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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拜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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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葛瑞丝穿的是便装,不像平安夜那么正式,粉色的长裙上,点缀了细细的蕾丝,带着微笑走过来;微圆的脸上,一双凤眼黑白分明,似笑非笑。感觉上,既有美国人的坚毅,又有中国人的温婉,让人看过就会将她的容貌刻在心里。
黄文信随着继父到台南安平时,也曾见过这样的粉色衣装,那是他第一次进城,大妈带着弟弟妹妹从厦门回来了,父亲不让家里其他女眷到安平的洋楼,却唯独带了他。
佐野和子是台湾台南州厅官员的女儿,随着父亲来黄家的洗尘宴上,那年的秋天来的早,才过中秋就开始转凉;佐野和子穿了套粉色的及膝裙装,双辫上系着粉色的缎带,在灯光下微微的发亮。
然而,他只敢远远地望着她,佐野和子只是淡淡的笑着,简短的回应别人的问话,带着一份无形的疏离。
来到中国一年后,听说佐野和子在家人的安排下,跟糖业会社的日本职员结婚了,或许那样的生活,才是最适合她的吧,黄文信心想。
跟佐野和子不同的是,葛瑞丝会很亲切的跟他们这些学生说话;彼此就算没有交谈,也能感受到她的暖意,还有淡淡的烘烤香气。
“你说这次牧师夫人,会请我们吃什么。”黄文信看着葛瑞丝缓步向他们走过来,悄声问梅汉卿。
“原来你不去香山,非得跟法兰克教授来拜年,就为了吃?你舅舅家的厨子,以前不是在王府做事吗?”梅汉卿不可思议的说。
“那不同,他不会这种西式点心。”
“你真是身在宝山还不知足,上次要来唐宁女校之前,我就打听了密王府的事,发现这一家子可不只是皇亲国戚这么简单。”梅汉卿小声地说。
“那当然,人家是亲王,哪像我们百姓。”黄文信盯着葛瑞丝手上端着的银盘,努力想闻出是什么口味的点心,可惜有点距离,看不清是什么。
梅汉卿见他一付没出息的样子,往他头上敲了一记,法兰克跟路易的谈话,刚好告一段落,这记声响,显得隔外突出。
众人都转头看着他们,白琼芝送走大使夫人,见这边有动静,也走了过来。
“呵呵!在聊什么有趣的事,怎么一个个像吃了酸梅子似的,大家都说,唐宁女校艾尔牧师夫人的手艺了得,街上洋人开的点心铺,也比不上,看来是不合你们的胃口了。”
葛瑞丝把盘子递到白琼芝面前说:“哪有这么夸张,梅姨若是不嫌弃,就吃点,当是垫垫肚子。”
白琼芝笑着拿起葛瑞丝盘上的饼干,顺势咬了一口。
她瞪大双眼:“这饼裹,竟然加了梅子。”
葛瑞丝笑着点头:“还合白姨的胃口吧!”
她一把拿过葛瑞丝手上的盘子,一个个递到大家面前:“别光站着说话,你们也来尝尝,这梅子初入口酸气逼人,但是,还未吞下,就弥散一股甜香,也不腻口。”
梅汉卿向来不爱这些甜食,总觉得是女孩子家吃的东西,见大家都拿了,也不好不拿;果然就像白琼芝说的那样,但是他又不想赞成她的话,便碰碰黄文信。
“怎样,跟你家厨子比起来如何?”
“开什么玩笑,牛老爹只会做中式点心,哪能跟牧师夫人比。”黄文信看了看葛瑞丝,又多拿了几块,她似乎欲言又止,黄文信以为是自己拿多了,又放回去。
“怎么,不喜欢吗?”
黄文信不好意思地笑笑:“没有,怕拿多了,别人没得吃。”
葛瑞丝笑说:“你拿着吧,屋裹还有,待会包一袋让你带回去;听说你住舅父家,家裹有多少人,我帮他们都准备一份。”
“不用麻烦了,家裹就我跟舅舅。”
“咳!咳!”黄文信直盯着葛瑞丝,一不留神,被饼给噎住。
“小心点,快喝口茶吧!”葛瑞丝连忙递上刚煮好的红茶。
黄文信不好意思的笑笑:“让牧师夫人笑话了。”
白琼芝见黄文信失态的样子,便留了心眼。
“哇!汉卿,你也来喝喝看,配上茶香,这饼.....”黄文信为掩饰自己的失神,夸张的叫了起来,“该怎么说呢,就是本来只觉得饼好吃,但喝了茶之后,便觉得身心舒?ᄐフ心情也好了起来。”
“哪有这么神,又不是加了鸦片。”葛瑞丝笑了起来,黄文信见她眉目间爽朗的笑意,只觉得,天使大概不过如此了吧!
葛瑞丝说着,招呼众人喝茶:“你们也喝点吧,别噎着了,听他胡说。”
她手裹忙着,突然想到:“对了,你舅舅是尚未娶亲,还是家人留在台湾呢?怎么家裹就你们两人?”
“喔!不是的,舅舅来北京就为了找舅妈,听说大清亡了之后就失踪,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他不是我亲舅舅,是大妈的娘家二哥,老家在厦门。”黄文信说。
白琼芝看着黄文信,若有所思:“黄老爷即然有心栽培你,怎么不送你去日本,反而让你来北京了?”
“大妈说,中国人还是要回到唐山,学习正统的中华文化;是她要我爸送我来北京的,说舅舅独自在北京,让我过来,顺道跟他作伴,也学点生意的事。”黄文信说。
“你这么听大妈的话啊?”白琼芝掩嘴,笑了起来,“你妈可不气死了,这黄家大夫人,也是个不简单的;这小妾帮黄家生了儿子,结果,亲儿子把大妈当亲娘了。”
“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吧!”葛瑞丝垂目,轻轻说。
黄文信见大妈被说成阴险小人,气的涨红了脸,站起来大声嚷嚷:“大妈才不是那种人,我本不是黄家人,是跟着妈妈嫁过来的;她不但不把我当外人,还要阿爸栽培我,让我来北京跟舅舅学,说男孩子就该到外面见见世面,才有出息。”
路易听葛瑞丝这么说,感到一丝心痛:“葛瑞丝......”
葛瑞丝却像没听到路易的话,看着黄文信,说:“你独自离家这么远,就把唐宁女校当自己家吧,这裹随时欢迎你来。”
梅汉卿大叫起来:“牧师夫人,您别被这小子装可怜的样子给骗了,他那舅舅,待他比对亲儿子还好;而且,他在台湾老家时,日子也不差,明明就个拖油瓶,人家还把他当正牌少爷看,这不,还大老远送到北京念书来了。”
黄文信拿起椅子上的外套,就往梅汉卿头上套:“你说谁拖油瓶呢!”
“就是你啊~改嫁就改嫁,连别人家儿子都一起嫁过去,不是拖油瓶是什么?”梅汉卿躲的老远,还是被黄文信给丢个正着。
葛瑞丝被他们一闹,也忘了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