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天堂》芊奇

1、流萤与星空

　　夏天，夜晚晴朗的星空格外美丽。这个小村庄，白天的太阳像火烧似的使人焦灼，而到了夜晚，就变会清凉许多。空气中还有些许白天残留的温暖，河边吹来的清风中带着青草混合泥土的芬芳。夜晚，灯光点点，在这里即便是过年，人们也会习惯性地早睡的。当人们熄灯入睡，声响渐息，整个村庄立即充满夜色。此时天与地之间已分不出边界，天空中布满的繁星，悄悄地坠下，竟然变成了夜的精灵。伴着虫鸣蛙叫的旋律，轻轻飞舞，它们撩动着蝉翼般的翅膀，点亮淡淡的星光。
　　村里有许多关于萤火虫的浪漫的传说，很多人认为萤火虫是掉落在人间的星星，它们可以帮助最善良的人实现愿望。它们经常在河边那里的芦苇草中穿梭，那些高高的芦苇草被风吹弯了腰，成群的萤火虫飞起来，形成了一片闪烁的小星空。它们也会住在山上的林子里，数量很庞大，有些小孩子喜欢逗留在那里嬉戏。一些萤火虫落在孩子的头发丝，肩上，胸前，望过去恍如在星空中追逐着的小天使。
　　夜已静，只有几户人家还有微弱的灯光，一切正渐渐进入寂静中。突然，“来人啊，老夏，你快点出来救人！”河边突然传来一阵撕裂的叫喊声，打破了即将进入沉睡的寂静。房屋窗户里的灯光，又逐渐重新被一一点亮。听到喊声的人，慌慌张张的披着一件长衣推开门站在街上张望，只见老王家那个有些痴傻的胖婆娘气喘吁吁的在街上跑，她很惊慌，像被什么猛兽惊吓。她喘了口气儿，又接着扯着大嗓门喊，那喊声与夜晚的寂静形成强烈对比，显得刺耳。她像是快要哭出来带着撕裂的嗓音哀求着呐喊：“生啦，她要生啦，快来人，快点来人啊，老夏，你媳妇要生啦！”紧接着更多人听到叫喊声，慌慌张张冲到街上，老夏和他的两个儿子也从屋子里跑了出来。老夏在惊慌中还跑掉了一只鞋，他大口喘着粗气，追上傻婆娘问：“我媳妇在哪生啦？”傻婆娘拽着老夏的衣领子往河边方向奔跑：“老夏你快点，快点跑，你媳妇就躺在河边呢！”老夏听着，竟然被吓得腿发软，另一只鞋也掉了。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趁着天气凉快点儿，老夏的媳妇挺着肚子去河边洗几件衣服。正巧遇到傻婆娘也在河边洗衣服，太阳沉落，老夏媳妇回家吃饭，后发现洗好的衣服中少了一件。晚饭稍后，她走去老王家找傻婆娘问衣服。结果傻婆娘说没见到，俩人聊了会儿，打算结伴一起到河边去找衣服。临走时老王还关切的问了：“天都黑了，你挺着那么大的肚子别去了，还是等天亮让你家老夏叫去河边找吧，衣服丢不了的！”傻媳妇摸摸鼻子，傻呵呵的乐，什么也不听，搀着老夏媳妇的胳膊就走出了家门，嘴里念叨着：“有我保护她，没啥事！”老夏媳妇也没想太多，知道自己还没到生的时日，俩婆娘就往河边方向去了。结果运气不佳，还真的出事了。傻婆娘一到了河边也不帮忙找衣服，开始捉□□，说是要回家炖着吃，偏偏脚底下一滑就摔倒了。傻婆娘摔得屁股疼，坐在河边‘哎哟哎哟’的哼唧着。老夏的媳妇身子本来就笨重，还得跟着她操心，正准备拉起傻婆娘，却也倒在地上。而且是仰面躺在地上，老夏媳妇感觉身下是湿的，吓得哭了。傻婆娘以为要生了，惊慌中丢下人，自己跑到街上喊人！
　　她也不白喊，几乎全村人都被喊醒了，那些有经验的媳妇们和村里唯一的一位赤脚大夫也都急急的往河边方向跑，老夏媳妇这一次真没少遭罪。虽然最后孩子生出来了，但是算着日子，还是提早了很多天。这几乎出动了全村人的阵仗，大家伙忙忙活活的把大人和孩子抬回了老夏的家中，回了家才得空看清楚，生的是一个白白净净的女婴。这孩子长的也真的是出奇的好看，眼睛大大的，很明亮，皮肤粉白的，左脸蛋上还有一个深深的小酒窝儿。村里人谁也从来没见过有这样漂亮的孩子，变成了新奇的事儿。老夏自然是像捡到宝贝一样，整日抱在怀里一见人显摆。有些老人时常念叨着：“这女孩是被那些萤子们祝福过的，所以才能长得那么漂亮呢！”其实在老夏的脸上是有一对酒窝的，他媳妇在没出嫁之前也是肤白唇红的美人儿，可是偏偏他们生的那两个臭小子，却一点都没有继承到他们夫妻俩身上的优点。
　　村里连续几日都极其热闹，给这个孩子取名字竟成了一桩大事情。老夏和媳妇都是留在村里的知青，对于那些村民来说，他们的肚子里也都算有点墨水的。老夏年轻时曾对那些传说很信赖，其实名字老夏早就想好了，他一拍大腿，斩钉截铁的对着大伙喊：“我闺女儿生的不容易，那天有很多小萤子在天上飞，所以她名儿就应该叫萤儿！”村里孩子们取名字大都相似，也有人到省城里刻意找人取名字的。虽然村里有很多萤火虫，但是大多数人觉得它们就是一种小虫子罢了，没有叫个福啊宝啊花什么的名字吉利或者喜庆。老夏说完话，大家伙左看右看，没太大反响。各自聊些闲话，看热闹的妇女在一边嗑着瓜子，几位年长者也沉默了许久。老村长留了一大把的长胡须，看了几眼老夏和他媳妇，用手捋了两下胡须。慢悠悠的抽了两口烟袋，若有所思的吐了几口烟雾：“嗯，夏萤儿，我觉得好，没意见！”大家伙听村长说完这话，看热闹的妇女纷纷点头，一众人拍了拍巴掌，老王起哄：“定了，回家等着吃老夏的满月酒去吧！”傻婆娘也很着瞎喊：“散了，散了，回家干自己家的活去！”一边喊话一边从嘴里吐着瓜子皮，嘴角挂着唾沫。
　　小萤儿生的底子好，而且越长越漂亮。只是妈妈为了生下她落了病痛一直好不了，不能干劳累的活。老夏的腰也没以前挺得直了，前几年家里养了几头奶牛，大哥已经承担起整个家里大部分的体力活。二哥去省城里念书，而小萤儿已经长成了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
　　她把六七个跟自己差不多大年纪的孩子组织在一起，每个人手中还都抱着一捆干稻草，排成队的进了林子里去。大人们也不知道他们搞什么猫腻，两条大黄犬追逐着也跟着进了林子里去，不大一会儿又跑出来。俩条大黄犬互相追逐，时而在田里翻了几个滚儿。老王家傻婆娘扔了一块石头过去，两手叉在腰上，扯着大嗓门喊：“这谁家的畜生，看看把我们家地都踩烂了，老李婆子，把你家的畜生给我看好了，我要是哪天饿急了，抓它们俩炖肉吃了！”傻婆娘四十七岁了，生过四个小孩，前三个孩子生出来每一个都活不到一岁就夭折了。现在这个小儿子比夏萤儿还小了两岁，虽然脑子并不傻，但是体质很弱，好歹算给老王留下传承了。
　　那群半大的孩子们一直没从林子里出来，太阳还依依不舍的露着半张脸挂在山头上。老夏赶着牛回来，喝一大口水，往地上吐了两口茶叶末。太阳被山头完全遮挡住，火红的几大片云好像烈火燃烧似的，半边天被染成了橘红色。那群熊孩子们终于都从林子里走出来，他们一路上围着夏萤儿说说笑笑。老夏伸手招唤女儿，小萤儿冲刺一般，奔着家跑。其余几个孩子见小萤儿回家了，也纷纷跑回自己家去吃饭。一定是玩的太疯，像饿了几顿没吃似的，一回家都迫不及待的粘在饭桌上。小萤儿应付的把两只小手放进水里抖了两下，站在桌子前抓起一个大馒头，狼吞虎咽的吃饭。老夏用筷子‘啪’的一声敲在闺女头上，并严厉呵斥道：“你看看你一个姑娘家的，怎么能这样吃东西！”妈妈看着女儿一脸受了委屈的样子无奈的笑了：“慢点咽，你爸怕你吃噎着了！”可是萤儿刚想咬第二口馒头，老夏又着急的呵斥着：“哎呀呀，你看看你这一身的土，别吃了，去换一身干净的衣裳。”萤儿翻了个白眼，可还是顺从的答应着：“嗯，去换。”嘟着小嘴，急匆匆的走了，走到门帘那，又回头对着吃饱了正满足的拍着自己肚皮的大哥做了个鬼脸。老夏见闺女去换衣裳，对着媳妇说：“你怎么不管管，虽然是个女孩子，个性却倔的像头小牛！”媳妇看看老夏，叹了叹气：“你每次都那么凶她，她心里当然不服气，有什么话你就不能好好的跟她说吗？”大哥嘿嘿的笑了，老夏转脸瞪了一眼大儿子。嘴角向上扬起笑着，然后不声不响的夹了一块鸡蛋给媳妇。媳妇把鸡蛋夹走，放在萤儿碗里说：“我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