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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非我耽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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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在赤部大营落脚那阵子,吴是非还不能完全接受穿越的事实,以及这疑似二次元世界的吊诡人设。她连自己的身体都不想看见,遑论拿好脸色对人。成天挽一张生人勿近恶灵退散的黑脸,见谁都龇牙,讲话跟吃了枪药似的,全是戾气。
唯有对姒儿她就变脸了,那表情那做派,简直可谓满面春风。因为姒儿是小孩儿,小女孩儿,当初才十二三岁,豆蔻之年,搁吴是非原来的世界妥妥上中二了。不过姒儿并不中二,还有些早熟,大道理学了一堆,有礼貌有理想,实在比她父上更像贵族。吴是非太喜欢这娃了。她一贯喜欢乖巧懂事香甜软糯的萌妹子,姒儿连身材带长相各方面都符合吴是非变态怪阿姨的审美,恨不能把她绑来自己帐中当宠物养。
遗憾姒儿不是宠物。这世上除了她爹洪徵,更没谁有胆量敢当她是宠物。往小了说,至少赤部大营里肯定是没有的。部落首领,顶级贵族,姒儿的父上是这样一位顶级贵族,母亲是隔壁部落和亲过来的公主,同样是名顶级贵族。顶顶结合得了这么个女儿,母亲又走得早,洪徵宝贝姒儿完全就跟照料珍稀动物一样仔细。所有人,包括洪徵那几个大小老婆生的儿子们都深信,焰侯百年了,继任者毫无悬念会是姒儿。
女主君在西荒不算稀奇,白部辉侯就是女的。
巴图当主君,在西荒也不算稀奇。五部中只有焰侯和涟侯是阿鲁,也就是alpha,黛侯和荣侯是巴图,辉侯则是额济纳。
这是一个男尊女卑为主,但打起架来基本没啥人拿女人当弱势看,alpha也不能权倾天下的ABO世界。由此吴是非很怀疑,设定者八成是个很严重的女权主义者。最不济也是个平权主义,而且很重口黄暴。
觉得重口黄暴自然是由于洪徵性别不忌、属性无论的择偶态度了。他那后宫,除了主位哈屯,其余一半女的全是额济纳,用来生孩子;一半男的一概是巴图,用来满足欲望,偶尔生孩子。而哈屯因为是额济纳,既能满足欲望又能生孩子。吴是非觉得,就因为这样,他才成为了哈屯。
当然,哈屯其实是贵族,并不必靠出卖色相取悦洪徵。洪徵的哈屯名叫谢延,是前任大司马的公子,很老套的跟焰侯是发小。
“嘿,竹马青葱嗳!这种设定我喜欢!”吴是非一脸八卦猥琐的笑,兴致盎然地催叶龄,“他俩谁泡的谁?”
叶龄有些困惑:“泡?”
“噢,就是追求,表白!你家焰侯那么生猛,后宫美女,啊不是,男女如云,八成还是他巧取豪夺霸占了你家正宫吧?”
涉及主君私隐,叶龄不好表现得太直白,却也忍不住抬袖掩面,吃吃地笑:“天师说错了。论身手,主上才压不住谢哈屯!”
吴是非垂睑乜斜:“你说压噢,压噢!呐呐呐,平时小白兔,其实很懂嘛!”
叶龄两颊羞得通红,说话直结巴:“才、才不是的!天师勿、勿要乱、乱、乱说!”
吴是非当然是乱说的,逗小女官一个大红脸,好看,开心。
她哈哈笑,叶龄更局促,干脆捂着脸跑回帐篷去了。
没人说话,吴是非只好继续蹲在帐篷外头看天上白云一朵朵。垂下头来眺远处,回圈的羊也是白白的一朵朵,跟天空十分对称。
羊圈的门合上,牧羊人吆喝了声,一名小奴隶弓着背过来接过马鞭子,牵了马去厩里,梳毛喂草。
吴是非认得牧羊人,马术很好箭法不错,放羊是他的副业,正职是名游骑兵,良民阶级。而吴是非认识这人主要是因为认识他家的小奴隶。那便是阿猿了。
奴隶是不被准许有姓氏的,若是战俘,原先即便有姓名也将被褫夺。他们的名其实也只是一个代号,有人叫花有人唤草,这里最多是用动物给奴隶起名,牛马骆驼狗,很作贱人。
所以阿猿叫阿猿,猩猩、猴子,随便什么,就是不当他正常人看待。
阿猿是这大营里另一个能得到吴是非笑脸相待的人。
吴是非当他是人,而非低贱的奴隶。
第一次照面,吴是非还闹了个大大的误会。
不可否认奴隶的待遇很差,有饭吃但总不能吃饱。吴是非看那些走路不许抬头永远弓着背的奴隶,每一个都是又黑又瘦。黑是没有干净水洗漱加上风吹日晒下劳作造成的,瘦则是因为营养不良。
阿猿就是瘦得很不良,卷起的破袖子下两条小细胳膊,吴是非比过,货真价实“不盈一握”。再聊起袍子下摆比比腿,好家伙还没吴是非胳膊粗。全身上下唯有腹部是鼓起的。吴是非以前看过网上那些非洲地区饥民的照片,知道有一种低蛋白血症会造成小孩子四肢纤细腹部鼓胀。吴是非看阿猿,妥妥就是一难民。
而就这样一副弱不禁风的小身板还额外比别人多上了一副脚镣子,背上再扛袋作燃料的干马粪,吴是非觉得这太符合“行侠仗义”的一切先决条件了。她不顶着主角光环登场标榜一下存在感,委实对不起自己这趟时空穿越古今走一遭。
于是她就路见不平一声吼,过去把干马粪给接了下来。
“卧槽,生化武器!妈呀,要死!”
阿猿赶紧拖着袋子走远几步,给吴是非叩头:“这才半干的,全干就没那么臭了。牛粪也不臭。”
吴是非捏着鼻子连“喔”了几声,还靠近过来伸手搀阿猿。
阿猿仿佛触电了一样,弓着身更挪退几步。
吴是非一把扽住他:“干嘛?我能吃了你噢?”
阿猿头快埋到胸口了,讲话声音听着发闷:“不是不是!您是天师,奴婢不可以!”
“不可以什么啊?”
“不能近您十步之内。”
“十步?”吴是非大概目测了一下距离,一脸憋着要骂娘的冲动,“这说话不得靠吼啊?噢,难怪你们这儿人嗓门儿都大,呵呵!”
其实没那么夸张,可吴是非就是不爽,索性凑到阿猿边上蹲下来同他比肩,故意拿胳膊撞他一下,问他:“我叫吴是非,你叫啥?”
阿猿呼吸都闭住了,差点儿没吓昏过去,只管摇头,同时迅速往边上挪动。
吴是非便追着他挪。
两人一个跪伏着一个蹲着,绕着一带半干的臭马粪转圈。这就是吴是非和阿猿头回遇见时的场面,每每想起都够吴是非笑半天。
“哈哈哈,俩□□!”
——吴是非梦里笑醒,睁眼一看,干净整洁一顶大帐,橙橙暖暖几盆火光,她就遗憾:“原来还是梦啊!”
忽的一阵馨香飘来,熟悉的柠檬味道,微甜。
“梦见什么这样高兴?”
吴是非眨眨眼,望向声音来处。
“阿猿!”
“唔!”
“真的阿猿噢?”
“非姐问过好几遍了。”
“不是,你过来!”
那人便过来,在榻沿儿坐着,冲吴是非暖暖地笑。
“疼不疼?”吴是非掐着那人胳膊问他。
“有点儿。”那人好笑地回答。
“哇,不是梦!真的不是梦!”
“这就不是梦了?你不掐自己试试看?”
“那多疼!”
“所以你只是想掐我玩儿。”
“唔!”吴是非毫无廉耻地承认了,“阿猿,抱抱!”
阿猿便俯下身来抱她。
吴是非拥着真实温暖的人,嗅着令人心安的香,傻乐傻乐。
“不对,我该叫你恕儿,袁恕。你有名字的!”
袁恕点点头:“非姐给我起的名字。我不再是奴隶了。”
“哼哼,棒!恕儿有出息的,我知道。”
“非姐!”
“恕儿啊!”
“非姐!”
“恕儿!”
“非姐!”
吴是非咯咯笑:“梦里看见你,梦醒了还能看见你,啊,瞑目了!”
袁恕拍她一下额头:“瞎说!”
吴是非打了个哈欠,眼皮又打架,却还迷迷糊糊说:“真的,我背都感觉没那么疼了!所以,还是假的吧!不管了,假的也高兴。不舍得睡!恕儿,别走!”
说完,她就睡着了。
袁恕慢慢直起身,手掌盖在她额头,满目疼惜。
“还在烧。张萌——”
边上女侍忙应道:“主上放心,奴婢一定好好伺候姑娘!”
袁恕苦笑:“不是这个意思。你下去吧!”
张萌愣了下,扑通跪倒:“主上恕罪,主上恕罪!”
袁恕很无奈:“你别慌张,我只是想单独陪陪非姐。这里不用你们伺候,去外头守着吧!有事我会唤你们的。”
如此,张萌才敢起来,小声招呼着将帐内侍从都带了出去,只留下袁恕和吴是非。
“我怎么舍得走啊?”袁恕侧身在吴是非身边卧下来,目光缱绻,“只怕你当真醒来,便不再愿意见我了。”
睡梦里的吴是非听不到,兀自嘴角边挂着浅浅的,依足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