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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十二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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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如飞,又是一个傍晚来临,北京城的广渠门已经近在眼前了。广渠门的城楼上,旌旗林立,战前的紧张气氛怕得吓人。城门的守军见是袁崇焕部,早早报入宫内,崇祯帝立刻急召袁崇焕入了宫。
入夜时分,袁崇焕才匆匆回到了大营,立刻在临时搭建的大帐里召开了中军会议,宣布了驻军城外的军令,引起了众将的纷乱的暇测和不解。
“为什么不让将士们进城?”祖大寿实在忍不住率先发问。
“天子只是让我们在城外驻军,防止金军袭击而已。大家不必议论暇测,这样对于大战在即的军心稳定不利。”袁崇焕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扰乱军心,于是淡淡地解释。
“但是,这天寒地冻的,如何应付。草料,粮食,辎重都还没跟上,将士们的衣物都还没换上,这样过夜,如果遭到辫子军突袭,死伤在所难免,可能还会很严重啊。”何可纲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是不是就近取些柴火,生火取暖?”曹文诏不再去寻思不可能实现的愿望了,只能继希望于就地解决最起码的问题。
“不!传令,不得砍伐附近百姓的果木,严禁生火取暖,违者立斩。”袁崇焕咬牙命令道。
“这……”众将再也没办法保持平静的心态了,纷纷议论起来。
“督师,这没办法跟弟兄们交待啊!这没吃的,又没喝的,这都好说,连火也不让生,会出人命的。”
“是啊!这不是拿弟兄们的性命开玩笑嘛!”
“最起码要让弟兄们可以取暖保存体力哇!”
“如果允许砍伐果木,势必引起士兵和百姓的冲突。这是京城,何况又是现在这个关键的节骨眼上,绝对不能引发内乱。”袁崇焕狠狠心道,“与其这样,不如索性就不要生火取暖。还有,你们一定要约束好各部的士兵,绝对不能发生强抢百姓财物伤害百姓性命的事情,否则,本部院严惩不贷!”
“督师……”众将全都愁眉不展。
“把这个大帐撤了,将帐幕分发下去,给体弱的士兵防寒吧。”袁崇焕长出了一口气,“咱们就一起睡野地吧。”
“要拆也拆我们的帐子,怎么能拆督师您的!”曹文诏连忙制止。
“是啊!您的身体本来就不太好!”祖大寿也阻止道,“拆我们的就好。”
“整个战场,就我袁崇焕会生病,将士们不会么?”袁崇焕有点无名火,“拆了!都拆了!一个也别留!”
此时,一个侍卫飞报而入:“督师,满总兵的人马已经到京了,现在驻守德胜门外。”
“带来多少人马?”袁崇焕又陷入了疲惫中的新一轮战斗。
“五千人马。”侍卫报道。
“此来京师仓促之间只带了五千人马,四千骑兵一时间还到不了。”袁崇焕陷入沉吟,“只以一万兵力抵抗金军二十万人马简直是螳臂当车,这仗怎么打……”
“我看,咱们只宜坚守,不宜出击,正面和金军冲突。”
“我们没有什么优势,只有倚靠坚城大炮而已,不如将城外坚壁清野,让金军没有工事可依,再出少量的奇兵偶尔袭扰,拖延时间,等待外援。”
“不是我看不起那些个京城的兵丁,他们多久没见过敌军了,只怕皇太极一拉开架势,马上就有一半要尿裤子。靠他们的大炮?他们不打死自己人就算客气了。坚城?现在我们是在城下,不是在城里!”监军王承胤不紧不慢道。
“置之死地而后生……”程本直沉吟了一下,开了口,“这次只能破釜沉舟了……”
“本直说的是。”袁崇焕也深深吸了口气,定了下神,“先看看怎么布阵防御吧。营前的工事都做好了没有?”
“已经做好了。”一个都司应道,“督师放心!”
“大家看看怎么布防?”袁崇焕展开京城的平面地图,众将围拢过去。
祖大寿的手指在地图上划了一下:“如果一字型铺开,可能会经不住辫子军骑兵的冲锋,我的意思,布三层防线,步步为营。”
“三层防线的话,那如果士兵想着后面还有防线,败了无所谓,溃逃向后撤,当如何处置?”参军刘应国反问道。
“不错!况且这第一防线溃退下去,第二波能不能及时顶上去,我看很难说。”于永绶沉思了一下,也反对,“如果非要用这个阵形,那就只有划分职权,各部负责一条防线,失守即是失职!”
“大战在前,失职不失职的,我担心根本就没人考虑的过来。”谢尚政摆摆手,“不过,你说划分职权,这个倒是可以考虑。”
“划分职权可以,但是,中军的绝对指挥不能中断。”祖大寿断然道。
袁崇焕沉思了片晌,小心掂量着众将的建议,努力寻找最妥当的方法。
“督师,我不懂兵法,但是,我素来知道,打仗和下棋一样,排兵布阵需要路路贯通。”绎儿已经细密的想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插嘴道,“如果要设三层防御,那么,就要考虑到溃退的士兵如何以最快的速度返回本队,而第二波的防线要立刻推进上去,这个时间差,倘使把握不好,伤亡会很重的。”
张存仁不由得点点头:“祖小姐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接仗就怕被截断联系,两军互相不能协作。”
“说到协作,我倒是想到了一个。”谢弘突然灵机一动,用手指一指,“督师,你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你想说什么?”谢尚政有些不解。
谢弘在广渠门外的正南、西北和西面背依城墙的地方画了一个三角:“这样,可以相互接应,又可以各自为营,如何?”
“品字!”祖大寿像是发现的新奇的物件,立刻兴奋起来,“是个品字!这样互为犄角!败则可以收缩为一队,胜则可以三面出击!”
“真是个好办法!”于永绶激动的拍拍谢弘的肩膀,“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各自结阵,会不会有被各个击破的可能?”王承胤皱了皱眉,敲了敲桌子,“别忘了萨尔浒之败,这个前车之鉴还不远呢。”
“背后就是北京城,无可再退了,被击破,那就只有死了。”祖泽洪亮开喉咙中气十足的说,“横竖都是死!咱们既然来了,辫子军要攻京城,也得是从我们身上踩过去。我赞成结品字阵!”
“萨尔浒之败,是因为四路兵马相距太远,又是分开行军,所以不能及时联系上。现在我们都在城下,比肩而立,不会出现那样的状况的。”袁崇焕终于表明的态度,“大家看起来对于结品字阵都没有什么意见,本部院也觉得品字阵最经得起辫子军的冲锋。”
祖泽润迫不及待道:“那就赶紧划分一下阵地吧,咱们也好立刻下去布置。”
“嗯。”曹文诏用他浓重的山西鼻音应了一声,“督师快分配吧!”
“大寿,辫子军的大营正对着南面驻扎,他们出兵一定会先从南面出,你带所部阻挡他们的先锋部队。”袁崇焕干净利落的分配下去,“王监军,你带部驻守西北面,本部院自领中军当西面,互为犄角之势。”
“是!”众将齐声应命。
“今天晚上,一定要让将士们修整好,诸位将军就和本部院一起巡防吧。”
这一夜,北风呼号中,衣衫单薄人困马乏的一众人也不知道是如何支撑过来的,除了寒冷,好像什么印象也没能留下来。
次日的早上,先是一声炮响,接着一阵高声的呼号将绎儿吵醒,迷迷瞪瞪的从已经落了一层霜的兔绒披风里探出半个脑袋来,侧脸去问一旁的雁奴:“雁奴!怎么回事?”
雁奴好像也是一夜醒了又睡,睡了又被冻醒,这会正在迷糊:“嗯……好像,好像是传檄……”
绎儿仔细辨了下方向,发现祖泽润和祖泽洪正带着两队人往祖大寿那边去,慌忙爬了起来,勉强撑着冻得发木的脚往那边追去:“哥!哥——”
祖泽润听见了,回头叫道:“快点!”
绎儿快步跑到了两个哥哥的身边,比肩道:“已经开战了?”
“嗯,德胜门那边,已经开战了。”祖泽洪难得一脸正经的严肃。
“满叔叔和侯叔叔在那边么?”
“是啊!”祖泽润呼出一口白气,应了一声,“辫子军东南面的进攻,估计也快了。”
“探马有消息了?”绎儿紧跟了两步。
“嗯,你一会儿在后队待着,别给我逞能。”祖泽润警告道,“这是战场,我不想你出差池。听见没有!”
“雁奴,刀!”绎儿回头叫雁奴将雁翎刀递上来。
“你!”
“只要我能尽力,就不能让大明血流成河。”绎儿坚定的握紧了手中的刀,甩下泽润和泽洪,拔步就往祖大寿的中军而去。
“来人!”祖泽润大吼了一声。
“将军!”两个侍从官应命而至。
祖泽润喝道:“把三小姐押到督师那里去!”
话音一落,两个侍从官立刻上前架住了绎儿,绎儿火大的挣扎道:“放开我!哥——”
“你老实点!”祖泽润狠狠地甩了一句,“督师就交给你了,要是有个万一,你看爹怎么处置你。”
绎儿的眼眶一热,泪水差点冲出眼眶。
时间如同飞逝,接近中午时分了,德胜门那边接连传来的隆隆炮声,使得惶恐的气息笼罩在了整个京师的上空,沉沉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广渠门下,背依紧闭的红漆大门,刀枪临立中裹挟着越发强大的杀气,肆溢在北国十一月的寒风中。
身后是惶惶不可终日的百姓和存亡难料的社稷江山,面前是二十倍于己的彪悍敌人,这一道血肉长城是不是能挡得住慑人的杀气和敌人的铁蹄,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能预告。
当金军的铁骑在数十丈开外排定的时候,弓上弦,刀出鞘,金属反射的耀眼光芒已经突破了寒冷的阻隔,径直射向了这一边,带着挑衅的嘲笑。
绎儿跨坐在马上,耳边尽是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第一次临阵,面对大敌。那浓郁的硝烟硫磺味几乎让她窒息,她感到全身都紧张之极,手中银枪都握出了汗来,连血液都凝固了一般。她侧目偷眼去看谢弘,谢弘一副十分严肃的神情,几乎不知他在想什么,是否紧张。再转脸去看袁崇焕,似乎在袁崇焕峻瘦的脸上,除了严肃冷静以外,什么都看不出来。
“报——”一个探马飞骑而至,“督师,辫子军已经在南面集结完毕。”
“辫子军还真是会找对手,一上来就找祖总兵的晦气。”程本直一脸沉静的弯弯嘴角。
袁崇焕还没来及张嘴,就听见南面一声炮响,立刻喊杀声音震天的铺了过来。
中军的一众人立刻像弓弦一样的绷紧了背脊,握紧了刀剑,随时准备纵缰冲出去。
“报——”又一个探马气喘吁吁的勒马到了近前,“督师,王监军和辫子军的骑兵接仗小胜,现正往我中军的南面靠拢。”
谢尚政眉头一拧:“他倒挺会省力气的!把辫子军的压力转到中军来!”
“既然是小胜,何必往南靠!这样不是逼的中军无路可退么?”袁崇焕的材官议论纷纷。
袁崇焕一挥手:“好了!大战在即!不要计较这个了!抓紧时间,再整顿一下人马!”
“是!”
南面的炮声一阵紧过一阵,硝烟夹杂着血腥味,顺着午晌的风往这边过来,立刻弥散了一片。
绎儿觉得胃里一阵翻腾,差点按捺不住,呕吐起来。
众人的眼前已经被黑色的硝烟笼罩了一片,前面的阵地是什么状况,变得越来越不明晰了。
这一边,祖大寿纵马左右冲突于金军的骑兵中,马颈相交之际,已经杀成了一个血肉模糊的人了。长枪在手中横扫一片,挑落一朵朵的血花。
祖泽润紧跟在他身后,锁子甲上布满了金军射来的箭,银色的甲早已经成了暗红色,裹挟着腐臭的血腥味。他顾不得这些,手中的长矛呼呼生风,一次次从金军的胸膛里插进去,又拔出来。血糊了他一脸,使得咆哮的时候,格外的狰狞。
祖大寿挥手挑落了两个金军,回头大声吼道:“泽洪,带兵抄过去!抄他们后路!”
“泽洪——”祖泽润大声喝道,“你磨叽什么!快去啊!”
祖泽洪立刻带着一队骑兵冲了出去,不多时便被湮没在了混战的乱军之中。
“炮!炮呢?”祖大寿骂道,“城上那群蠢猪都他妈睡着了!老子在这儿拼命,城上的看热闹!”
祖大寿话音刚落,便听见不远处的军中一声巨响,震耳欲聋,血肉横飞开来,撒了一地。
祖泽润火大道:“都他妈瞎了!往哪儿打?”
“少将军,这已经是第三次打我们的本队了!”一个被硝烟熏黑了脸的侍卫抹了把血骂道,“城上这群犊子!是不是被辫子军收买了!竟他娘的添乱!”
“老子一边跟辫子军拼命,还要一边躲这些犊子的黑炮,这仗他娘的怎么打!”祖大寿歇斯底里之余,手上杀得更狠,亮开已经嘶哑的喉咙大声吼道,“天杀的辫子军!老子跟你们拼了——”
“要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弟兄们,跟辫子军拼了!杀——”祖泽润也纵马冲了上去。
金军的骑兵轰得一下围拢了上来,只见着血肉横飞,整个白色的雪地全部都化成了血海。
刺耳的惨叫,还有城上屡屡打入乱军之中的火炮隆隆声传过中军来的同时,探马也飞报而至:“报——督师!辫子军攻不下王监军部,已经转向中军冲过来了!”
袁崇焕深吸了一口气,眯起眼睛往前方看去,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腰间的佩剑。
黑色的硝烟掩住了太阳的光芒,看不清楚,他只觉得大队的人马往自己的本队靠拢过来。
“王承胤搞什么鬼!让他守西北,他怎么老是往中军压!”韩润昌骂道。
“都司大人!你看!”一个侍卫指着前方大叫一声。
一阵风过,黑色的烟开始散却了,金军的旗帜开始清晰起来。
领军的莽古尔泰坐在健硕的蒙古马上,手中握着相应的小旗子,正以猛虎扑食前的沉静神情,注视着明军的一举一动。他惊讶于明军长途赶来,身体疲惫不堪,只通过一夜的休整便又生士气。
“棋逢对手,才有意思……”他沉着声音感慨了一句,而后,严峻以待的脸上莫名露出了一丝微笑,将手缓缓举起,手上的几面小旗子迎风招展。蓦得在一瞬间,他有力地挥落了手臂。
几乎是在莽古尔泰手臂往下落的同时,金军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铺天盖地地冲杀过来,喊杀声震天……
与此同时,众将侧目去看袁崇焕。
袁崇焕猛得抽出佩剑,厉声高喝:“出击!”
谢尚政和韩润昌深吸了一口气,拔出短刀,一纵缰绳,大声叫道:“弟兄们,冲啊——”
明军各部也涌动而出,如钱塘江潮水一般向金军冲去。
短兵相接,人马混战成一团,一时间,伴着城头大炮的轰鸣,血肉横飞,四溅在刚刚被白雪覆盖的大地上。
喊杀声,马嘶声,被杀的惨叫声,被伤的呻吟声,金属的碰击声,城上的火炮声混在一起,振聋发聩。
金军因为在祖大寿和王承胤那里都没有得到战果,恼羞成怒,这次的冲击远比前面的两波更加的凶悍。整个左翼四个旗的兵力,合着左翼的蒙古骑兵,全部压了上来,让势单力薄的明军如同肃杀秋风中的残花,格外的让人提心吊胆。
然而,这一切生死攸关,冲了出去,就再也顾不上去想了。
在绎儿的眼里,战场是个多彩的世界,不同于颜料,它是惨烈可怕的。红色的火光,黄色的风沙,银色的铠甲,金色的剑戈,还有绿的、蓝的……忽然,几滴冰凉的东西溅上绎儿的脸,让绎儿的浑身一颤,是血,是将士们的鲜血,那可怕战争给予的“礼物”。它是红的,血红的,红得让人觉得颤抖,她忍不住战栗起来。
“报——祖总兵身中五枪。”探马飞报,“所部伤亡惨重,但是金军已经撤下,转攻我中军。”
“报——督师,金军的全部兵力已经压向我中军,前方的箭阵,一半射人,一半射马。”又一个探马飞报。
“何将军身中四箭,伤势稍重……”
绎儿急急抬头去看袁崇焕,只见他眉头微蹙,并不出一言,只用手示意再探。
上了战场,是生是死,没有一个人能操控,因为生命已经不再是你的了。
“报——督师,祖总兵已经带兵过来增援了!”探马飞报。
炮声离自己近在咫尺,看着眼前硝烟弥漫,生死不卜的场面,绎儿更慌张,她拼命摁住自己的心跳,使自己镇定下来 ,可是,心中却如乱麻一般,理不出个头绪。忽然,迎面有一道劲风传来,绎儿的直觉告诉她是箭。
不错,的确是一支劲量十足的箭,绎儿反手拔刀,将箭击落。可是,这一支箭之后,更多的箭迎面而来,直奔袁崇焕及周围的亲兵。
飞矢如蝗,如雨,如疾风,除了血肉之躯,你拿什么去抵挡。
绎儿纵马挡在袁崇焕前面,挥刀纷纷拨落来箭,大声叫道:“快保护督师!”
众亲兵急忙竖起盾去挡箭,可是有一支箭却迅速地溜过了盾的防守,直奔袁崇焕。
绎儿纵身用刀去挡,可惜只将箭的运行轨道拨偏了一点,箭翎擦着袁崇焕的耳朵飞过去,落在后面的盾上。
前排的几个亲兵相继倒下去了,并不魁梧的身躯上,插上了数十支箭,热血洒了一地。
虎头盾从他们的手中滑落了,豁出了一个防御的缺口,还没等有人接替上去,金军的羽箭再一次如暴风骤雨一般,一拥而入。
绎儿夺过一个手牌去挡,迎面而来的劲风几乎要将她撞下马背,她奋力强撑了一下,手牌上顿时如同山雨打芭蕉样的发出一阵鼓噪的轰响,而后,一排排雪亮的四棱箭尖射穿了手牌,仿若恶兽的锋利牙齿杂乱地龇出来。
她正待要舒口气,摁捺住惊魂未定的心,忽然耳边一声呼啸,她本能地一惊:有箭漏网了!
一霎那的瞬间,那支箭像长了眼睛一样,躲开了绎儿拨挡它的刀尖,正中袁崇焕的肩头,横贯而过,血立刻流了下来。
这一箭伤得严重,鲜血从两边的伤口汩汩地流出来,顷刻染红了半身。
“帮我……把箭取出来……”袁崇焕咬牙说道。
“这个……会很痛……”绎儿不忍心下手,迟疑着。
“快点!不要声张……”
绎儿拔出匕首要去取箭,却又隐隐有些不忍,只得咬牙道:“袁伯伯,您忍着点,我动手了……”
袁崇焕微微地点点头,咬紧了牙关,额上大滴汗水滚落下来。
绎儿狠了狠心,折断尚在外面的箭头,而用匕首砍断了露在外面的箭头,攥住箭的羽头,深吸了口气,猛得用力将陷入身体的箭杆拔了出来,顿时血流如注。几个亲兵慌忙用纱布堵上伤口。可是,白色的纱布很快就红了个透。
袁崇焕长长出了口气,带着齿印的嘴唇已经被咬出了血水。
“督师,您还是想办法进城督战吧!”程本直颇感担忧地劝道。
“是啊!袁伯伯,进城督战也一样!”绎儿也无不担忧的劝慰,“这里太危险了!”
“不……”袁崇焕硬撑着坐直身子,声嘶力竭地大叫道,“兄弟们,我们……我们再创一次宁锦大捷!”
奋战中负伤累累的众将也大声叫道:“弟兄们,再创一次宁锦大捷!”
于是,军中一起高呼起来,那声音此起彼伏:“再创一次宁锦大捷!杀啊——”
绎儿的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她挺枪跃马,请战于前:“绎儿愿做后队,为国杀敌!”
“好!”袁崇焕忍住痛举起了手中的宝剑,“大丈夫马革裹尸而还以为荣!我们一起冲!杀——”
随着一声令下,中军人马一起冲了出去……
绎儿一路杀出去,才知道战场的血腥可怕,敌军的鲜血已将她的白色的孝衣染成了红色。她知道,此时此刻绝不能退缩,否则将死无葬身之地。她一面掩护袁崇焕的安危,一面杀开一条血路,自己受了多少伤也不清楚。
不觉间竟冲到了金军军阵之前前,两排弓箭手正注视着绎儿,满弦上箭,只待莽古尔泰一声令下。
绎儿只怕袁崇焕有意外:“快!保护督师!撤!”
莽古尔泰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绝好的机会,立刻下令放箭,绎儿闪身断后,用枪将纷纷箭雨拨落两旁,勒马抬枪指向他喝道:“你们不要欺人太甚,我们大明的将士可不是好欺负的!”
说话间,金军的两个偏将已经领军冲了过来,奔着袁崇焕便去。
眼看着箭雨在袁崇焕的身侧纷飞,金军两个偏将的长枪和大刀已经往那边杀去,绎儿回身拨马,挺枪挡去:“找死!”
那两个偏将的目标本不是绎儿,于是格挡了一番,绕过她还要往袁崇焕那边去。
绎儿横枪挡在盔甲上已经遍布羽箭的袁崇焕身前,挥手让亲兵和材官掩护袁崇焕先撤,唇际漾着冷冽的笑:“无名小辈,也敢来逞强!”
“受死吧你!”偏将毫不留情地一□□来,他轻笑着,一个女人而已,他可不认为她有多大能耐。
绎儿屏住气息,腕上稍一用力,掐准的时机,手上的长枪扫开了他刺来的闪着寒光的枪尖,一个迅捷地腾挪闪展,俯身一个冲力将手中的枪尖狠狠地扎进了那将的哽嗓咽喉。
只听得“噗嗤”一声闷响,那将的喉咙被刺穿了,徒瞠着一双虎目不敢相信地盯着绎儿。
绎儿冷酷的将唇角一勾,反手用力一带手中的长枪。
长枪的枪尖从那将的喉咙里迅速撤出的一瞬,那将脖子上的血洞里发出了哀恸的声音,紧接着腾飞的血珠喷薄而出,成了一道壮观的血雾。
“啊——”这边的尸体还没从马上落下地来,另一个不甘的愤怒的魁梧身影跃马冲了出来,手中的龙刀枪发出恶毒的吼叫,“我杀了你——”
绎儿拨枪向一侧仰身闪开,只五个回合,甩手一枪反手扎进了他的后背,刺穿了他的心脏,用力一搡,将他挑在了马下,横手甩落了枪尖上殷红刺目的鲜血:“还有什么虾兵蟹将?一起出来受死吧!”
眼看着对方接连在阵前斩杀自己两员大将,陪在莽古尔泰身畔皇太极的长子豪格怒不可遏请战道:“王叔,我请求与她一战胜负!”
不及莽古尔泰说话,豪格挺枪跃马而出:“报上名来,本贝勒免你一死!”
“少废话!有本事就用手中的兵器说话!”绎儿根本不把豪格放在眼里,说罢挺枪便刺。
豪格横枪格开她带着浓烈杀气的枪尖:“就凭你!你也不看看我身后杆子上的首级!”
绎儿仰身躲枪的同时,抬额正看见金军中竖着一排木杆,杆上悬着大明阵亡的众多将领首级,而最上面的赫然悬着的,正是去遵化阻击阵亡的赵率教,眼前几乎一黑,而心里熊熊燃起的仇火立时也烧得更猛烈了:“不用看你身后的首级!我就要你的首级!”
“好大口气!本贝勒倒要看你有多大能耐!”豪格冷声大笑,手中的枪尖在绎儿的已然红了大半的白孝衣上上下翻飞,几乎让她避之不及。
两马团团打在一处,一时胜负难分。两人的枪尖不时蹦出耀眼的火花,谁也不甘认输。
“你们大明无人了,弄个女人来找死!”豪格一枪扎向绎儿的心口。
绎儿敏捷地闪身一躲,乘机将长枪扫向他:“连个女人都打不过!还是早点滚回关外去!”
“我看你找死!”豪格被她惹毛了,招招致命。
“找死的是你!”绎儿也是招招进逼,杀红了眼睛,“国仇家恨!你杀我满门亲眷,此仇不共戴天!我要你的首级祭奠亡灵!”
“那你就试试看!”
绎儿正与豪格打得激烈。一骑探马飞报皇太极的命令,声言德胜门攻城已经失利,明军又有援军来此合围。莽古尔泰深感局势对自己不利,传令阿巴泰、阿济格、思格尔三部断后,鸣金收兵。
城上的炮火更加猛烈,慌乱之间,居然有许多炮弹落到了明军自己的军中,四处是横飞的血肉。
绎儿已经有了几分不支,硬拼之下非死在豪格枪下不可,于是虚晃一招,错开豪格的阻挡,策马挺枪直指莽古尔泰:“我要为大明阵亡的英雄报仇!看枪!”
弓箭手急急放箭,都被绎儿用枪拨落。
豪格心急若焚,急忙横枪回防:“休伤我王叔!”手起枪到,却被绎儿轻捷的让了过去,扬手一枪正刺中了他的坐骑。
豪格的坐骑高高立起,将他生生甩了开去,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绎儿的长枪紧跟着刺了过去,他来不及躲闪,被绎儿一枪扎进了肩头。他忍住痛,伸手死死地攥住了绎儿的枪杆,往下猛拉。
绎儿在马上吃不住劲,被他硬生生地扯住了,于是挥手拔刀,带着一闪血仇将报的快意倾身狠狠地向豪格砍了过去:“拿命来!”
一个人影当空杀出,一把挡开了绎儿的刀,顺势拔出了绎儿的枪,伸手将豪格架上自己的马背:“贝勒爷先撤!”
“休走!”绎儿不示弱地挺枪追上去。
“放箭——”
对方一声令下,万箭如蝗,绎儿慌忙用枪拨挡,然而对方却已经兵退如潮。
绎儿怎能就此罢休,急追直上。跃马疆场的首次胜利,让她激动万分,于是放开喉咙高叫:“冲啊——”猛抽了几鞭后,马飞一般在沙场上驰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