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沿路看风景》迟暮言

11、第 11 章 压力源

　　梁医生见了她，若有所思地看了宋腾一眼，就把由由带进去了。
　　她跟他待在等候室里，相对无言。这样的沉默，持续了大约五分钟，最终还是封景先开口了。
　　“那个......谢谢你了，还有你怎么会在这？”
　　宋腾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抬头看了她一眼，问：“这个孩子是自闭症？”从他的一些行为，宋腾多少看出了点端倪。
　　“嗯。”她点头，脸上闪过一丝沉痛。她有预感，宋腾接下来，又要说一些残忍的话了，诸如你们封家以前造的孽太多，所以报应到你身上了。
　　“先天的？”他又问了一句。
　　“是。”封景言简意赅地答着。她现在就像是夏天柏油马路上的蚂蚁，在如油锅一般的地面上爬行。但无论怎么挣扎，她都挣不脱这牢笼一样的局面。而他，又步步紧逼。

　　宋腾不说话了，但封景没有觉得好受多少。气氛又陷入了沉闷，封景觉得最挫败的事就是在面对宋腾时，她竟然会无可奈何。
　　他进她退，他攻她连防守都做不到。

　　好不容易等医生出来，封景又受到了另一重打击。
　　由由的情况不太妙，必须接受长期的治疗，而且能恢复成正常孩子的可能性，非常的小。
　　“这个孩子的智力是正常的，甚至超过一般的孩子。只是，他对外界的信息基本上是屏蔽的，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通过长期的训练，让他能感知周围的信息。”
　　“封小姐，即使长期的训练，也只能让这孩子相对正常些，我想，你必须要有心理准备才行。”

　　“梁医生，不管什么结果我都能接受的。我只是希望这个孩子能上学，也能交到好朋友，别的我也不强求。”
　　“待会护士会给你一份时间表，你按照上面的时间，带着孩子来这里就可以了。”封景谢过了他，然后领着由由出去办手续缴费。

　　房间里只剩宋腾和梁川两个人。
　　他看着自己这个有些老成过了头的侄子，思考再三，最终还是问道：“就是她吗？”
　　见他不说话，他又补了一句：“你的.......压力源？”
　　“嗯。”宋腾没有逃避，坦然回道。
　　“宋腾，既然你自己都知道放不下过去，那为什么不接受呢。那个孩子，我看着挺好，和她那个爸爸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宋腾闭上眼，觉得每呼出一口气，喉咙口就像是被刀子割过一样。但是转瞬间，又像是蜜糖融化，甜腻又芬芳。
　　她被她那个爸爸保护的特别好，干干净净的就像一张白纸一样。
　　但是，越是放不下，越是让他觉得自己恶心。
　　曾经，沈颖的妈妈不知道有多少次在他们面前提及。封家的人都不是好人，封家的人都该死绝了才好。
　　在封健华死后，沈颖的妈妈神智就不正常了。似乎是因为大仇得报，一口气松下来后，所以整个人也垮了。而他跟沈颖，在这每天的念叨下，精神压力也是一天比一天大......

　　“好了宋腾，冷静，放松，不要陷在过去的事出不来。”
　　这样的调节，他们已经做了很多次。宋腾已经不记得这些年来，他有多少次像这样现在回忆的噩梦里出不来。
　　“你的焦虑症越来越严重了，药有按时吃吗？还有，工作有没有适当的减少？我说过，你必须保持轻松愉快的心情。”
　　“叔叔，你知道的，我这人劳碌命，停不下来的。”他自嘲地一笑，伸手从口袋里拿出烟，做势要点上。
　　“我这里禁止吸烟。”梁川无奈地说道，他对这个小辈，真的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就抽一根，反正你今天也没病人了不是吗？。”他慵懒地斜靠在椅背上，眼神略微有些涣散，梁川看得出他还没完全从过去的阴影中摆脱出来。
　　“你现在还年轻，所以还能折腾自己。等以后岁数上去了，后遗症会越来越严重的。”说着他蹙眉，又问：“你告诉我，你现在还有自残吗？”

　　“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我现在没那么扶不上墙。”他说完又重重地吸了一口烟，然后把烟掐灭后起身。动作利落，像是又恢复到他一贯的杀伐果决。
　　“叔叔，对她你跟对别的病人一样，不需要为了我，而搞特殊对待。”
　　梁川盯着他，看了一会道：“那个孩子的病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治好的，治疗金额可不是一个小数额。而且，这种自闭症是非常消耗大人的时间精力的。也就是说......”他停顿了一下，观察了会他的表情，才继续说道：“是需要照顾者长期照顾，也就意味着那个人的私人空间会非常少。”
　　“生到这样的孩子也是可怜，恐怕一辈子都要被拖累。”
　　宋腾眼神黯了黯，随即嘲讽一笑：“那又怎么样，那是她的孩子，既然生下来了，她不管谁管？”
　　他起身走出去，到门口的时候，梁川又叫住了他。
　　“宋腾，别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一味的偏执，对你并没有好处。”

　　......

　　出去后，有些冷冽的风打在他脸上，让他觉得清醒很多。恰巧这时候，封景也从里面出来。她的样子看上去有些狼狈，洁白的衬衣上多了几个孩子的手印。再看那孩子，脸涨得通红，嘴巴里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再说什么。
　　她似乎有些搞不定他，拉了那孩子几下后，那个孩子突然用力把她一推，推到了马路边。路上行驶着的电瓶车，险些把她撞到。

　　“由由，你不可以这样的！”封景吃力地爬起来后，就去教育孩子。由由低着头，脚在地上一蹭一蹭的。她是知道这孩子脾性的，虽然他是自闭，不与人交流。但是她还是能从他的小习惯上，分析出一些东西的。
　　她知道这个孩子在后悔，他知道自己错了。
　　"由由，以后不可以任性了知道吗？"她蹲下后，拍拍他的小脸柔声说。见孩子平静下来，封景心里一松，刚站起来，就觉得脚底一松，然后只觉得天旋地转。

　　是因为累了一上午，而导致的低血糖吗？封景只觉得眼前一阵黑一阵白的，她觉得身体使不上劲，所以依然维持着半蹲的姿势。宋腾犹豫再三，最后还是走上前将人扶了起来。
　　那个小鬼盯着他的眼神，让宋腾莫名不爽，想也没想，他一手扶着封景，一手拎着那个孩子，就往自己的车子走去。
　　将那孩子丢到了车后座，宋腾让她也坐了进去。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快到封景完全无法反应过来。

　　宋腾坐上车，迅速地发动后，甩了个东西到车后座。封景一看，是巧克力。
　　那个牌子的巧克力是他之前的最爱由由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封景见了忙用身子护住他。因为手上没什么劲，所以抱着有些压手的孩子，还是让她很吃力。
　　，不过封景并不是很喜欢这个味道。
　　有些苦，也有点涩。以前每每她吃了吐舌头时，他都会笑话她吃不了苦。

　　“低血糖了就不要挑三拣四了。”
　　声音还是很刻薄，封景并没有觉得心里不适，她能感觉的出来这时候的宋腾并没有恶意。
　　打开包装纸，她犹豫了一下后，小小地咬了一口。
　　唔，果然还是很苦啊！

　　她不由自主地吐了下舌头，她不知道小小地动作让前面开车的某人心里起了波动。宋腾没注意前面的红灯，一个急刹车，险些撞上前面的车。

　　额头上的冷汗冒出来，眩晕感也更加强烈。她勉强把孩子放好后，有些虚脱地靠在椅背上。

　　瞳孔涣散，呼吸也有些急促。宋腾看出了她身体的虚弱，一时间也有些手足无措。
　　“我送你去医院。”
　　封景喘了几喘后，说：“老毛病了，回去吃点东西就好了。”顿了顿，她又道：“我不喜欢医院里的味道。”执拗又有点不讲理，让宋腾恍惚间又像回到过去。

　　每次他要她做点她不喜欢的事情时，她都会用这种固执的语气来跟他唱反调，而且找的理由也是奇形怪状。

　　那个时候，他不知道要为了她，头痛过多少次。
　　所以说，有些东西即使改变的再多，骨子里的还是不会变的。即使面上再怎么软弱无害，她任性起来，还是那副招人恨的样子。

　　她下车的时候，步子有些不稳。而那个小鬼头，也像是故意要给她找麻烦一样，下了车就撒开了腿似的跑。她急的要去拉他，可是身体根本使不上劲，只能虚弱地喊他的名字。

　　宋腾觉得他今天真的是善心大发了，他疾步上前，一把抓住那个熊孩子，把他提了起来。
　　“回去了。”他冲着她说，像是以前他们在外面闲逛了一天后，他说出的话。封景心里升腾起一种怪异的感觉。她有些恐惧现在这样的状况，她不知道好说话的宋腾什么时候会翻脸，然后又对她说出那些残忍的话。

　　她现在的家是一间小平房，面积不大，装修简单，却也干净整洁。
　　他已经做好了会和她的现任碰面的准备，结果扫了一圈她的家，宋腾并没有发现有别人生活过的痕迹。

　　“你......要不要喝茶？”封景不自然地问道。
　　他淡淡瞥了瞥她，道：“不用忙了，你先休息吧。”他的声线一直是冷到骨子里的，所以说起客套话来，也让人觉得是毫不客气地拒绝。

　　封景干笑了一声，然后身体一软，整个人歪了下去。
　　宋腾的身体比他的大脑更快一步做出反应，疾步上前将她扶住。
　　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拉得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