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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智障儿童欢乐多(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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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祯一路行来一路解带脱帽,到床前时,只剩一身明黄龙袍未脱。
他侧身在塌上坐下,叫了声“子定”,锦被里的人没反应,他便自己动手将人挖了出来。
塌上的青年身量纤细,一头青丝略显凌乱,被他从被窝里挖出来后也不作声,两眼通红,两手抓着被子,只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隋祯只觉得被他看得心都软了,伸手揉了揉青年嫩白的脸颊,问道:“这是怎么了?”
白泽嘴唇紧抿,眼里透着一丝屈辱和倔强,隋祯心下了然,叫来掌事宫女。
“今天有谁来过了吗?”
“回皇上,仁华殿的两位娘娘、班杜两位婕妤,还有安才人都来过,但未曾进门,只是……”
“只是如何?”
“只是娘娘们关心程小公子,虽不曾进门,但也说了不少体己话。”
眠春是他留下照顾白泽的,隋祯想也知道所谓的“体己话”都是些什么内容,当即冷哼了一声,回身对着白泽时却却换了副温和面孔,语带调笑。
“都已经日上三竿了,怎么还不起来?小猪崽似的没规矩。”
“我懂规矩,我要回家……”
“既然懂规矩还不起来?还要叫朕给你更衣吗?”
“我自己会更衣,我要回家。”
“等你更完衣用完膳,朕带你去棠梨轩听戏,子定喜欢听戏吗?”
“我要回家!”
然而隋祯也不是泥性子,屡次被拂了面子,即便知道对方是傻子也恼了,斥道:“程道文便是如此教你的?回家?你若再不识好歹,程家败落也不过是朕一句话的事!”
白泽一愣,当即大哭起来。
他哭得伤心,鼻子也一抽一抽的,隋祯看着好笑,完全记不得生气,命人拿来帕子给他擦泪,心想完蛋了,他怎么看不得对方哭呢?
“好了好了,你又哭什么?我不过随口一说,也叫你这样伤心。”
白泽继续嚎啕:“我想父亲母亲,想回家,我不是傻子,我要回家……”
隋祯手上动作一顿,看向一边的眠春:“傻子?”
眠春举着盛放帕子的托盘跪在一边,小报告打得很是熟练:“宫里人多嘴杂,娘娘们关心则乱,受人蒙蔽也是有的。”
隋祯登时一脸风雨欲来的模样,白泽只当没看见,仰头满脸泪花儿的跟皇帝打商量:“我只回家一刻,见过父亲母亲之后就回来陪你,好不好?”
“只一刻就回来?”隋祯半眯起眼。
“多、多一刻也可以……”白泽脸蛋微微发红,“好不好?”
“不好。”隋祯抹去他挂在眼角的泪水,“宫里不好吗?为何总想着回家?”
“我想父亲母亲了,父亲母亲也会想我的。”
“朕已经同你的父亲说过了,他叫你好好住在宫里,无需挂念家人。”
“真的吗?你见过我的父亲了?”
“自然。”隋祯哄骗能力一流,“你忘了朕同你父亲是好友?今早朝堂上,朕已同你的父亲说了,他很高兴,叫你好好在宫里陪着朕。”
“父亲真这样说?”
“是,所以你安心住下,若你乖巧些,过些日子朕便陪你回一趟程家,可好?”
白泽对回程家一事本就没抱多大希望,见隋祯言语中不曾提及程环,略略放下心,面上还是一副为难的样子,嘴里却乖巧应是,老老实实让隋祯牵着下了床。
“晨起朕让内藏司给你送了点东西,你可看了?”
白泽摇头,面上有些窘迫:“今晨我起晚了……你送了东西给我?”
隋祯轻轻嗯了一声,眼尾扫过伫立在一旁的眠春,眠春会意,小步快行出了寝殿,不一会儿,八个小太监跟在她身后走了进来,每人手里都捧了不少东西。
隋祯领着白泽走上前:“看看,喜欢吗?”
皇帝用了心,送来的东西里有衣裳锦缎、环佩香囊,但更多的是一些新鲜奇巧的小玩意儿,看样式是民间的东西,怕是连夜收罗来的。
白泽对这些自然是不感兴趣,但原主喜欢,他越过前面几个捧着衣裳首饰的,径直来到最后几个小太监跟前,在诸多玩物中挑了一只黄沙土作的玉兔,绘以五彩,样子栩栩如生。
又走几步,拿了一个陀螺,然而他犹豫了一瞬,又依依不舍地放下。
隋祯看着好玩,只觉得自遇见小傻子后,他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这个是给我的吗?”白泽举着手里的兔子问隋祯。
“这些都是给你的。”隋祯遥遥一点被白泽换下的那只陀螺,眠春双手捧着奉上,隋祯拿过递给白泽,“你喜欢什么便拿什么,朕不是程道文,不会拘着你不让你玩乐。”
白泽嗫嚅:“父亲也未曾拘着我……”
闻言隋祯拿回陀螺:“即是如此,那朕便拿走了?”
白泽立即拽住了隋祯的衣角,面上浮起一抹红晕,很是不好意思的模样。
隋祯很喜欢他这副模样,将陀螺还给他,见白泽专注地看看这个又摸摸那个,不觉生出一股满足感来,心下一动,替他拿来了干净衣裳,竟是要亲自为他更衣。
“皇上!”这是眠春。
“玄玉?”这是白泽。
隋祯动作不停:“你玩你的,朕穿朕的,来,抬一抬手。”
白泽乖乖地抬起手,又大又圆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隋祯:“你对我真好。”
“这便算好了?”隋祯挑眉反问,朝边上一摊手,眠春立即奉上一条织锦腰封,隋祯环着白泽的细腰给他系上了,又挑开一只锦盒,取出一块水晶环佩系在他的腰间。
那是一块通体晶莹剔透,线条平素洗练的环形水晶。
水晶莹如水、坚如玉,清澈玲珑,触手生温,放到白泽生活的时代不过是件寻常物事,在这里却是异常难得的宝物了。
见白泽眼也不眨地盯着那块水晶佩,隋祯问道:“喜欢吗?”
白泽点头:“喜欢。”略想了想后,拿起盒子里另一块水晶佩,稍显笨拙地替隋祯戴上。
隋祯显然被他这个动作取悦了,笑意藏也藏不住:“你要将这另一半给朕?”
白泽垂下脸没说话,继续摸他的泥兔子和其他一些小玩意儿。
隋祯也不指着他答什么,自去换了常服,回来后将白泽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丢给眠春:“先吃饭。你晨起便不曾用饭,现下多吃一些,等会儿朕带你去听戏。”
程家是书香门第,最重规矩,白泽被拿走玩具也不闹,乖巧吃饭。
用完午膳,隋祯叫人端来糕点牛乳,忽然冯顺和近前来,说是西南肃王求见。
隋祯显然没想到隋渊会在此时求见,挥手示意传召,白泽好奇地抬起头,隋祯顺手在他脑袋上按了按,示意他继续吃,又抹了抹他的嘴角,蹭下一手指的酥皮也不在意。
白泽被皇帝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撩得面色发烫,恰逢此时,肃王大步走了进来。
来人头戴五梁冠,身穿绯色织金蟒龙袍,腰间系一条玉带,坠金绦绶带,笔挺高颀,五官深邃,行动间如寒风卷地,又似利刃出鞘,眨眼便到皇帝跟前,一掀衣袍跪下。
“臣弟隋渊,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起来吧。”隋祯神情温和,示意冯顺和,“赐座。”
肃王隋渊拱手一礼,谢恩之后在凳上坐下,目光淡淡扫过白泽,旋即收回。
“今日怎么过来了?”隋祯问。
“臣弟是来向皇兄辞行的。元宵已过,臣弟是时候回西北了。”
“元宵刚过而已,不急。这些年你和元慎为朕平定四方也辛苦了,现下国安无战事,何不多在上京多留几日?”隋祯劝道。
“战事虽平,但胡戎贼心不死,仍对北方虎视眈眈,不得不防。且南谢狼子野心,必图四方,和亲总归不是良策。”
提到南谢,隋祯有些不耐烦:“既已主和,此事便无需再议。”
“皇兄……”
“行啦!”隋祯打断他,面不改色地给白泽投食,“你难得进宫,不陪朕喝杯茶吗?”
隋渊知道皇帝不愿再谈,正好宫女奉了茶水上来,只好硬邦邦地应了一声:“是。”
上好的汝窑白瓷里盛着清亮的茶汤,闻之清冽中带着一丝苦寒之气,入口却回甘不已。这是域北特供雪山银芽,一年只得二十斤,比及黄金贵重,肃王却像喝白水似的,一口饮尽。
白泽认出这位肃王就是昨日包厢里另外那人,虽然当时他并不曾说话,但最后那一记凌厉的眼刀却让他印象深刻。
大约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肃王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那双点漆似墨的眼里迸射出的寒意让白泽不由瑟缩了一下,暗忖不愧是要造反的王爷,气势很足嘛。
可惜原主不争气,死得太早,他只知道程家遭难时朝堂内已是波涛暗涌,却不知江山最后是否易主,这位气势很足的王爷结局又是如何。不过看如今的局势,隋祯昏庸无为,已失人心,而肃王兵马齐备,不日便可起兵宫墙,他要是想顺利完成支线任务,恐怕得早做筹划。
白泽脑内小剧场开得愉快,面上却分毫不显,在外人看来不过是盯着肃王出了会儿神。然而隋祯对此却莫名不悦,咳了一声:“子定可是无聊了?朕带你去听戏可好?”
白泽听到有戏听,忙不迭点头,模样乖巧,把注意力全转回隋祯身上。
隋祯很是满意,抬眼看向自家弟弟:“你也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