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有尽》临渊风止

1、第 1 章

　　心理咨询室内，一名俊朗的男子坐在沙发上，医生坐在对面，他的身侧是一架摄像机。
　　“可以开始了。”医生打开了摄像机。
　　男子释然般地呼出一口气，开口时已平静到无悲无喜：“我叫广藿，五年前来到了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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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霍广还是一个大二学生，在舍友的怂恿下接触了b站，成为鬼畜圈知名大神，热衷于鬼畜各色御姐萝莉音。然而有一次，他点开了一位萝莉音大神的新歌，却惊在当场。
　　那位名叫“笙歌苍茫”的大神是个男人，这是他第一次用真声唱歌。
　　而令霍广震惊的是，他对男人的声音，竟然有了反应。
　　霍广已经不记得他是如何作出反应的了，只是在眨眼间，霍广就成了广藿。
　　他应霍广的心意而生，成了那个不苟言笑的身体中，一个冲破束缚的灵魂。
　　广藿下了ID为“霍广”的号，重新注册了一个名叫“江离”的账号，进入了翻唱区。他从柜子里翻出了主人格闲置已久的录音设备，联系了几次后，录了一首男女合唱的歌，然后自己磨音调整，做好后期后放上b站。然后他“特别关注”了主人格的号，想了想，又另外关注了翻唱圈和鬼畜圈的几位大神。
　　做完这一切，广藿重新登上霍广的号，把历史记录删得一条不留。
　　又一个眨眼，广藿又成为了霍广。霍广完全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是回到主页后发现有几个人特别关注了他。为表尊重，他点开了这些人的主页——这是他一向的习惯。
　　此时的霍广有些心不在焉，他觉得自己喜欢同性是一件很可耻的事情，这让他有一秒几乎想到死，只是此刻，反感犹在，可却平静下来了。
　　他点开那个叫“江离”的粉丝的主页，看见上面安静地躺着一首歌。他不甚在意地点开，清爽的御姐音泄出，唱完一节后，换成了同样清爽的，有这一点勾人磁性的男声。霍广有些不自在地调整了坐姿，瞥见江离的留言。
　　江离：第一次自攻自受，感觉整个人都萌萌哒_(:зゝ∠)_
　　又是伪声。
　　这回霍广却松了口气，这男声虽然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可自己五音不全，更不会伪声或使用颜文字。霍广为自己方才的惊疑感到好笑。
　　平静下来，霍广忍不住把这首歌下了下来，作为手机铃声。如果他会唱歌，也会是这样的嘛？霍广不确定地想着，同时，作出了一个决定：鬼畜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up主。
　　霍广为“江离”选好一首《自由飞翔》，开始调音。因为已经十分熟练，他花了三个小时便完成了所有后期。想了想，他又用绘图软件画了几张简笔画风格的御姐与青年形象，作成视频，传到b站上。
　　霍广：找到新材料。
　　他关了电脑，向后仰去。明天他还要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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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子说着，唇角禁不住向上扬成一个温柔的弧度，诉说的声音却没有分毫停滞。
　　这让医生皱起了眉，心中产生了一个荒唐至极的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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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声音本来就不错，后期也很给力，又有鬼畜大神时时的宣传,“江离”很快成了翻唱圈一名实力男神，连霍广也因为见多了，在心中默默地把他当作男神。
　　这一切，广藿都十分清楚，看着弹幕上、评论区离得霍江CP粉每日必刷存在感，广藿有些无奈。
　　他有用的一切都是霍广给予的，甚至思维都是。同时，这也注定了他不能像一个正常人那样接触外界。因为他一旦接触到霍广熟悉的人，难免会被看出端倪。
　　他并不愿意霍广受到任何伤害，尤其是这伤害是自己带来的。
　　广藿站在全身镜前，几乎痴迷般注视着镜中影像，他伸出手，却在触碰到镜面的那一刹那如触电般缩回。
　　不行。
　　理智回笼，他逃也似地离开了镜前，心绪却再也无法平静。他清楚自己刚刚在想什么，也清楚这样是不对的。只是，他无法控制自己。
　　霍广注定感知不到广藿，可广藿却比霍广更了解他。霍广从小到大经历的每一件事，产生的每一个想法，都清晰地呈现在他的脑海中。熟悉到刻骨，才越发不可自拔。
　　然而理智使广藿十分清楚，自己的存在，终将对霍广不利。能做陌生人，便已是最好的结果。
　　这样想着，广藿发了一条微博。
　　江离：虽然我也是霍广大大的老缠粉，但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请大家不要再刷CP了，这样我会很困扰。
　　删去记录后，广藿把身体的主动权让给霍广。
　　霍广看了看b站上的情况，他关注的人都没有新作品发布出来，于是他很自然地关了电脑去上课。
　　霍广是学计算机软件方面的，因为教授家孩子是开发网络游戏的，便免不了经常提及。于是霍广在熏陶之下，便大致计划了未来去网游公司谋生。不过与大多数人所以为的不同，他打算从事的是角色与场景的制作。
　　霍广的人生是一段程序，从编写到运行，容不得分毫差池。
　　吃过晚饭，霍广回到宿舍，又打开了电脑。他登上b站，却发现自己主页点击量暴增。他皱着眉将评论一条一条看下去，不外乎是在说被拆了霍江CP的。
　　霍广登上微博，跳出了江离的主页，看见了江离最近发布的那条微博，不知怎么心中有些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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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对方讲述时，心理医生应尽量避免打断对方，于是医生只是静静倾听，而对面的俊朗男子沉浸在回忆中，如同一个美梦中的孩子，不愿醒来。
　　只是，不管梦境多么美好，总会结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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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他的一条微博，CP粉们渐渐消退了。“江离”与“霍广”也始终保持着不咸不淡的关系。霍广到了毕业之年时，“江离”也已经成为了翻唱圈公认的男神了。
　　也正是此时，忽如其来的一场面基大会，彻底打乱了广藿的预想。霍广被说服参加而广藿自然是寻个借口推辞的。
　　面基大会上，所有人都玩得很开心，霍广也被灌了不少酒，一路踉跄着回酒店房间。于是，他没有注意到，那个“笙歌苍茫”跟在了他的身后。
　　霍广用房卡开门进屋，正要关门时，一只手挡住了门。笙歌苍茫直视着面色酡红的霍广，笑道：“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喝醉了的霍广失去了思考能力，让出了路。房门“砰”地关上，笙歌苍茫一声轻笑，按住了霍广的肩。
　　“我知道你与我是同类，既然“江离”拒绝了你，不如跟我吧。”
　　说这，他捏着霍广的下巴便要吻上去。霍广一惊，向后退去，恰是撞上了柜子，他垂下了眸无声地表达着抗拒，而再次抬起头来时，他又成了广藿。他一把推开笙歌苍茫，让这个强迫性质的吻没有落实。
　　“我警告你，不要打我的注意。”广藿嫌恶地一脚将对方踢倒，然后打开房门，提着笙歌苍茫的后领，像扔垃圾一样扔了出去。
　　广藿在浴室冲了个澡，冲淡了一身酒气，只是尽管他并非主人格，也难免被酒精影响到。他看着镜中俊朗的人，低低地笑出来，手向下方探去，开始自读。
　　这是霍广的身体，这么做就像是他在侵犯对方一般。脐下三寸处隐秘而禁忌的快感一阵阵袭来，广藿死死地盯着镜中的“霍广”。
　　我能在你需要的时刻随时出现，我们才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所以，你也喜欢我好不好……
　　脑海中闪过一阵白光，广藿无力地站在镜前，一只手盖住了眼睛，本是想笑，却笑得无比得落魄与凄惨。
　　他如同力竭一般向后倒去，他占据身体的时间越来越长，这意味着主人格正在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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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子苦笑着：“我当时彻底陷入了慌乱。我第一次怀疑自己是否有存在的意义。我是应他的愿望而生，是来替他抵御灾祸的，可是我的存在已久威胁到了他的安全……”
　　医生双手交握，他大约猜出了对方的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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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藿想要好好珍惜自己仅有的时日，可是他所能做的，依旧只有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遍一遍练习霍广喜欢的那些歌。
　　广藿内心中不可否认地存在着对这个世界的留恋。然而，他一日又一日地看着霍广从一个稚嫩的毕业生成长为一个足以抵挡风雨的成熟男人。到霍广毕业第三年，他因为无法做出满意的程序而压抑了满心暴躁，使得广藿第一次在他工作时出现。这时候，广藿知道，自己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该要消失的，总会消失的。
　　广藿第一次任性，像霍广的上级请了后面半天的假。他拨打了那个早就牢记在心中的咨询室的号码，预约了下午2点的时间。然后，他回到了家中，取出了那一整套录音设备。
　　霍广，让我为你唱完最后一首歌吧。
　　就这一首歌，没有视频，只有一张手写扫描的歌词。一曲长夜有尽，唱断全部过往，唱断所有记忆，唱断那隐秘禁忌的爱恋。
　　长夜有尽，白昼有终。
　　当阳光到来，那长夜便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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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子浅笑未改，看着那对面的医师：“我此来不是为了向他证明什么，只是我不愿意再伤害他了。我说了这么多，只是希望有人知道我曾经到过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真的很美好，只可惜我再也见不到了”
　　“医生，谢谢你的倾听，只是还要请你替我保密……再见。”
　　医生坐在摄像机旁，早已泣不成声。他甚至对几百年来的心理学界默认的规则产生了动摇：难道次人格，就合该被毁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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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边出现了第一缕火烧云，自东方而来的光线强硬地割裂了夜幕。黑夜节节败退，溃不成军，虽心有不甘却无从抵抗。白昼将他一点点吞噬，带着一种无声的残忍。
　　霍广面无表情地坐在电脑前，一遍遍地听着“江离”发布的最后一首歌。电脑的荧光映在他的脸上，使那张俊美的脸变得虚弱而空洞。
　　主人格意识不到从人格的存在……呵，谁说的？
　　熟悉的男声，发歌的时间，一次次仓皇的躲避，无故纾解的欲望，没有放回原处的录音设备，微微发热的扫描仪，没有删干净的录下的音频。
　　在太久之前，他便已经产生了怀疑。
　　霍广学着直觉中的他的样子，勾起了唇角，眼中的泪却蜿蜒而下。
　　不久之后，同事们发现霍广的表情多了起来，昔日的“见光死”喜欢上了四处周游。公司年庆，大家在KTV玩嗨了，起哄让他这个五音不全的人唱歌。霍广只是微笑地接过话筒，真伪合声唱完了那首《长夜有尽》。
　　嗓音干净清爽，带着一种勾人的韵味。
　　那名为“广藿”的香草，有着薄荷一般的清凉，却无端催人情欲。
　　一位也同在b站混迹多年的同事不小心惊呼出声：“江离男神……”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