运转，但伊维诺亚一直未能加冕为王。他常驻于城楼，遥望天涯，目光中尽是沉思与伤悲。

　　百姓们安居乐业，自由自在，这便是他们最渴望的，也是伊维诺亚所孜孜以求的。只是伊维诺亚自己却并未找到幸福。平凡的日子让他不由回想起过往，他常独自来到宫中，默立冰棺前，透过水晶凝视着斯安图冰冷的面容。药水无法完全抚平他内心的痛楚，反而随时间而愈发沉重。他对着冰棺嗟叹，"你何时醒来，再回望我一眼就好"，可斯安图始终无言以对。斯安图当年的笑颜、倾城倾国的容貌，如影随形，挥之不去，令他久久不能释怀。

　　这并不影响他在众人面前的沉稳。独处时，他反倒愈发癫狂，再也不像一个君主，更似彻头彻尾的疯子。他不知自己怎了，身上不时浮现密密麻麻的黑点，伴之而来的还有失控与剧痛。"到底怎么了?"他咆哮着，疼痛让他狂乱地推倒面前的所有。这样的状况自克莱尔逝世那日就此开始了。

　　有时又会想起阿撒兹勒，那片刻的平静让他得以喘息。但终究还是杯水车薪。

　　有一日，一封来自远方的来信让他茅塞顿开。亚纳尔大陆上有这样的传说，死者灵魂会在挚爱的人能摆脱其离去的悲伤之前，停留在他们身边。伊维记得尤安娜曾这样告诉过他:"只要你愿意，我会陪你一同前去。"

　　"我要去斯利修。"他郑重地对萨麦尔说。

　　萨麦尔沉默良久，终未说出当初那段阴谋的缘由，只是叹息着祝福伊维前程顺利。

　　伊维踌躇满志地踏上归途。萨麦尔和皇妃目送他远去，后者眸中寒意冷冽。信笺上斑驳的水渍，是泪痕，还有一句"我爱你"。伊维闭上双眼，泪水洒落。

　　虽经风雨，他们却仍是血脉相连。

　　"我知道那些宫女是你派来的，可我原谅你。"

　　将要离行之前，他告知了奥斯。奥斯来见他时，带来了美好的消息:他要与伊玛成亲了。伊维对此甚感欣慰，他亲自为他们送上祝福:"奥斯，你能永远爱护伊玛吗?"

　　"我能。"奥斯郑重地回答。

　　于是伊维说:"奥斯，从今往后，你已不再是我的侍卫，你获得了自由。"喜色满怀的奥斯与伊玛拥抱在一起，伊维不禁隐隐感到一丝忧伤掺杂在欣慰之中。

　　贝利亚在此前已赴边境，接收洛朗比亚城的事宜。如今，父皇当年的那些兄弟，只余下三人。卡斯特已成长为英勇的武者，他曾以武技向伊维提出挑战。在那场毫无悬念的决斗中，伊维告诉他:"你知道自己有多弱吗?怎能成为一方霸主?"

　　卡斯特跪下，恭敬地说:"哥哥，多姆斯的皇者应该是你。我和斯雅从未嫉妒过你，我们只是想尽自己所能，帮助你，不成为你的累赘。"他的眼神坚定而诚挚。

　　伊维拥抱了他，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我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能轻易走出失去。多来亚至今仍无法从隆恩的死中走出，他常抱着隆恩的塑像自语。虽面容上留有可怖的伤疤，失去了一臂，但他依旧英武不凡。密斯就不那么幸运了，背部受创，终生瘫痪。

　　看着密斯的妹妹艾薇儿小心照料着他，多来亚对他挤出一个难得的笑容。"小妹啊，我可把多来亚带回来了，只不过代价有点大，我可找不着老婆了。"密斯依旧乐观逗趣，丝毫不因残疾而颓废。

　　"哥哥，你还有我吗?"艾薇儿悲伤地摇了摇头，泪水不由自主地滑落。密斯嗤之以鼻，"哭啊哭，我看你还是早点嫁出去吧，我可受不了你的烦人样。"多来亚沉默不语，只是瞥了眼自己空荡荡的左臂，显得有些不自在。

　　伊维体贴地转身离去。痛苦总是容易被乐观的人诉说，可密斯究竟还是否依旧乐观，伊维难以判定。战火无疑摧毁了密斯年少风流的人生，如今已不复往日。而密斯不过是千千万万受战争蹂躏的普通人之一。

　　一切，都是战争带来的悲哀。

　　那夜，伊维独自坐在魔殿城墙上眺望星空，手边是酿酒师调制的烈酒，一口便可令人昏沉欲睡。在回忆往事中，伊维不禁感慨，若那些逝者尚在人世，这个世界是否会更加热闹欣欣向荣。抑或是如今的凄凉破败。身为多愁善感的君主，许多往事难以遗忘。他仰望最亮的星辰，呼唤着逝者的名字，"斯安图，你在彼岸可还快乐?"你我曾共享的歌声，如今还能于天际相会吗?

　　父亲，叔叔们，亲人们，你们安好吗?独自饮酒，酒意冲荡心头，激流涌动。

　　"独自饮酒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多来亚悄然出现在身旁，毫不犹豫地夺过酒瓶，干了一大口。

　　"你也知道我一向如此，自小就是这样。"伊维转过头去。

　　"是啊，我也很怀念在兰蒂斯的那段时光，那真是太美好了。"多来亚感慨万千，喝尽了最后一点烈酒。

　　"难道你不打算再留些时日吗?至少等到奥斯的婚礼过后?"多来亚看到了伊维背后隆恩雕像的吊坠。

　　"没必要了，我恐怕会越来越伤心。"伊维冷淡地说。

　　"你还是一如既往，你是怕奥斯也跟你一起走吧。"多来亚了然道。

　　"我们都害怕，可又无能为力。"伊维仰望天空，露出一丝天真的笑容。

　　"虽然我们赢了，但代价也实在太大了。"多来亚感慨。

　　"我们说得太可笑了。"伊维冰冷地说。

　　"是啊，可笑而残酷。"多来亚应和着，继续饮干最后一滴酒液。

　　这一夜，他们入睡前从未如此安稳。

　　奥斯的婚礼当天，伊维已收拾好行囊。从小到大，他们形影不离，如今奥斯终于找到属于自己的人生，伊维为此感到由衷的高兴。在奥斯的婚礼上，多姆斯所有人都是受邀的宾客，用这场盛宴以洗刷之前的沉寂。伊维托马帮忙赠送给奥斯一间华丽的府邸和一份文职新职，衷心希望他和伊玛能幸福美满，不再卷入战火，不再目睹死亡的残酷。

　　然而伊维没有出席这场婚礼，那样的仪式只会让他感到更多悲伤。他担心奥斯也会鲁莽地跟随自己。但奥斯还是做了，他带着妻子跪在城门口，期待能在伊维离去时看到他的身影。自小，奥斯在伊维心中就如亲兄如父。

　　伊维孤身骑着黑狼离开了道格拉，化为一个黑点渐渐消失在视野中。

　　独自前行在通往多米哈山脉的道路上，伊维心怀感慨。魔尼亚城已重建，定将比从前更加繁荣。洛兰比亚如旧屹立，多姆斯的军民也纷纷回到了驻扎的要塞。多姆斯正在日渐恢复往日的盛景。

　　在山涧河畔，斯亚图微笑着，他的队伍虽显得疲惫不堪，却充满了激情和喜悦。因为这是属于他的队伍，忠诚于他的队伍，再也无人能与之抗衡。

　　从慕斯渡河经过，直抵兰蒂斯这座人类中最繁华的城邦。这里是亚纳尔大陆上最强大的斯卡纳帝国所统治的领土。相较于分布其中的各种种族，小小的多姆斯自然有些不起眼，若不是牵涉到霍来亚血族的事，恐怕也不会引人注目。

　　渐行渐近兰蒂斯，沿途可见牧民驱赶牛羊，豪迈不逊。他们对于路过的任何异族都视若无睹，这里的人类是如此骄傲与无畏。任何胆敢在此杀戮的异族，都将遭到人类的无休止追杀，这是自古传承下来的不可违背的铁律。

　　在走出兰蒂斯城外时，伊维抚摸着黑狼的头颅，"黑洌，该回去了。"

　　"嚎!"黑狼不舍地吼叫，却还是听从了伊维的命令，转身离去。

　　"一路顺风。"伊维目送着黑狼远去，直到它的长嚎声逐渐消失。

　　伊维独自走进高大的兰蒂斯城墙之下，心中满怀回忆。这里曾发生过如此多的人和事，令他终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