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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

  •   繁锦的眼前便突然闪过某个片段,白漆色的镂花雕栏上,金色身影一晃而过,坠下的时候擦着风儿,旗袍尾角剧烈摆荡,她的眼泪便混着血滴坠在袖口,不肯散去……
      “她便这样死了么?”她只怔怔地说了这句,便长久的沉默。
      程达倾过身欲吻,却被一把推开。
      “怎么,怕了?”他戏谑地瞅着她。
      繁锦将手中的指甲油抛到他怀中,撒娇道。
      “替我涂上。”
      待到程达摇着头涂到一半,她又推开他。
      “我要一个人呆着。”
      程达只怔了一下,便转身离开,关门的时候似有所惦念,又道:“戚爷晚上会回来,到时候如何表现,心里有数些——他宠你一时,不代表会宠你一世。他喜欢听话的女人。”

      繁锦瞪着关紧的门扉,蹲下身仔细把旗袍碎片都收集起来,然后一股脑儿扔进了壁炉子里。
      虽说是盛夏,可这座公寓是极西式的建筑,所以一年四季壁炉里都有摆设用的木柴。
      她找到戚爷点烟的火柴,纤细的手指抵着火柴盒子只轻轻一划便扔了进去。怕点不着上好的缎子,她又洒了些酒。
      “哄”的一声,火星便转为了大团,燃聚在一起,转瞬便皆成灰烬。

      等到天黑,程达还是守在门外不让她出去,她呆的腻烦,便找了本书看,只翻到第二页便发现全是英吉利文,根本不知所云,只得抱来琵琶闲拨几下,铮铮的琴音如流水,她不知弹了多久,甚至连晚饭也忘记,便抱着琵琶睡着了。
      悠悠醒来已经是后半夜,钟声沉闷异常,穿在冗长的夜色中,有种窒息的压抑。
      她起身倒了杯水,便听到汩汩流水声。
      转过身惊现戚爷的身影,她小小心惊了下。
      他不知何时坐在沙发的另一头,一直抽着烟,地上都是他的烟蒂。
      “不继续睡?”意外地,他闲话家常道。
      她摇头,又点头。“累了么?我给你放洗澡水。”
      他一把拉住她的手,直扯进了怀中。

      “如果有一天我想杀了你……你会恨我么?”
      她一怔,毫不犹豫地道。
      “不会有这样一天。”
      “哦?”他挑起一眉。
      “因为在那之前——我会先杀了你。”
      他哈哈大笑,仿佛不相信。
      “弱肉强食,你曾经这样教过我不是么?”
      他瞅着她,渐渐冷下脸。
      “——你是个聪明的女子。”
      “对你来说,聪明等于狡猾不是么?”她总会在适当的时机撒娇。“不生气了?”
      他紧紧攥住她的手,眼神认真。“那件旗袍呢?”
      她故意装作不知。“不是被你撕了?”瞅见他面色严肃,便软道,“我烧了。”

      那一瞬她看到有什么东西死在了他的眼中。
      她怔住。“……你是真的爱过她的。”
      “没有。”
      她偏不信,“她是跳楼死的对么?那时你就在她的眼前——是不能救、还是不想救?”
      “住口!”他冷笑。
      “你的爱仅仅如此么?”
      “给我闭嘴,你什么也不知道!”
      “我是不知道——但我知道她死了,而且有一天我也会死!”
      他瞪得狠了,几乎目眦欲裂。她觉得他此刻好似负伤的野兽,随时会扑来咬住自己的脖子!
      “为什么?”他几乎嘶吼。
      “你的爱,太让人窒息。”
      “爱?”他不屑一顾。“你如何肯定我爱你,你分得清宠爱和爱情?”
      “我知道——”没有人会比她更明白,爱情的苦。“你喜欢我,却只是当作一个玩偶,任你摆布。我不过是你的禁脔,这个公寓便是精致的牢笼,但你休想关我一辈子。”

      他气极反笑。“怎么,我对你还不够好?如今这么快也要学起反抗这一套?”
      “这不是反抗——在你眼里也只不过是个小小的挣扎不是么?”
      “那么你要什么?”
      “我只要毁灭你。”她躲在暗处,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语气却听来是极认真的。
      “哦,如何毁灭?难道你以为我会爱上你么?”
      “这并不可笑——要打赌么?”她勾起一根手指。“看我们谁会先爱上对方,赢的人自会得偿所愿,输的人——”
      “输的人就只有毁灭,不是么?”他侧着头,半垂着眼角看她。
      “如果我输了,宁愿跟她一样——”她瞅向壁炉子里,旗袍的火早已扑灭,但她的眼中却有团永不会熄灭的烈火。“我会从楼上跳下——”

      戚爷紧紧捂住她的嘴,眯细眼。
      “女人还是话别说的这样绝,否则便不可爱了。”
      她恢复了自然,慢慢勾起笑,嘴角的梨涡弯弯。
      “原来我是个只会让女人跳楼的男人么?”他仿佛很伤脑筋。“我原以为自己是个可以让女人依靠的男人。”
      她淡笑不语。
      “窒息么?”他点燃一根烟,陷入沉思。“繁锦啊繁锦,你不仅狡猾,还是个自以为是的女人。有句话你说错了,我究竟有没有爱过——你永远也不会知道。”

      “你说会窒息,讨厌牢笼——那么你想要什么样的自由?”
      她被他的话吓到,几乎不敢相信这是戚默然会说的话。
      “……我并没有想要自由。”
      “机会只有一次。”
      “……即使我说了,你也做不到。”
      “你不说我如何做。”
      “那么,我想重活一次。”

      第二天早晨,繁锦便发现自己的床头不知何时静静地放了一套女校的学生服装。

      繁锦的第一反应便是对着校服哈哈大笑。
      学校自是上海滩数一数二的学校,程达办事的效率不必说,只半天的功夫便办妥了入学手续。
      她笑问戚爷为什么不是女校,他对这种问法颇有些头疼。看来在她眼中,他真的成了个极旧式做派的人。

      入学前一天,两人坐着私家车绕了一趟三环,又任着繁锦买了不少东西,才匆匆回横山公寓。
      她换了身家居的朱红色镶银丝旗袍,坐在黄梨木梳妆台前,白嫩的耳垂上两个碧绿的耳坠子荡来荡去,好似两泓碧月,戚爷不知何时站在身后,隔着镜子遥遥看着她。
      自他的角度看去,只有柔软的腰肢和纤细白皙的脖子,映着大片的四季海棠和娇艳的三色堇,她却好似开在雨季中最美的一朵,在他心中无人能比。
      他靠近她不到半步,便闻到一股子茉莉花香,好似月下四寂无人,只有她独独一枝。便倾身上前,看着她镜中美丽的容颜。只淡淡的涂了一层鹅蛋粉,上好的胭脂化晕在脸颊,连带唇上的蜜丝陀佛,在光线照射下仿佛蜜一般透明诱人。他这样隔着镜子两两相望,仿佛一生。

      “我后悔了——也许真的该送你去女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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