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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 4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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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京城有户钟鸣鼎食之家,少夫人进门三年未有生养,娘家把庶女送来为贵妾。几年后,二人各自产下一女,相隔不过半日。年届及笄之年,嫡出的大小姐与勋贵人家定亲,庶出的二小姐要嫁与姑母家的表兄。哪知,表少爷过府饮宴,竟糊里糊涂的进了大小姐的闺房,发现时,二人衣衫不整,苟且之事似是板上钉钉。最终,大小姐以庶妹之名嫁与表兄,新婚便去了荆楚;二小姐却摇身一变成了勋贵人家的媳妇。
姐妹二人命运从此天差地别。大小姐嫁到荆楚,她娘亲私下给的体己银子一笔一笔贴补了婆家的亏空,表兄又是个花心的,日子不长,大小姐悬梁自尽了。善恶自有报,姑母与表兄身染恶疾,先后过世,这一房一年之内竟绝了户。
“你,你”,钟氏手指贤妃,额前飘过几丝凌乱的乌发:“你颠倒黑白,妾身是修武伯府嫡长女”,只要死无对证,这事就会不了了之。
她的慌乱、狼狈与不甘,皆映在贤妃的眼底。一步错、步步错,当年她棋行险招,与生母联手陷害嫡姐,就要日日防着有人借此要挟。三十年了,可曾一日睡得安稳?“夫人心思缜密,又有生母一旁帮衬,自以为事情做得天衣无缝,可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呢”。
“莫要攀扯好人,妾身是朝廷颁旨的诰命夫人,岂容被人泼脏水”。不过片刻,钟氏已反复思量,三十年间,并未露出半点马脚。若非如此,以老太婆的霸道,岂能容得下她。
似是听到她心中所想,贤妃扬起眉角:“夫人的姐妹自尽,荆楚那一房却来国公府送信跟夫人要银子,张口就是五千两;夫人没有回信,半月之后,荆楚又来送信,要八千两……”
那又如何!钟氏佯装镇定。
“未三月,那母子二人接连染病下了地狱。这么多年,夫人可曾想过,事情当真这么巧?”
她岂会没有怀疑!彼时她正有孕,婆婆万事不让她操心,连国公府的大门都出不得。她提心吊胆了几个月,往来的都只叹荆楚的风水不好,她便信了,也不由得她不信了。孩子呱呱落地,她想着总算熬出头能管家了,老太婆却绝口不提,又把刚满月的孙儿抱到上房亲自教养。她生生把泪水吞到肚子里,这一忍就是二十年。“奚容玥,你啰唆来啰唆去,无非是要诓我的话。你就死了这条心,我是修武伯府大小姐,是保国公府八抬大轿抬进门的正妻。你算得上什么东西,连亲娘是谁都说不清的野丫头,偏房而已,也配在我面前拿乔!”
贤妃一声冷笑:“先帝命三司会审数月,还了本宫的清白,圣旨里可是写得明明白白,原来夫人始终不信先帝”。
“先帝就是被慕容家骗了,慕容家又被你跟锦绣那贱人骗了,明明是野丫头偏偏要充小姐”,钟氏拢了拢发丝,仰起头,讥讽道:“又上赶着当偏房,妻妾天壤之别,这辈子,妾也甭想抬成妻”。
“若林静郁还活着,听到她亲娘这番话,可是会伤心的”,贤妃凉凉道,“不过,你们母女还真像,心一样的冷、一样的狠”。
提起长女,钟氏气不打一处来:“你害死了我的女儿,害得我的儿离京出走,现在又来打我慎儿、郦儿的主意,我岂能遂了你的心愿?奚氏,好日子不多了”。
“钟夫人”,贤妃弯了弯嘴角,“修行附佛外道,该当何罪?以庶冒嫡,该当何罪?贩卖私盐,该当何罪?私通地方官员,又该当何罪?”
钟氏不语。
修行附佛外道,流放极北之地;以庶冒嫡,满门抄家贬为贱籍;贩卖私盐,族诛;私通地方官员,夺爵。
“本宫也懒得废话了”,贤妃打袖中拿出本账册,远远掷了过来,落在钟氏面前三步之地:“五年间,青州贩卖私盐共计得利逾二百万两。八成私盐卖到辰韩,一成在山东,一成到了江淮。杀头的生意有人做,地方官府乐得收银子,夫人好能耐,连山东总兵吴德都买通了”。
钟氏仍不语。眼神扫过账本,清风掀起册子,一笔一笔记录清晰。竟是誊抄的账本,往日放在心腹邵良身上甚少离身。难不成,连邵良也不保了?
眼前一片晕眩,钟氏死死扣住玫瑰椅扶手。
“邵良也是个有能耐的,自己在青州置办下大宅院,绫罗绸缎奴仆环绕,是在地百姓人人称赞的大善人邵老爷……”
钟氏暗地咒骂,她早听到些风声,可能怎样,她一个妇道人家又不能去山东查访。
“若再晚几个时辰,他就登上大船去辰韩逍遥了”。
主与奴,看似云泥之别,实则多的是被奴才拿捏住的主家。钟氏掌家不过七八年,四大管家中唯有邵良是打娘家带来的,不信邵良又能信谁。
“话说回来,这一回多亏了夫人的账本,山东总兵、青州知府、两淮巡盐御史都要人头落地。皇上正愁着如何肃清官场,夫人就送来一份大礼,也许,天家还要大大的褒奖国公府”。
钟氏彻底瘫软在地,那香几之上的茶点悉数碰翻在地,颤声道:“你怎么忍心赶尽杀绝?那是你舅父、表弟表妹”。
“夫人当初铤而走险做杀头的生意,就该想到会有今时今日。本宫若不明是非,又该有人告发本宫徇私了”,若论血亲,贤妃的至亲是慕容老太君与林贵妃,国公府余下人等,于她而言,不过是面子上的亲戚。
“当初不过是想多挣些银子,勋贵之家做买卖的还少么,又不是只我一家卖盐的”,钟氏低头,看不清神情。贪赃枉法之事落到她的口中,不过是桩“买卖”。
贤妃挑眉,这位舅母还真是能忍,死到临头也要拉个垫背,又或者是想戴罪立功?想到此,缓缓道:“本宫又哪里忍心看着国公府百年基业灰飞烟灭,就说两位表妹,正是好年纪,都不曾许配呢”。
话外有话,钟氏心头一紧,斟酌着道:“但不知,小女如何为天家解忧”。
贤妃静静的笑了,钟氏爱的永远是自己。大难临头各自飞,说的岂止是夫妻。“辰韩的静安大君成年,上表吾皇求娶公主为大妃。夫人,给您道喜了”。
钟氏大骇,这是要让她的女儿和亲!
“好事成双,还有桩喜事等着夫人。裕王册立正妃,黎四小姐雀屏中选。可四小姐身子有恙,神医说,只要择一位八字匹配的女子替四小姐修行三年,便可痊愈。万岁爷下了圣谕,那替身的女子日后入裕王府,视为平妻!夫人,给您道喜了”。
五雷轰顶,钟氏把指甲扎进肉里,刀割一般的疼。她的郦儿,要么远嫁辰韩和亲,要么去给黎家的女儿当替身!这世上哪有真正的平妻,不过是骗人骗己的妾氏。
“你…你…你…”好狠的心。
“世子年纪也不小了,该有人操持内宅生儿育女,方是兴家之兆。王家六小姐与世子堪称良配,夫人且等着喝媳妇茶。夫人,给您道喜了”。
“这…你…当真?”这门亲事正衬了钟氏的心意,可姓奚的怎会如此好心?难不成还有别的隐情?在儿子面前,平日如珠如宝的女儿便成了陪衬。“…当真放过…”
贤妃挑起长长的远山眉,将面前之人瞧得仔仔细细,钟氏,老了。老得怕死,老得面目可憎。“你想活,我便让你活;你求富贵求尊荣,我更要成全。我等着看你夫妻反目、母女成仇;我更要看你一日日夜不能寐,于惶恐猜忌之中了此残生。钟氏,好自为之,若再有不法,提头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