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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长夜笛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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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羽,你看,那是月光吗?”
“是的,那是月光。”
月光下的丛林,似乎一扫之前的浊气,变得如同他们初进来时那般美好。
林中某处,篝火旁,几人或坐,或依树而靠,刚才那一番惊险的厮杀显然耗去了他们不少的精神,几个人脸上都带着倦色,除了那位银白衣裳的男子。
刚刚生死一线之际,千钧一发之时。
当兽群咆哮着靠近他们的时候,丛林之中突然响起一曲清越的笛声。
是竹笛的声音。
悠扬、婉转、轻快的笛声,从丛林深处断断续续地传来,如天外仙曲,浅浅吟唱,柔和,舒缓,缠绵,像在劝慰,也像在安抚,刹时间穿透了层密的丛林,落入了每个人的心中。
兽群从狂躁变得安静,然后缓缓转身,一个一个地依次离开。当最后一头狼转身离去时,一曲终了,笛声也蓦然停止。
君沐华不经意扫过最后一头狼的眼睛,仍然是森绿的,散发着幽幽的绿光,但眼里却没有之前的狂躁与不安,也不带一丝侵略。眼里只有宁静与平和。
空气中的紧张瞬间消散。
君沐华和沉茗霎时瘫坐在了地上,角羽微倚靠着树,顾攸景默默闭上了眼睛。浩歌自去钻木取火。唯有那银白衣裳男子,眼神凝望着丛林深处,眉间仍微蹙着。
黑雾散去,月光重新洒向丛林。
君沐华慢慢闭上眼睛,仔细回味着刚才那曲笛音。
“角羽,则才那是什么曲子?”
“不知道,听着不像现时的曲子。”
沉茗虽累得不想说话,还是轻声道:“那是《入梦》曲,也算是古曲吧。现今大陆上,应该只有残谱。”说着,目光一转,对那银白衣裳男子道:“你记下来了吧?”
男子低低地“嗯”了一声。
“原来是《入梦》曲吗?”角羽低低呢喃了一句。
沉茗手撑着地,从地上慢慢起身,懒洋洋道:“《入梦》残谱就在我府中,角羽什么时候回无垠城,记得去看。”
只有君沐华依旧迷惑不解。
银白衣裳男子转身面向篝火,笑道:“《入梦》与《拂梦》是一对组曲,入梦清心,邀人入梦;拂梦唤心,催人清醒。”
“这曲子竟能操控万兽。”君沐华嘴里嘀咕着:“角羽,你得学学!”
君沐华自顾自地在心里琢磨着,最好是把这一组曲子都学会,以后碰上动物什么都可以试试,能暂时解危也不错。
时间不觉流逝,弯弯的上弦月没入了云层中。
篝火旁的对话还在继续。
“喂,姓顾的,你来这干什么?”
君沐华原本闭着眼养神,听这声音,立即睁了开来,若有所思地看着顾攸景。这个问题,其实她也很想知道。
“闲逛。”顾攸景悠然地闭着眼,连眼睛都没睁开。
沉茗不相信,试探着问:“你不会是跟着什么人来的吧?”
顾攸景依然甩出两个字,“不是。”
“那你为什么来?”
“没有为什么。”
“那是为什么?”
“无聊。”
“难道是来遛护卫?”
君沐华抿嘴一笑。
浩歌难耐地移了移身体。
顾攸景恶狠狠地瞥了他一眼,“不是。”
“那是来遛你自己?”
“不是。”
“你是大瀚特使吧?”
“是。”
“你来忻都的目的是什么?”
“自然是贺女皇继位。”
“那你为什么不待在忻都?”
“太闷了。”
“你为什么来忻都郊外?”
“我没去。”
“你为什么来这儿?”
顾攸景猛然睁开眼,“沉茗,你到底有完没完?”
“没有。”沉茗斜睨他一眼。这人还是这样,口这么紧,完全问不出来。从头到尾就这么几句话,真让人郁闷。
毫无疑问,这一局,沉茗完败。
君沐华无声地叹了口气,只好自己亲自去问。
“顾攸景。”君沐华收敛了脸上调笑的神情,目光灼热地盯着他,“你到底来这干什么?”
顾攸景低笑,“我本来在酒楼吃着酒,听着曲,可突然看见不好的一幕,一时心血来潮,就跟着出城来了。没想到迷了路,误打误撞地进了这丛林。”
先不说这话里有几分真实,只这最后一句,君沐华根本不信。
“哦,你的运气这么不好?”
“沐华,咱们真是心有灵犀。我刚见他时,也是这么说的。”沉茗没料到顾攸景会在君沐华面前说这么多,但他乐意讨好君沐华。
“我运气挺好的啊。”顾攸景仍浅浅笑着,看向君沐华的目光殷勤又多情,“如果不是误进了这里,怎么会见到沐华?”
又是一个无事献殷勤的人。君沐华懒得再理他。
沉茗见此,毫不客气地笑了,得意洋洋地看着顾攸景,沐华可不吃这一套,你就省省吧!
“角羽,小心!”
君沐华喝声一起,角羽下意识地动了动,迅速一转身,离开了树旁。
沉茗疑惑地问:“沐华,怎么啦?”
君沐华忍住怒火,蓦然反问:“你没看见吗?”
“刚才,那棵树的背后,有枝条伸出来,”浩歌双手抱胸,面无表情,声音清冷,“想要缠住树旁的人。”
众人这下再也笑不出来了。
一直以为兽群是唯一的威胁,怎么忘了这丛林本来就不同寻常?
“若我没看错的话,那藤条是碧绦,嗜血,喜阴,常用枝条缠住人,使之不能挣脱,然后慢慢吸干人的血。”银白衣裳男子复又望向那幽黑的丛林,“这也是我以前未曾见到过的。”
“你没发现吗?”沉茗脸色郑重地走到男子身旁,“这个丛林里很多东西好像都只有残存的记载,大陆上几乎不曾有的。”
男子神色有些黯然,静立着,并未出声。
“我听闻,碧绦极具侵略性,血液对它有致命的吸引力,它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供体。”顾攸景心思亦转得很快,当那人提起碧绦时,他便想到曾经看到过的残存记载。
君沐华利索跳起,一脚踢灭火堆,断然道:“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角羽皱了皱眉,等到其余人都离去后,才侧身看向后背右下方,那里赫然有一划破衣裳,直入骨里的长长血条。鲜血淋漓,一滴一滴全部没入了土里。角羽掷起一掊土,静静地埋了。然后挥袖一掩,追了上去。
六人开始了又一次的丛林夜奔。
四下依旧沉黑,却并不安静。六人一路疾行,谁也没有说话的心思,尾随其后的嘶嘶声让他们明白,危险一直跟着他们,从不曾远离。即便他们刚刚同万兽搏斗完,即便他们已经筋疲力竭,他们也不敢松懈。
黑暗中,君沐华突然停下了脚步。
“沐华?”
“碧绦可有什么弱点?”
沉茗皱眉思索。
“关于它的记载太少了。”回答的还是顾攸景。
“角羽!”借着微弱的夜色,君沐华偶然暼到了角羽袖口些许的红色,“你受伤了?”空气中似乎也能闻到浅浅的血腥味。
角羽甩袖一遮,“没有,那是与野兽搏斗时流下的血。”
沉茗的眸子瞬间一暗,漫不经心地扫过角羽。
同时,顾攸景也淡淡暼了暼那浅色衣裳上格外显眼的血色。
嘶嘶……
“角羽,你走前面!”
君沐华心里也不确定,角羽所说到底真不真实。做出这个决定,也只不过听到那声音之后下意识的反应。
但,随后的事实也证明了,这个决定的确是对的。
因为,几乎在君沐华说出那句话的同一刻,碧绦的枝条就出现在他身后,想要捕获一直追寻的猎物。
长夜里,又响起了悠远空灵的笛声。
“快,跟着笛声走!”沉茗想也没多想,立刻叫了这么一句。他想到了不久前把他们从万兽群解救的笛声。
笛声清透,响亮,若即若离,仿佛特地为指引他们而来。
直到引领着他们来到了一个石壁前。
如同上次那样,笛声再次毫无预兆地消失了。
嘶嘶声还在逼近……
角羽脸色发白,头冒冷汗,呼吸也沉重了几分。
君沐华一边忧心着渐渐逼近的碧绦,一面查看着石壁,倒并未发现角羽的异常。
银白衣裳男子看了看石壁,没有走近,反而走到角羽身边,掏出一粒随身携带的药丸递给角羽。
角羽问也不问,直接接过吞下。
那男子挑挑眉,突然问:“怎么不问问我?”
“从你手中得来的东西,怎么可能有不好的?”角羽勉强一笑,侧眼看了看石壁前的三人,“他们肯定会找到的。”
那男子笑了笑,再无言语。
一旁的沉茗接道,“角羽,难为你明白他的意思。”
“有了!”伴随着顾攸景的一声大叫,石壁中间的一道石门訇然打开。
沉茗意味深长地看了顾攸景一眼,和其他二人快步走过去。
石门之后,原来别有洞天。
“啪啦”一声。
碧绦撞击着石门。
“啪啦”……
久撞无果,外面终于变得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