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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第三十三回 ...

  •   已经快入夜了,街上的雪越下越大,绎儿从马上下来的时候,已然成了一个雪人模样。
      德希先行下马,此时正在和一个内侍卫交涉。绎儿隔着远远的站着,只看见那年轻的内侍卫不住点头,继而转身往里面去了。
      不多时,一个十四五岁的俊朗少年从角门中转出来,向着德希拱手笑道:“德大人!”
      “范大人!”德希还礼道,“冒昧来访,打扰了。”
      “不知德大人来此有何指教?仲秋正在当职,不便久留。”那少年笑道。
      “我家小主想要请范大人通融,进宫一趟。”德希直言不讳的说明来意。
      “进宫?”范仲秋一怔,本来疏朗清秀的眉头微微一蹙,“德大人不知道现在大汗的旨意么?”
      “知道。只是事情紧急,兹事体大的,德希也是不得不冒险。”
      绎儿看着少年一副犯难的样子,知道事情十之八九办不成了,于是提步上前,向着少年一礼:“范大人。”
      “小主!”少年赶紧打千行礼,“微臣范仲秋给小主请安!”
      “你是汉人?”绎儿听他自称“微臣”,便了解了他的身份,“莫非你是……”
      “小主,范大人的叔父正是范文程先生。”德希慌忙解释。
      “如此甚好!”绎儿心下一动,“既然是汉人,这就好办了。请范大人借妾身笔墨一用。”
      范仲秋挥手让下属取来纸笔,捧到绎儿面前:“小主请。”
      绎儿挥笔在白纸上流畅的落下几行字迹,将墨迹吹干后,搁下了毛笔:“烦请范大人为妾身递达。”
      范仲秋将盛着笔墨的托盘移到面前,垂眸扫了一眼,沉着声音道:“小主的意思微臣明白,但是,微臣不敢保证大汗看到之后会作何反应。”
      “范大人只管递达就可以了,至于大汗的反应,妾身自有对策。”绎儿笃定的笑道,冲他再三点头。
      “请稍后。”范仲秋略一低头,行礼退入角门。
      德希忧心忡忡的不无忐忑:“小主,您到底写了什么?”
      绎儿暗下里也不敢断定结果,此时颜面上却不能表露出内心的担忧,只是淡淡道:“静观其变吧。”
      眼见着德希脚下的雪都快被踏烂了,范仲秋才三步并两步的来到跟前,径直往绎儿面前站定行礼:“小主,大汗有请。”
      绎儿提了一口气,还了一礼:“请范大人引路。”
      范仲秋应了一声,将抱在怀里的内侍卫装束奉上:“小主换了衣服,再随微臣来。”
      在隐蔽处换了内侍卫的衣冠,绎儿随着范仲秋穿过宫婢下人们行走的窄巷,飞檐吊角的凤凰楼已经近在眼前。范仲秋并不引她直接去凤凰楼,倒是往旁边的回廊阴影里走去。绎儿不经意地打量着四下里,只见凤凰楼两旁的阙门下,跪着好些官员,气氛死沉沉的让人好生畏惧。
      “这些都是前来进谏的大臣,跪了有些时辰了。”范仲秋一边说着,一边推开了一扇暗门,“从这里一直下去,大汗的贴身侍卫在那里接应小主。”
      绎儿惊道:“大人不随妾身去么?”
      “这是大汗的旨意,微臣不敢违背。”
      “既是如此,多谢大人了。”绎儿深吸了一口气,谢过范仲秋举步进了暗门。
      这暗门看起来不打眼,徐徐走去,蜿蜒曲折,绎儿心里紧张,步伐不自觉的快些,不一会儿就到了出口。皇太极的贴身侍卫早已经恭候了多时,见她现身便道:“小主随奴才来。”
      绎儿道了谢,紧跟着那侍卫拐进了大殿,那侍卫在屏风前站定高声道:“汗王,奴才已奉命将小主请来了。”
      只听空荡荡的殿堂里蓦地传出一个洪亮的声音:“嗯。你退下。让她进来。”
      那侍卫应声退出门去,绎儿像被钉住了一般,不知如何进退,挪不动步子。殿堂里静得吓人,让她除了自己的心跳声,什么也感觉不到。
      “你敢向本汗质问,却不敢出来面对么?”皇太极的声音里裹挟着复杂的情绪,隐约还有几分愠怒。
      绎儿努力平静下来,紧走几步转过屏风,随即跪倒:“罪臣给大汗请安。”
      “罪臣?你何罪之有?”头顶上皇太极的声音让她不免胆寒。
      “罪臣妄自揣度大汗的天心,实是万死不赦之罪。”绎儿跪在地上,盯着皇太极衣袍的下摆不敢仰视。
      “家国孰前孰后?”皇太极一字一句地念出来,“你是在考本汗么?”
      “罪臣不敢。”绎儿沉声道,“罪臣只是觉得,越是棘手的事情,越是要理清头绪再作计议。行之操切,或是赌气不朝并不是当下该做的事情。此是以罪臣问大汗家与国孰前孰后的用心。”
      “你敢责问于本汗?家国之事焉是尔辈可言?”皇太极厉声喝斥。
      “家国之事的确不是罪臣一介女流当言之事。”绎儿面对他的呵斥反倒镇定下来,“但是有句话,罪臣觉得应该奉上大汗。”
      “你说。”皇太极不曾想到这个女人并不畏惧他的威严甚至震怒,于是暗暗称奇。
      “以饵取鱼,可以获得鱼的性命。以禄取人,可以获得他的才智。以家取国,国家才可以施展抱负。以国取天下,天下方可以统一。”绎儿字正腔圆的应答道,“大汗的抱负在天下,相信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古训,博学的范先生一定和大汗说过。家中尚且不能平静,又如何以家取国呢?”
      皇太极闻得此言不由得陷入思索,这些话他并非没有听过,但是此时说起,似乎隐约有了另一层意思。
      绎儿见皇太极沉默不言,停了一下又道:“大汗请想想,如果现在大明朝关内上下一心,同仇敌忾。文臣不爱财,武官不惜死,没有党争如是,大汗可能有机会叩关进兵么?”
      皇太极的脸色立时沉峻下来,眉头紧紧皱起,直盯着面前跪着的女人心下发怵。
      “罪臣不才,少时便陪在督师身边守辽,督师曾对罪臣言道大汗的谋略和眼光,谓为平生劲敌。”绎儿叹道,“督师道,大汗的地位并不如眼见的那么稳固,宝座只有一个,想要的人却太多。多方牵绊,大汗的见识手段自然被迫夭折。窥视妄图窃取汗位的人虽不在少数,但目下大汗尚能稳固,缘是因为这些势力相当,鼎足而立。而今所有的矛头指向其中一方,目的又是什么,这才是罪臣希望大汗看到的。”
      皇太极分明感觉到了绎儿虽言辞率真,但却语带机锋,有些话她不便直言,不敢直言:“你是在为大贝勒求请么?”
      “罪臣是外姓婢子,全没有对大汗家事指手画脚的权力。”绎儿见其怒气半消,心下宽慰了些,“从来治家治军,都只能有一个声音,多则生乱。大汗要如何处置,罪臣不敢妄语,只求大汗顾念父子之情,容贝勒爷戴罪回护,以求周全。”
      “大胆!”皇太极拍案而起,“说了这么多,原只是为这孽障说情讨饶的!”
      绎儿复又伏地应道:“罪臣擅自闯宫,语犯大汗,自知万死。罪臣此举是有私心,但是罪臣方才说的话,句句是肺腑之言。请大汗明鉴。”
      “你不怕本汗杀了你?”皇太极眯起细长的眼睛,咬牙道,“你知道的太多了,心机也太重了,留着你将来只怕豪格要为你所累。”
      绎儿闻言,忽得大拜叩首道:“罪臣替贝勒爷谢大汗不杀之恩。”
      “本汗何时说过放过这孽障?”皇太极大惊道。
      “大汗说留着罪臣只怕将来拖累贝勒爷,也就是金口玉言,免他一死了。人若是死了,又怎能有将来?”绎儿抓住字眼,咬住不放,“自古君无戏言,罪臣感激涕零。”
      “你当真不怕死么?”皇太极虎着脸冷哼一声。
      绎儿淡然一笑,并无丝毫的惧色,有的不过是坦然解脱:“自大凌河之败被俘,罪臣就不曾活过,又谈何畏惧死去?”
      “既然你的心根本就不曾为我大金活着,此番闯宫犯上,又是为了什么?”皇太极愈发弄不明白她的意图和用心。
      天知道是为了什么,她急惶惶的进宫,不惜以触怒皇太极的方式冒险,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目的。为了自己的丈夫不丢性命?为了自己的儿子不失去父亲?为了揭破某些人的图谋?还是单纯的只是为了报复?很显然的是,她自视自己没有那么伟大,伟大到为了敌国的繁盛贡献智慧。她究竟是为了什么做了如下的选择?一时之间,她仿佛被皇太极问住了。
      皇太极见她沉默以对,心里不免有些不快:“没有理由么?”
      “回大汗,罪臣此举并没有想过什么理由,罪臣无以相对。”绎儿知道以皇太极的精明,随便找个借口,也是推脱不了的,反倒不如实言以对。
      “既然你一心想维护你背后的人,本汗也没有兴趣在这里逼问。”皇太极并不相信绎儿的实话,在他看来,这样一个心机颇重的女人,不可能去做没有理由的事情,于是朗声叫道,“来人!”
      大殿外立刻有人应声进来:“大汗!”
      “取白绫,赐死。”皇太极不紧不慢的吐出五个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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