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仙，不来根葱吗》赊月色

9、冰草

　　小葱停住了塞肉的动作。
　　好像有点印象似的，作为人类的时候必不可少的东西。如果吃到的话，他肯定是能够回忆起那味道的，但是这样凭空想象的话，那印象就有些模糊了。
　　吧唧吧唧两下嘴巴，那肯定挺好吃的。
　　可惜没有。
　　不过其他果子叶子什么的倒是有。

　　于是第二天，阿姜就看到了堆满了山洞的各色花草果子。这茫茫雪山，也难为他能找到那么多，而且大多数竟然是都可以吃的。有外皮褐色有刺的小果子，剥开皮后里面是葡萄一般的颜色，吃起来也是酸甜可口。有小小一株枣红色，样子宛如小鹿角一样坚硬而多分叉的植物，尝起来竟是有肉的味道。

　　还有一株小草，只有小指般大小，通体冰蓝色，晶莹剔透，正散发着阵阵寒气。乍一看只会以为是冰雕而成，这样的植物在这银白的雪山之上，藏在深雪之中，几乎可以说是全然隐形的。若不是这极熟悉雪山的小葱找来，一般人只怕是费尽一生也找不到，就算看到了，也只会以为那是一截雪水凝结的冰。然而拿在手里才知道，那的确是株植物。
　　只是这植物及其古怪，阿姜感觉到一阵冰寒之气透过他的皮肤直冲骨髓，他打了个颤。这不对，这雪山已是极寒之地，然而这草散发出的寒气却仿佛是这雪山的千万倍不止。就像是整个雪山的寒冷，都被凝聚在了这小小的一株草上似的。阿姜觉得自己并不惧于雪山的寒冷。虽然依然会感觉到冷，但也就如此了。就像是穿单衣站在春寒料峭之中，冷是肯定的，但并不会因此而丧命，顶多只会得场风寒。然而甫一拿到这株草，他即打了个寒颤。那是种仿佛超越了人类可以承受范围的寒冷。即便只是这短短的一瞬，他就已经觉得自己拿着它的手臂依然没有了知觉，仿佛被冻上了一半。
　　很冷，然而…… 阿姜心中升起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他对这株草很是渴望，这只是一株草而已，但是他感到他体内的什么似乎在回应这株草的寒冷，以及在急切的呼唤他。想到得到，很想。
　　小葱很是疑惑的看着不知为何忽然定住了地阿姜。
　　他歪了歪头。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难道是……不能吃吗？？
　　震惊！！
　　小葱觉得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像是一觉醒来，发现主根被冻住了一样的郁闷。他辛辛苦苦找回来的！这小草可是斜长在山崖峭壁之下的，就算是他也是变成葱形一半根扎在绝壁之上，一半根探下去够，费了很大一番功夫才摘下来的。当然他只是摘了这一株草的一个茎，给它留了另一个。
　　头顶上的葱叶子蔫蔫地垂下来。
　　一想到不能吃这个可能，他整棵葱都要不好了。
　　不能吃的话，他还是把它送回那山崖上好了，没准还能活下去呢。吃不了的话，也没意思让它平白丧命。
　　小葱这么想着就想伸手将阿姜手里的那株小草拿起来。
　　然而在他还没碰到阿姜的手的时候，他就看到阿姜侧身一躲，他扑了个空。然后，奇异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他眼睁睁的看着，那冰蓝色的小草在一瞬间融化在了阿姜的手心，那融化了的水也在一眨眼间就钻进了阿姜的手掌心，消失无踪。
　　就这么不见了，像是从来就没有这么一棵草似的。
　　小葱愣住。
　　哎？哎哎？？？
　　阿姜也愣住了，他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他只是下意识的想要留下这棵草，然而这棵草竟然就在这一瞬间钻进了他的体内。一股凉气从掌心顷刻席卷全身。他感到极度的寒冷，仿佛每一滴的血液都要凝固住一般。
　　他不可抑制的浑身颤抖起来，身体也在极寒与疼痛之中徘徊。有那么一刻，他几乎以为自己会死掉。
　　而这个时候，他忽然感觉到有一双手拉住了他。
　　他如同身陷无尽沧海之中，骤然遇到一叶乌篷扁舟，也似于冷雨幽夜，凄然无助之际，陋巷里抬头看到一烛灯火。
　　飘荡彷徨的心，就这么很轻易的安定了下来。
　　阿姜盘坐下来，让全部的精神随着体内胡乱冲撞的那股寒气流走，将其导入征途，百川归海，减缓了速度，自下而上，自上而下运行了几个周天。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些，但是做这些对于他就像是呼吸吃饭一般的容易。他刚刚有了这样一个念头，体内的神气就已经心随意动。
　　那股寒气渐渐在他的掌控之中，蓄积能量冲向了他体内一处。那处被之前他因雪原果产生的莫可名状的气冲撞过但是依然挺立的屏障，这一次竟变得不可一击，几乎是应声碎裂。
　　一片清明。
　　在那刻，阿姜豁然产生了与天地合一，从心所欲，无有逾矩的神妙之感。每一片雪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他甚至知道在那一瞬间有多少片雪花落地。洞内小葱的走动声与突然靠近的呼吸声更是分毫毕现。
　　虽然是闭着眼睛，但是他依然可以看到那孩子那不是特别明白发生的表情，在这不明白之中，又好像有点担心的困扰。于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豁然开朗。他可见天象显著，如风霜雪雨，雾电风雷，也可知毫末，朝菌晦朔，蟪蛄春秋。
　　日出日落，天道自生。
　　以前困扰他的，现在仿佛都不再是问题。
　　顺其自然，遵从本心，无所束缚，道法自然。
　　阿姜睁开眼睛，时间只过了一瞬，但是又像是瞬息千载。
　　之前一刻，他仿佛于内府之中经历了腾龙潜蛟，风声鹤唳，九州几变，沧海桑田。但是睁开眼睛，好像前一刻的事情就已经不太记得了。如同梦醒之后，对于梦境那似是而非的记忆。
　　阿姜摇了摇头，渐渐从种种幻象之中清醒，看着眼前熟悉的山洞，花了些时间回到现实。
　　然后他就看到了趴在他胸前的少年。
　　那孩子已经睡着了。吧嗒吧嗒嘴的睡得可香，随着呼吸，他看到有一滴晶莹的液体从那小嘴中流出来，滴答一声掉在他的身上。低头一看，他好不容易洗干净的衣服，早就给给弄湿了一大片。
　　就跟之前他的担心是假的似的。
　　阿姜淡然的接受了这个结果，完全不惊讶，他完全不惊讶。
　　对着洞口张开手。洞外的雪花如同蝴蝶一般的飘飞在他的手心上，聚集得越来越多，直到自己团成了一个球。
　　看着手心里的那个雪球，阿姜有片刻的恍惚。他不知自己怎么会这些的，只是这样一想，就自然做到了。用雪球给睡得不知今夕何夕的少年擦了擦嘴，又好歹象征性的擦了擦自己的衣服，他将那少年放到稻草堆上让他继续睡。

　　依稀记得他以前应该是很爱干净的。但是他很快把那个念头压下了。更大的原因是，就算想起来也没用。

　　小葱一觉醒来，就发现阿姜又多了个团雪球的技能。一张手，他手上就立刻出现了一个雪团。阿姜给他做了个可大可大的，可以放在地上滚着玩。
　　阿姜有时候还跟他一起玩，阿姜扔出去，他就跑过去捡回来，然后阿姜再扔出去，他再捡回来。如此反复。
　　特别有趣，他觉得他人类的形态都适应地更加利索了。

　　小葱觉得自己更喜欢阿姜了。
　　阿姜说这是他们的洞府需要有点标志，于是就带着他在洞口立了两个胖乎乎的雪人，人模人样的那个是阿姜，葱模葱样的是小葱，可漂亮了。
　　不过又一次他似乎看到远远的在角落里有两只熊用极其怨念的眼神看着那洞门口的两个雪人。
　　他刚想叫住他们的时候，那两只就在突然意识到自己被发现的那一刻咕噜噜的滚远了。
　　真是害羞的小家伙呢！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食谱上又多了许多的选择。除了那冰凉凉的小草阿姜不让他尝试外，他的烤兔子味道可以说是相当的丰富了。
　　小葱对于现在的生活不能更满足。
　　他对自己捡回来的这个，会做饭，会做软乎乎的稻草床，还会弄雪球的阿姜简直不能更招葱稀罕！
　　肯定是老天爷可怜他老老实实当葱那么多年，还不受其他小花小草小鸟小兔子待见的份上，把这个人类送过来陪着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