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宫灯夜夜心》千山负雪

5、第五章

　　是夜无星无月，天幕黑沉沉的，凉亭内灯火如昼，亭外下着潺潺细雨。
　　十里宫灯的小径照夜通明，微风拂动，琉璃辉光在雨雾中迷离流转，宛如五光十色的梦幻世界。
　　巫行云着一身滚银边的雪缎华服立于亭中，身旁的紫檀圆桌上，平铺了一张二尺见方的宣纸，上沿压在一把白玉为底、冰丝作弦的古琴之下。宣纸两侧分别放着笔墨，杯盏，烟斗和一柄宝光流动的纨扇，除了亭中人不一样外，宛然便似《九皇座》末集，宫灯帏初次现于众人眼前时的情景。

　　远处无崖子执着一把伞，和李秋水联袂而来。
　　巫行云的目光遥遥透过他们，恍然见到许多年前，也是这样的一个雨夜，一袭雪衣仙影沿着曲折小径款款行来，与亭中静候的紫衣人烹茶斟酒，纵论天下。
　　想起紫衣人金眸光华流转，梨涡浅浅，似笑非笑的样子，巫行云的心口不由得一热，直到红泥炉上传来水沸的声响，方才唤回她的思绪。
　　待两位访客走进亭中，三盏香茗恰好泛起袅袅茶烟。巫行云轻轻一推，道：“请。”
　　无崖子收了伞，将它靠立在亭柱边上，与李秋水各自取了一盏茶。雨珠顺着伞面流到地上，洇出一个小小水泊。
　　李秋水端起茶碗，只闻一阵清芬的异香扑鼻而来，茶香之余，还隐隐有种特殊的果香味，讶然道：“好香的茶，叫做什么名字？”
　　巫行云出人意料地回答了她，语气还颇温和：“这是附近的特产，唤作吓煞人香。”
　　李秋水吓了一跳，心道，师兄说得不错，师姊性情果真难测，分明前一天还凶霸霸的，转眼却又变得这么随和。
　　她却不知，凡是雨夜执伞来到这凉亭的，无论是谁，巫行云都会好生招待。

　　亭外雨丝如注，微风吹得系在檐上的宫灯轻摇。
　　李秋水一边小口啜饮着茶水，一边在心里思量着说辞，半晌开口道：“师姊，小妹有一事相询。”
　　巫行云眼光淡淡地瞧过来，示意她往下讲。
　　李秋水道：“不知师姊可知，江南有一户复姓慕容的武林人家？”
　　巫行云道：“你说的是那姑苏慕容氏罢，他们就住在太湖一带，也算有几分根基。”
　　李秋水道：“便是这家了。他们家有位公子，名叫慕容修，不知怎么的，结识了我那小妹子。”讲到这里，似是颇觉难以启齿，“如今我妹子非他不嫁，做姊姊的只好来找慕容家讨个说法。还望师姊帮忙引见。”
　　巫行云心头一怔，李秋水的小妹子，那不就是无崖子念念在兹的心上人、琅環福地玉像的真身么？原来会嫁到慕容家吗？
　　她不觉看向无崖子，却见他脸色如常，并没有什么异样。
　　巫行云于是以为自己记错了，此时的无崖子或许还未对李沧海动情。
　　孰不知无崖子一直到死都没能察觉他真正的心意，明明雕的、画的都是李沧海的样子，却兀自以为爱的是李秋水。这种分不清自己爱谁的也是醉了。

　　太湖乃是金风细雨楼的大本营，找一个慕容家再容易不过。
　　次日一早，帖子就递进了参和庄的大门。
　　接帖的是一个年纪约在三十岁上下的俊美男子，轻袍缓带，气度闲雅，腰间悬了一口长剑。他见了金风细雨楼的标记，剑眉微蹙，自语道：“怎么惹上了他们？”
　　拜帖上并未写明具体事项，只定了来访的时间，内容简短而客气，辨不清是友是敌。
　　男子心中难免疑虑重重，双方虽然同在太湖，但是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今番突如其来，恐怕未必是好消息。金风细雨楼在太湖附近势力极大，若是得罪了他们，对家中大业可是大大不利。
　　然而拒绝是更不可能的。他收起拜帖，吩咐道：“叫修儿练完剑来书房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