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缘》莫紫安肴

19、屠刀

　　可惜，这一生只有可惜两字张水生死了，死在河里，正如当初张乞丐把他从河里捡回来一样。
　　在那彩霞的下午，张水生溺死在河里，为了一个包子，张水生死的很安静，他也没有挣扎，他觉得他已经活的够长了，在张乞丐去世的那一刻开始张水生就觉得自己活够了。张水生不知道他的亲生父母是谁，在他有印象的时候就是一直跟着张乞丐的，他没有六岁前的记忆，而他现在16岁了，也终止在16岁。水生没有什么遗憾，有的话可能是为什么他的父母要把他抛弃掉，但是他又是庆幸张乞丐能把他养到这么大。但是他想不起来张乞丐什么时候死的，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也快死去了。
　　人在死的时候，确实会回想起以前的事情。张水生在死的前一刻回想起张乞丐确实算是一个长辈，甚至可以说张乞丐是个父亲，把水生救起来开始，张乞丐从未亏待过水生，什么好吃的都留给水生，甚至有时候乞讨的多了，会给水生添加一些布料然后缝一下给张水生穿，反正张水生身上总是比张乞丐身上干净多了，张乞丐甚至把姓氏赋予了水生，水生被冲下河的时候撞上了石头，他不记得之前的记忆了，但是他记得是叫水生，当被赋予张姓的时候水生是很开心的，就像浮萍找到了根系，水生对张乞丐有着天生的熟悉感，仿佛之前就是张乞丐照顾的。
　　从张水生记事起，张乞丐的嘴里老是嘟嘟囔囔的，说一些词，张水生没有去过学堂，他并不知道那些词的意思，即使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张水生也只懂得张乞丐说什么什么好还有幸运，钱。
　　在张水生的记忆中张乞丐很喜欢赌钱，他把乞讨的钱大部分都用来赌博上面，但是即使是这样张乞丐从未亏待过水生，水生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因为他曾经看过有多少赌徒卖儿卖女的只是为了在赌桌上面的再一次筹码，但是张乞丐不这样，他会适可而止，不会像其他那些人一样在赌桌上面赌红了眼。
　　张乞丐非常宝贝张水生，无时无刻不在看着张水生甚至于有时候半夜会起来看看张水生是否还在，水生一向睡眠很浅，他常常会突然惊醒，然后看到张乞丐在盯着他看，像看着一个稀世大珍宝的样子，水生想应该是张乞丐很看重他。曾经有别的小乞丐要欺负张水生，老乞丐把那个小乞丐痛打了一顿都打出血了，庙里的人都知道了张水生是张乞丐的宝贝，没有人再敢欺张水生了，张水生觉得自己在老乞丐的心理是最重要的。
　　老乞丐不让张水生干什么粗活，更不用说跟着老乞丐上街乞讨了，张水生有想过跟着张乞丐一起出去乞讨但是张乞丐拒绝了，他说这些事情不需要水生做，而水生需要做的只是呆在庙里等着张乞丐回去，张乞丐说他一个人够的。对于其他小乞丐来说张水生无疑是幸运的，毕竟其他的人都是把腿打断掉然后成伴的上街乞讨，其他大一点的乞丐即使是对这自己的亲儿子也是一样。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张水生只用安安静静的等着老乞丐，等着老乞丐乞讨回来的食物。在乞丐的世界中，张水生被伺候的像个贵公子。与张乞丐同行的人非常嗤之以鼻，毕竟他们是把他们的亲身儿子的腿都打断，一起上街乞讨的，毕竟弱小的总让人有保护欲，肯再多施舍一点，特别是刚生养了小孩的人，但是张乞丐没有这样子做，有人曾问过张乞丐，但是张乞丐没有讲，更没有人知道张乞丐是从哪里抱来这孩子的，他们的印象里就是在一个下午，张乞丐身边突然多了这个孩子，至此张乞丐的脸上充满了对以后日子的希望，本来他们以为张乞丐开心的是乞讨能多一个人，但是到了现在张乞丐还没准备与孩子一起乞讨，而是把那小子养的白白嫩嫩的，这是众人理解不了的，在文人的世界里这叫清高而在他们的世界里这就是矫情，不道义，人性在他们这些吃不饱穿不暖的人面前算什么，自己都活不了只能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活下去，即使是打断自己亲生儿子的腿，只要活着一切都值了像他们这样子的人不相信什么来生，他们只相信自己相信现在，他们仅仅是为了自己活着为了自己的家人活着，但是即使是这样，他们这群人也是看不起卖儿卖女的人，确实虎毒不食子。
　　正因为他们把自家的孩子弄成这样，而张乞丐却对着捡来的孩子如此这番，搞得他们像什么一样。
　　当晚他们就联合，把张乞丐跟张生赶了出去。他们人多势众张乞丐打打不过，骂骂不过，但是又不能把张水生的腿打折，只能另寻他处了。在那天夜里其他的乞丐看着张乞丐拉着张水生，背着自己的的全部家当走了，他们是不信的，就为了一个捡来的孩子，离开离开了自己大半辈子生活的地方？他们即使是亲生孩子也不会这样做的，况且那张生细皮嫩肉的，可别被其他人抢去当了娈童。其他乞丐摇了摇头，散了，只在心里默默念到少了个赌友啊，现在赌友可不好找，随后便把张乞丐的地方霸占了个尽。
　　张水生想想后面发生了什么，老乞丐带着他走了之后去了哪里，张水生想不起来了，张水生累了，他的鼻腔里充满了水，空气被一点点的挤了出去。张水生毫无生存的执念，他希望来世在碰到张乞丐，希望能好好的感谢他，他终于要结束了这一生。
　　“瞧瞧这张皮还像点样子，就那他用用吧。不过你四个月内再不去轮回那你可真不能轮回了。”水生听到了别人的声音。
　　“我这是没死？”张水生听到声音睁开了眼睛，在他面前的是一位娇俏的小娘子，但是她却扛着他的身体。
　　“死了，你是还有执念吗，在这里不走……我劝你还是快快轮回，孤魂的下场可是不怎么样的，这辈子过得不好那就下辈子再来。”说罢便快速离开了，带着张水生的肉身。
　　张水生还没有反应过来，那小娘子便走远了，执念，他还有什么执念吗？他连肉身都不想要了还有什么执念吗？怕是那小娘子想错了。
　　水生在河边呆了很久，他不知道去轮回的路怎么走，也没有什么传说中的鬼差来带水生过去，水生晃荡了很久，他甚至看到了他的肉身娶了亲，但是水生的内心却是没有什么波动，水生不明白他的执念到底是什么。
　　那天水生游离到了那个破庙本来像看看如今的破庙怎么样了，偶然间听到了他们在谈论
　　“喂，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张乞丐，前几天好像被打死在赌场门口了，啧啧，也不知道他之前哪来的那么多钱，已经在赌场呆了好几天了，然后前些天输了个精光，赔不起被活活打死，然后扔在了水里，切我看的没错，张乞丐啊，就是个假清高的人……也不知道他前些年那个孩子怎么样了，我看这钱八成是把那孩子卖掉的，我就说张乞丐怎么可能这么好心哈哈哈哈……”
　　恍然间张水生感觉是有什么重锤敲击在他的脑海里面，明明已经是鬼魂了，但是张水生还是头痛欲裂。张水生终究是想起来了，他确实是有执念，那个小娘子没有说错，张水生想起来，被他们赶走后的一个月里面发生的事情。
　　张乞丐生病了，就是非常的突然，张乞丐说自己非常难受，但是他们没有钱请大夫，张乞丐硬拖着身体去乞讨，那是水生第一次跟这张乞丐乞讨也是最后一次，张乞丐生病的样子，让人们更不想靠近张乞丐那天直到下午也没有乞讨到任何东西，后来张乞丐带他去了一家高门，张水生从没见过如此整洁精致的房子，张乞丐让他留在那里，他问水生想不想他好，只需要水生呆着这家他就能好，张水生自然是肯的，张乞丐为了水生做了这么多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不肯，只要他呆在这里，张乞丐的病就能好即使水生没有读过书，但是水生懂得感恩，水生答应了之后，张乞丐跟着旁边的管家讨论了一下然后提着一袋东西就走了，张乞丐没有回头，甚至于到门关上，张乞丐都没有回头看一眼水生，水生其实想问问张乞丐他什么时候来接自己，但是没有机会，张乞丐走的太快了完全不像一个生病的人。
　　水生被关在这个高门里，他照样是被伺候的像个公子一样，相比于跟着张乞丐，水生在这里更不用考虑吃穿的问题，但是水生更想念跟着张乞丐的日子，在后来的一年里张水生理解了娈童的真正含义，张水生坚持着张乞丐能来接自己但是没有，再过了一年张水生就被赶了出来，因为他的声音变了，那家男家主有了新的人。水生想找张乞丐，他想看看张乞丐是否好了，他现在长大了能照顾张乞丐了。
　　张水生像是被扔垃圾一样扔在了街边，他的头撞到了地上，晕了。
　　“你只要乖乖呆在这里就好了，你家里人到时候回来接你的。”水生认得的张乞丐的声音的
　　“什么破烂玩意，居然咬要我。我那二十两是白花的吗，打死你的玩意。”
　　“看什么看是不是还想要跑，你跑得掉吗，那个老乞丐是你家里人吗，你就要找他，他早就把你卖给我了。”
　　“你在跑试试，看我打不打死你。”
　　是谁的声音，是谁？没有人回答水生
　　“我一定要跑出这里，再也不相信任何人了·······”是水生自己的声音
　　水生想起来了，那时候张乞丐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是惊恐的，但是他不记得了张乞丐把他卖过，为什么对张乞丐会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是因为张乞丐第一次把他卖给别人之前照顾过他一段时间，他在逃离的时候滚下了山，那是他逃了无数次唯一成功的一次，但是他的头却撞到了，他忘记了。忘记了张乞丐曾经把他卖过一次啊。
　　他终于体会到了张乞丐看他的眼神，是钱。他被张乞丐卖了两次，怪不得张乞丐不让他做任何事情，怪不得张乞丐那时候走的时候头也不回。
　　张水生不想死了他想要活着，他想要去问问张乞丐为什么要这么做，问问张乞丐他一直这么的尊敬他，张乞丐怎么可以·····
　　水生渐渐转醒，他依然是在那个街上，无人问津，水生想要活着，他艰难的爬起来。水生身上一分钱都没有，水生想要挣些钱，但是张乞丐没有教过他任何的生存技巧，而那家高门更没有……水生想只有他肯努力一定会有办法的。
　　但是在后面的无数的无时不刻，张水生恨，他没有力气去码头搬运，他甚至连乞讨都不能，他的手不像乞讨的手，没有人相信这样的人居然连饭都吃不上，想去抢吃的打不过乞丐甚至于打不过狗。后来张水生为了一个包子死在了水里，他那时候甚至于恨都没有力气去恨了。张水生想，对于那个之前一直认为像父亲一样的张乞丐，在把张水生送进去的时候，就已经不是了，或者从来都不是，从一开始张乞丐就是为了把他卖掉，他确实不如那被打断腿的小乞丐，毕竟他们不会被抛弃。
　　人们有时候只愿意记得或者相信他自己所相信的，认为美好还是在的，所以他在死的时候只记得那些事情，毕竟张水生这一生只有在这老破庙的时候是最得安闲的，至少他那时候什么都不知道。
　　水生知道了他的执念是什么了，现在张乞丐终于也死了，水生不知道他是该哭还是该笑，原来在这世上从来都只有他一个人，水生不想要来生了，他觉得活下去就很困难了无论死之前还是死之后，水生什么都不想要了。
　　水生终究消散了，他消散于人世间，没有来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