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礼》院里花开

1、剪不断，理还乱

　　“甭说二十万彩礼，如今就是十万，也别想进我苏家的门！”

　　婚姻角斗场上，突遭惨败的李晓风措手不及。她像木桩似的杵在原地，任凭对手在眼前飞扬跋扈不可一世。

　　“说你爸妈养你不容易，不想他们因为你结婚而心痛，既然你这么孝顺，就留在你爸妈身边养老送终，为什么要恋爱结婚？”

　　她说的好有道理，李晓风竟无言以对。她做梦都想不到，之前为索要彩礼，被自己当做幌子的话，现在居然会成为苏明妈妈反驳自己最有力的论据。

　　可有什么办法呢？如果不是父母以死相逼，自己何尝要冒着断送婚姻的风险为难苏明？当苏明不再说“爱”，而是以履行诺言的名义拿出十万彩礼时，她何尝不想顾忌体面，拿出一部分为自己置办嫁妆？

　　这场婚姻谈判中，她不过是被贴上标签的商品，卖家屡次计算成本，以免赔本；买家再三权衡，生怕价高货次。仅此而已！

　　李晓风长叹一声。如果早知道上大学会成为父母眼中还不起的债，她情愿和村里其他女子一样，初中毕业后就混迹社会，在最好的年纪结婚、生子。如此，便少了现在的羞辱与身不由己。

　　“你把自己打包，想高价卖给苏明，只可惜苏明能力有限，买不起你。”苏妈妈阴阳怪气说着，从包里掏出一沓百元大钞扔在茶几上，“这是苏明对你的赔偿，你拿着它另寻买家！”说罢，她起身欲走。

　　就这样，被甩了？连面都不用见？苏明，你的承诺呢？你对我承诺过，如果我们再一次走到了末路，你一定会站在我身后，用最端庄的目光送我离开。难道只是说说而已？

　　泪水肆意蔓延。李晓风能为自己辩驳什么？在这场以婚姻为主题的大舞台上，她本来就扮演了小丑的角色。

　　两个月前，年味正浓，当家里来电话告诉她有媒人给哥哥介绍了对象，不过彩礼不菲，让她赶紧结婚，好拿出彩礼为哥哥娶媳妇时，她正坐在乌鲁木齐的出租屋里，面对电视屏幕里的欢歌笑语，嗑着瓜子，偶尔抬头看看窗外在绚烂中凋亡的烟花。

　　牺牲自己幸福，成全哥哥未必幸福的婚姻，她反对。但反对无效。爸爸义正言辞的告诉她，“收取彩礼是本地的婚嫁习俗！”

　　“他们是你的父母，怎会因为彩礼毁掉你的幸福？”听着电话里的声音，李晓风欣慰一笑，“你呢？”

　　“我？”电话那头警觉地问，“什么意思？”

　　“你——”短暂的犹豫过后，李晓风鼓足勇气，问：“会因为彩礼，毁掉我的幸福吗？”

　　“为什么这么问？”顿了顿，苏明小心翼翼回复她，“毁掉你的幸福，就等于毁掉我的幸福。”

　　他说的没错。七年恋爱，早已将彼此烙在对方心底，若要剔出，必定挖心挫骨，没有人能够承受此种痛苦。

　　“我们？”直截了当问他，会不会显得很唐突？

　　“怎么了？”电话那头拘谨地问。

　　这些问题终究是要面对的，为什么要故作清高呢？“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她问。

　　“结婚？”

　　电话那头的人吃惊不小吧。难道，他从来没想过我们的未来？李晓风强作镇定，笑道：“没事，我随便问问！”

　　“晓风，你误解我了。”苏明赶紧解释说，“我的意思是，我们怎么解决异地的问题。”

　　悬着的心沉落下来，李晓风长吁一口气。

　　“晓风，重庆是一座好吃、好耍、消费适中、情调高雅，生活气息浓郁的城市，我们在重庆安家，可好？”苏明说。

　　“好！”

　　能说“不好”吗？自己结婚事小，拿彩礼给哥哥娶媳妇事大，要不然父母的指责与谩骂就会铺天盖地般涌来，把自己吞噬。

　　何况，当年她挽留苏明时，苏明明确表态，他不会在没有人脉没有资源的乌鲁木齐定居，为了所谓的家，迫不得已沦为房奴。他说，他想做以事业为主的男人，争取在医学界有所建树。

　　所以，在拿到硕士毕业证的那一刻，他欢呼雀跃，迫不及待的飞往重庆。头也不回。他不知道，在他身后，李晓风的心碎了。

　　那一天，她嚎啕大哭，哭尽了一生的泪水。她发誓，永生永世，即使重逢，也要陌路！

　　然后，她伪装着坚强，不去联系他，假装不再爱他。

　　可再高明的演技派，也有发挥失常暴露自我的时候。半年后，当那串熟悉到让人窒息发疯的数字跃然于目时，她无法自制，露出了真面目。

　　“。。。。。。喂。”

　　“晓风，你——还好吗？”

　　“对不起，你打错电话了。”她慌慌张张地挂断了电话。

　　——晓风，对不起，我伤害了这个世界上最不应该伤害的人，那就是你。其实，我离开乌鲁木齐时一切的说辞，只是为了冠冕堂皇地结束我们的关系。

　　腹腔内热浪翻滚，满屋子的血腥味。看着屏幕上不断弹出的信息，李晓风挣扎着，不让自己哭。可是，她还是哭了。“已经结束了，为什么还来打扰我？”她用力敲打着脑袋，试图忘掉他。

　　——我知道，从我们在一起的那一刻起，你就把我看做你的结婚对象，开始无限度的付出。
　　可是我不能心安理得的享受你的付出，因为我很清楚，你对我的情感并不完全来源于男女情感，更多的是因为亲情缺失造成的不安全感，你需要一个能够让你依靠的人。

　　——晓风，我之所以这样说，并不是给自己找台阶下，更不是把感情失败的责任推卸给你，相反，我认为最主要的责任在于我，因为我的不真诚与自私，才让这份感情日复一日陷入泥潭。

　　——晓风，我们重新开始吧！

　　——晓风，不要不说话，即便你用最高傲的姿态来面对我，我心甘情愿接受，哪怕最终伤的千疮百孔，依然不得，我无怨无悔。

　　——晓风，请你说句话，骂我也好，我只想听听你的声音。

　　——晓风，你看到信息了吗？

　　李晓风泣不成声。她的苏明应该是高傲的，为什么会这样卑微的匍匐在自己脚下？她怎么忍心？

　　——我过得很好。谢谢！她回复信息给他。

　　。。。。。。

　　没过多久，李晓风就沦陷在了苏明的温柔乡里。在他从重庆飞往乌鲁木齐的那一天，所有的高傲与坚强灰飞烟灭，剩下的，只有被泪水浸透的软弱。

　　异地恋。

　　三年半。他们坚持过来了。

　　从思绪纷杂的甜蜜，到日常的相互问候，再到乏味苍白的守候。苏明不言放弃，李晓风也是。如果换座城市，就能让即将干涸的爱情之花硕果累累，她愿意。

　　没有什么不愿意的，乌鲁木齐对她而言，不过是熟悉了环境的收容所，她只是路过的乞讨者，如果没有人收留，终究，还是要离开的。

　　再见了，乌鲁木齐！

　　再见了，红山公园！

　　再见了，二道桥！

　　再见了，亲戚！

　　同学，以及朋友！

　　航站楼前，李晓风仰着头，最后一次展望乌鲁木齐的天，和往年的冬天一样，铅云沉沉，寒寂萧杀。

　　“为什么要走？你知道我爱你！”

　　“对不起，我是个懦夫，懦弱的经不起异地他乡的孤苦。”

　　一转头，李晓风就看见和自己年龄相仿的一女子泪眼婆娑拽着一男子的手，紧紧不放，男子试图甩开她，动作幅度不大，小心翼翼，大概是怕弄伤了她。两人纠缠着，女子猛一下抱住男子，嚎啕大哭，“既然要离开，当初为什么要来？”

　　“对不起！”男子憔悴不堪，渐渐红了眼眶。“当初我以为我很强大，强大到为了你可以在异地他乡落地生根！”

　　女子抽搐着，说不出话来。

　　“可是，我错了！”男子继续说，“我懦弱的经不起别人的闲言碎语与异样目光，懦弱的经不起对儿时情感的怀念，懦弱的经不起独自话凄凉的悲苦。”

　　女子缓缓松开了臂膊，仰头看着男子。“你——真的不开心？”

　　“对不起！”说罢，男子转身就走。

　　看着男子稍显踉跄的背影，女子满脸泪水故作将强，笑道：“祝你幸福！”男子身形一僵，缓缓转过身来，却已是泪流满面。他笑了笑，“祝你幸福！”

　　很快，他的身影消失在航站楼里。从此以后，各自天涯。

　　在异地他乡，我懦弱的经不起别人的闲言碎语与异样目光，懦弱的经不起对儿时情感的怀念，懦弱的经不起独自话凄凉的悲苦。男子的话一遍遍回荡在李晓风耳边，她犹豫了。在异地他乡落地生根，真的那么难吗？

　　然而，天地之大，哪里不是异地他乡？她的家，在她永远都不想再回去的大西北，那个年轻人都想逃离的偏远农村。

　　向前走吧，有苏明在的地方，就有我的家。嘴角上扬，笑容甜蜜。李晓风挎着步子踏进航站楼里，义无反顾地向重庆奔赴。

　　乌鲁木齐，谢谢你的收留，从今往后，你是我生命中最尊贵的历史！

　　机窗外，夜幕垂落。李晓风笑笑，再暗沉的夜，挡不住黎明的光。就像她和苏明的爱情。

　　——旅客们，飞机已经安全抵达重庆。。。。。。飞机还要滑行一段时间，请你在座位上坐好。。。。。。

　　这么快就到了？李晓风紧张的不行。重庆，苏明说是一座好吃、好耍、消费适中，情调高雅，生活气息浓郁，幸福感超强的城市。果真是吗？

　　哦，对了，苏明一定在接机厅等的不耐烦了吧？

　　飞机停止滑行，李晓风第一个奔出机舱，不顾夜的黑暗，拉着行李箱朝接机大厅狂奔。紧张？陌生？统统见鬼去吧！这一刻，全天下只有苏明才是最重要的！

　　有他在的地方，黑夜里都会折射出阳光！

　　苏明！

　　苏明，你在哪里？

　　李晓风呐喊着。接机大厅内，在人群中最显眼的地方，她没有看见苏明。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她没有找到苏明。

　　自己登机前他还来电话，说他已经在前往机场的路上，半小时内到达，他就站在接机厅里最显眼的地方等她。现在，他人呢？

　　拨通电话，听着熟悉却冰冷的声音，李晓风奔溃了。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关机？

　　居然关机？

　　眼看着一对对相聚的情侣浓情蜜语，携手离去，李晓风失落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