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粉真爱论》赤渊

19、琴房里

　　19

　　“要听吗？”他问。
　　“要。”顾辰风点头如捣蒜，听听听，不听不是中国人。
　　沈嘉明真的坐下了。顾辰风从来没有听过沈嘉明弹琴，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沈嘉明会弹琴，所以微微有些惊讶，但也很期待。三角钢琴亮亮的，闪着窗户里透进来的光。沈嘉明打开琴盖，将手放下琴键上。
　　沈嘉明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又修长。顾辰风站在后面，屏气凝神。沈嘉明按了几个音，然后开始弹奏。
　　他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跳跃着，流水般的音符流淌在空气里。沈嘉明弹的是一首有些忧伤的曲子。音符里有漫长的故事，以及飞逝的时光。顾辰风仿佛看到有人在某处相遇，在某时相爱，但又在生命中的某一刻永远地离开了彼此。有人给剩下的人留下了永远的记忆，然后音乐倾诉了这一切，纵使年华无情逝去，但爱永存。
　　时间似乎都停下了。
　　顾辰风没有发出一丝声音，这一刻无论是弹奏的人，还是听演奏的人，都沉浸在琴声传达的情感中。顾辰风在刚出道的时候学过钢琴，他明白沈嘉明弹得非常好，也倾注了自己的感情。沈嘉明的手指在黑白键上跳跃，音符流淌出来，像是有人在唱一支歌，也像是花园里开满了雪白的栀子。
　　一曲完毕。
　　沈嘉明站起身。顾辰风张了张口，不知道该先鼓掌还是先说话。他把目光继续转向了墙上的照片，一个相框里，美丽的沈夫人正在教小学的沈嘉明弹琴。
　　“我妈的钢琴弹得很好。”沈嘉明伸出手，抚摸了一下白色的木制相框。
　　“是她教我的，我没有去过什么辅导班，她有空就会把我带到琴房，教我弹琴。”
　　沈嘉明轻声地回忆。
　　“我小的时候不明白学钢琴是为了什么，觉得很无聊，但每次看她弹琴，我就能看很久，她坐在琴凳上弹得每一首曲子，在那时的我看来都非常美妙。她问我要不要学，我说好。”
　　“我学得很慢，但她手把手地教得很耐心，她说音乐是心情的表达，有开心的事、难过的事，都能通过弹琴来抒发。后来她怀上了嘉婷，那一阵子不方便弯下腰教我，她就坐在琴房，让我弹给她听。”
　　“我弹得不好，磕磕绊绊的，但她很喜欢，后来嘉婷出生了，她就给我和嘉婷弹琴。我爸说他就是看见我妈安静地坐在舞台上弹琴的样子，就不由自主地喜欢上了她。她弹钢琴的样子真的很美，一直都是这样。”
　　“她病得很重的时候还坚持来琴房，那时候我高中，我爸工作也忙，嘉婷住在学校，一周才能回来一次，她病得不轻，但一直坚持着，我每天放学就赶紧回去陪她，她总是一个人呆呆地坐在秋千上或者琴凳上，但她那时候已经虚弱到坐不了太久，我就弹琴给她听，她总说我进步了很多，已经能弹得很好了，但我只希望她能好起来。”
　　沈嘉明看着墙上的照片，后来的照片就不再有这个美丽女子的影子，沈嘉明和沈嘉婷越长越大，他们各自学业有成，过得很好。
　　“我很后悔我没能多陪陪我妈妈，她一个人坐在琴房的时候，一定特别希望有人能陪伴她，但那时候我们都因为自己的忙碌而不能在她身边。一直到她去世，我都不太敢相信这个事实，那时候我难过极了，每天早上醒来去上学的时候，有那么一秒，都觉得妈还在，似乎她还在楼下做好了早餐。嘉婷每晚都哭得岔气，但嘉婷哭的时候我不能哭，因为我是哥哥，我不能在嘉婷面前表现得太没用，妈也一定不希望我变得很没用。”
　　“妈去世后，爸有很长一阵子不想看到有关妈的一切，他一下子老了很多，我想他是真的很爱我妈的。他把琴房也锁了起来，我也好多年没有弹琴，时间过去得那么快，转眼他也老了，之前因为太过悲伤而不敢面对的事实，现在也都能慢慢接受了。爸又挂上秋千，把琴房打开，周围的人都劝我爸再娶，但他也没有答应，我和嘉婷如果说真心话也一定不希望他再娶，妈在这个家里留下的痕迹太重，而我们也都希望它们能永远留下。”
　　沈嘉明的声音很轻，但像是讲了很久很久，他又走回钢琴边，按了几个好听的音。
　　“你刚才弹的曲子……叫什么名字？”顾辰风问。
　　“《Somewhere》。”沈嘉明看他，“对不起，说了很多多余的。”
　　“没事。”他赶紧摆手，他看向沈嘉明，“我……挺感动的。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妈弹给爸的曲子很多很多，但我年纪小，只能记得起零星几首。她说钢琴能代表喜欢之情，所以弹给我爸听。”沈嘉明笑了笑，“她教过我很多好听的曲子，后来我自己也练了不少。刚才也弹得不是很好，你也会弹钢琴吧？”
　　“会一点，《小星星》什么的。”顾辰风有些不好意思，他确实弹得少，一般都是演唱会需要，或者MV需要，他才去临时抱佛脚练一练，而且练完就忘。顾辰风很讨厌背谱，背谱也背不出，现在让他弹的话，他还真的就只能弹出《小星星》。和沈嘉明一比，顾辰风顿时感觉自己像个智障。
　　“可以多练练，以后弹给喜欢的人听。”沈嘉明友情建议。
　　“我喜欢你啊。”顾辰风不假思索地回答。
　　说完这句话，不光是沈嘉明，连顾辰风自己都愣了。
　　喜欢一说出口，就像是确定了什么，沈嘉明看着他，顾辰风抓了抓头发。
　　其实就像蓝溪说的那样，从一开始，他对沈嘉明抱的感情就是类似蜻蜓点水的一点点喜欢，因为他的温柔、他的体贴、他的照顾，顾辰风开始依赖他，靠近他，渴望得到更多。沈嘉明的身份揭开后，强烈的落差感让顾辰风无法接受，与其说是喜欢，更不如说是不甘心。
　　他怀着愤怒与不甘打下这个赌，希望沈嘉明能够喜欢上他，而一天天下来，却让顾辰风这一点点蜻蜓点水的喜欢变得越来越大。此时他明确说出了喜欢，而沈嘉明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气氛像是一下子凝固了，没有人说话。
　　“你认真的吗？”沈嘉明开口。
　　顾辰风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沈嘉明补充，“你的意思是？”
　　你认真的吗？
　　是在愤怒与不甘心中，因为赌局而说出的这句话，还是你真心地喜欢这个人呢？
　　是带着半开玩笑性质的说笑，还是真的要押上自己的前途与未来，去追求这些可能会让自己身败名裂的东西呢？
　　顾辰风明白了沈嘉明的意思，他的脑子一下子混乱了，他看着沈嘉明的眼睛，沈嘉明正静静地看着他，似乎是在等他的回答。
　　“如果你是开玩笑的，那我也可以开玩笑，没关系的，我不介意。”沈嘉明笑了。
　　“我……”
　　为什么开不了口承认自己不是开玩笑呢？
　　顾辰风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他连自己都不明白了，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很坦荡地说出这些喜欢，但是沈嘉明一句话，他就发现自己根本就不明白自己的喜欢是什么。
　　沈嘉明是认真的问他，他也等着顾辰风认真的回答，这个回答决定了赌局的性质，但他发现当他真的开始深思熟虑这些问题的时候，一切都变得那么难回答。
　　这是一条很难走的路，如果他真的喜欢沈嘉明，那他所要面对的东西将会异常艰难。顾辰风八年以来的事业也许会因为一次的疏忽而毁于一旦，主流娱乐圈不接受gay，他至少大半的粉丝也不会接受自己的偶像喜欢一个男人，cp归cp，但真的被发现喜欢同性，一切就会变得非常严重，如果他没有足够的心理素质、做好最坏的打算去面对这一切，那么就干脆什么都不要开始。
　　如果还没有勇气承受后果，不开始才是最安全的抉择。
　　顾辰风第一次知道，说出一句“认真的”，是那么难的一件事。
　　顾辰风的脑子里一团浆糊，他明白沈嘉明在想什么了，沈嘉明确实厉害，他一句话，就能让自信满满的自己陷入这样的矛盾与挣扎中，他看向沈嘉明。
　　“我……”
　　“没事。”沈嘉明摆了摆手，“我们出去继续参观吧。”

　　“离30天结束还有25天。”
　　顾辰风慢慢打字，然后小号发送。
　　他趴在床上，无精打采。自从从沈家回来，他就一直这么无精打采地趴着，像是个考了不及格的小学生。他没在沈家待太久，从琴房出来以后他找了个理由仓皇地回来了，然后就一直趴在床上思考人生。
　　顾辰风已经不知道自己打赌的意义是什么了，他喜欢沈嘉明，但又似乎并没有那么喜欢，他的喜欢似乎就像是一个小孩子开的玩笑。像个气泡，漂亮，但是虚无缥缈。看见一个对自己好的大人，小孩就叫嚣着想和大人在一起。沈嘉明果然像个称职的大人，戳破了这个气泡，让他一下子明白了自己就是个留着鼻涕的小孩。
　　可他不甘心当小孩啊。顾辰风想。
　　但他又确实无法认真地做出什么许诺，以至于整个赌局看起来就像是无理取闹一般。顾辰风觉得自己把一切都搞砸了，沈嘉明不可能喜欢上他了，一个连一句认真的喜欢都说不出来的人，沈嘉明为什么要喜欢他？
　　难道就这么结束了？他不甘心啊！
　　他是真的喜欢沈嘉明的。
　　顾辰风觉得自己几乎抓狂。
　　他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顾辰风怏怏地伸出手，解锁屏幕，显示是有人给他的微博发了一条私信。顾辰风有些诧异，但赶紧点开私信，私信来自沈嘉明的大号，沈嘉明给他发了一个哆啦A梦的表情，不知道要说什么。
　　Love辰风forever：？
　　Love辰风forever：你是不是觉得我挺没用的。
　　沈嘉明：没啊。
　　沈嘉明：我就是问你，赌局还继续吗？
　　顾辰风用手指戳着手机，他的蓝牙音箱正小声地放着《Somewhere》，是今天沈嘉明弹的钢琴曲。琴声像雨点，啪嗒啪嗒地打在他心上。清冷但又温暖，好像六月在沈家花园里绽放的朵朵雪白栀子花。
　　顾辰风死死地盯着屏幕，他憋着气，最后大声地在房间嚎叫了一句，像一条癫狂的野狗。
　　顾辰风重重地打字。
　　Love辰风forever：继续。
　　Love辰风forever：不继续不是中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