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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柳暗花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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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琳,我好像落下了个褐色小包,不知道在不在你那?”雪儿刚回到G市就给思琳焦急来电。
“褐色小包?”思琳小心翻看了几遍房间,都没发现有多出这样的物件。
“雪儿,我这没有哦。”思琳遗憾道。
“哦……没有就算了……就让它随缘而去吧。”雪儿声音低沉道,不舍中带着无尽的落寞。
里面应该有雪儿非常重要的东西吧,认识她以来,从未见她如此惊慌失措过,不对,也有一次例外,就是在思琳拿着她那本粉色硬皮抄的时候。
思琳总觉得雪儿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却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秘密是不能和她一起分享的。
也许每个人都有那么一段只属于自己的心情,就像那早已逝去却始终占据她整个心灵空间的初恋,那依然时刻萦绕身旁的那人的气息,如今就成了思琳一个人的纪念。
不渝依然每天接她下班,陪她吃饭,送她回家。
只要看着她手上依然戴着的戒指,他就安心地等待她最终的答复,不慌不忙,不闻不问,生怕一着急,就把思琳吓跑了。
不过,说不急那是假的,老槐树下,那时常出现的暗影,让一向淡定的不渝惶恐不安。
幸运的是,思琳竟未曾发觉。
春花谢尽,夏日炎炎。
南北主道,葱葱郁郁。
多久没走在这南北主干道上了,思琳抬眼看向那白杨树叶翠绿翠绿的头顶,阳光从树叶缝隙穿透下来,如条条金丝线,斜挂眼前,她久违地觉得有暗暗暖意。
同在一片天地,这半年来,思琳竟一次也不曾见到过他。也许因为不渝刻意带她逃离,留在C大的时间越来越少;也许因为自己根本再无勇气面对,哪怕一掠而过的冲击;也许,因为他也在努力逃避自己。
区小雁总说她这半年来像木偶似的呆滞,完全不似往日的她,谈笑风生,劲头十足。
确实,自从他狠心离去,她就恍若游魂,无力而被动地被安排着被保护着,连大脑最敏感的一条神经都变得懒散而弱智。
他,现在过得很好吧?有了苏雅,一切功名利禄都将随之而来,光辉未来,紧紧在握。这个夏天,他就要毕业了,何去何从,还会坚持最初的选择,留校任教吗?应该不可能,成为清苦的大学教授,不会是如今的他想要的了。
一路恍惚,竟然不自觉地走到了照澜院餐厅门口,多久没来了,那让他们馋嘴的酸菜牛肉过桥米线,味道是否还一如昨日的好?
思琳叫上一份米线,在角落里慢用着,曾经那又酸又辣的快感,在甘苦的口腔里居然荡然无存,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食不知味,味同嚼蜡。
迷糊中,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女声:“你到底决定没有?英国,去还是不去?”
是……苏雅!
思琳头部一麻,后背的肌肉在松软了一个世纪以后瞬时绷紧起来。她忍不住竖起耳朵,期待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
“……”
失落,是漫长的沉默。
口袋里忽然响起手机铃声,不妙!
思琳匆匆按下接听键,是不渝:“在哪?吃饭了吗?”
思琳压低声音:“在……在照澜院,吃着呢。”
“好,在那等我!”不渝挂了机。
思琳轻轻将手机放回口袋,只觉得后背异常的不自在,仿佛被几道炙热的光芒刺得闷闷生疼。
她慢慢回头,撞上他内容复杂的眼光,心忍不住一阵狂跳,紧接着是针刺般的疼痛,景枫的身旁,苏雅的眼光也充满防备地落在她身上。
他们已经吃完,立在狭窄的过道上,端着盘子准备送到回收处。
思琳惊惶收回目光,急急抬起桌面的盘子,耷拉着脑袋快步向外走去。必须尽快逃离!这是此时她脑袋里唯一的念想。
放下盘子,思琳一头往门口冲出,不想脑门忽然撞上了堵厚实的墙,不,是个宽阔的胸膛,思琳没有抬头,连连道歉,转个向想往一边绕过去。
一双大手有力地把她固定在了那胸膛上:“怎么走得这么急,撞上了别人怎么办?”
是不渝!
思琳愣愣抬头,看到他的那一瞬,眼角很酸很酸,不过她忍住了,只无力地说了声:“走吧!”
不渝一怔,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抬头,果然是他,确切地说,是他们!
不渝复杂地朝景枫扯了扯双唇,他也反馈了同样的神态,这,也许是属于他们的默契,谁也看不懂。
不渝牵着失神的思琳,安静地离开了照澜院。景枫站在门口,那盯着思琳手上戒指的漆黑幽瞳,一点一点地失去最后的光彩。
苏雅立在一旁,一股看到强敌退去般的轻松涌上心头。
这一夜,思琳辗转反侧,又一次失眠。
英国?他终于要抛下这里,与她比翼齐飞了么?
情感落寞日却是梦想起航时:思琳的处女作在完结当日,登上了平台半年榜前十强,在平台编辑的鼓励下,她正式成为了JJ文学城的签约作者。
这日,李冬云带着部门所有人员一同将离职的她送到大楼门口。
“太执着于已逝去的昨日,会让人看不清当下的拥有。”这是李冬云与思琳告别时赠与她的话并且递给她一张婚宴的请帖,新娘一栏赫然写着“陈佳”的名字。
在分开一段时间后,他们反而看清了彼此的心,思琳转头看向路边在车里等候多时的不渝,那么她是不是也该尽快给不渝答复了?
东方雨防水材料大厦12层,黄昏里,落地窗旁那颀长的背影孤清而寂寞。
刚听完秘书汇报的项目财务状况,景枫有些难以置信,两个月前,他拽着自己新近的科研成果入股这家防水材料行业新生的黑马,产品上市不到一月的时间,营业额竟已高达千万。
科学创新总能给人带来奇迹,可为何这奇迹来得晚了一步,她的手上已戴上别人的戒指,破镜已再难重圆。
景枫拳头紧握,指甲深深插进了掌心的肉里,可这点痛比起心里的锐痛根本不算什么。
无论如何,先把那债务窟窿填上吧,他给父亲拨去电话。
“景枫……”父亲的声音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沙哑而无力。
“爸,你还好?”景枫有些担心道。
“还好……”马致富低沉道。
“把你的银行账号给我,那二百多万,我准备好了。”
“你做到了?”马致富不敢置信。
“比预期的做得更好一些,虽然晚了点。”景枫声音松松道。
“真棒……”马致富低沉中难掩骄傲,“可惜……”
电话那头忽然沉默了,呼吸声瞬间变得非常浓重,许久,才慢慢平复过来,“景枫,现在不用那么多了,如果你有的话,帮爸还上那四十多万就够了。”
景枫讶异:“那其他的?”
“其他的我已退回给苏雅,那笔钱用不上了……”电话那头传来马致富啜泣的声音。
“……”景枫沉默兼困惑,等待父亲的解释。
马致富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沉沉道:“景枫,她去了,肺癌晚期,这笔钱她还是等不及!是我没用,是我负了她!”
景枫愕然,马致富顿了顿,继续道:“十六岁,我说过要让她过上富裕的生活,二十二岁我觊觎你外公家的特殊背景,娶了你妈,我让她等我,一定会让她过上好日子。可一时的成功让我昏了头脑,做了那次极其大胆的投资,一败涂地,她却自始至终没有另嫁她人,还在最艰苦的逃债日子,依然陪伴我身旁。”
马致富的声音渐渐又颤抖起来:“两年前,她开始不断咳血,检查结果是肺癌中期,我凑不到给她治病和后期保养的钱,只好跟你撒了慌。一直等着你的成果出来,好给她做手术,可到了今年春节,仍然未有端倪,她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咳血越来越频繁。没办法,我才设法给你压力,让你离开江思琳,好开口跟苏雅借钱。”
景枫脑袋一轰,短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马致富继续絮叨:“可拿到这钱时,她已是肺癌晚期,她知道手术成功机会太小,坚决不肯接受,不想让我债务继续加重,我就这样看着她一天天憔悴,一天天离我越来越远……”父亲已泣不成声。
景枫心绪杂乱,不知所语,极力咬着痛苦抖动的双唇,想大骂他一通,转念却更多的是同情。
“景枫,我对不起她,对不起你妈和你们兄弟两,父亲无话可说,只希望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好好补偿你妈和你们,我以后再不需在外面流浪了,就想回去好好陪你妈,过好剩下的日子。”
景枫拳头握得青筋毕现,内心翻江倒海般挣扎,时间仿佛停止了半个世纪,电话那头是救赎的沉默和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景枫才幽幽开口:“我……什么都不知道……把你卡号给我吧,把剩下的债务清了,把乡下的房子重修一下,以后跟我妈好好过……”
“景枫……谢谢你……”马致富声音激动沉重,第一次对儿子说出了如此低声下气感恩戴德的话。
“对了,告诉你个好消息,你哥半年前成立的生鲜电商公司目前已踏上正轨,前几天他们申请的商标‘菜自达’也正式通过审批了,目前业绩发展飞快,过段时间他还打算北上与京都公司接洽,准备引入投资,助力腾飞。”马致富的声音又一次难以抑制的兴奋。
马家的两个儿子,终于,都有出息了……
上午有几个景邦的未接来电,原来是这个消息,景枫唇边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这也许是这么多年来最让他激动的事情:“那就好!那就好!哥总算做回了原来的马景邦!”
“景枫,对不起……思琳是个不错的孩子,之前是父亲的错,经过这一次,我看淡了很多,也看清了很多,千金易得,知己难寻,没什么比一个自己喜欢又喜欢自己的人更重要。景枫……”
“迟了……一切都太迟了……”景枫声音颤抖,这些年在父亲面前第一次显出了孩子般的脆弱。
电话那头只余马致富一连串没有尽头的愧疚喃喃:“对不起,对不起……”
挂了电话,景枫漆黑的眸子里闪着刺痛和茫然,落地窗外,彩霞殷红,夕阳无限好,只是再无她。
周六早上,思琳房门被轻敲几声,开门见是方洁。对门而居的两人居然已许久未聚,或许是因为曾经某些相连的画笔愈来愈淡。
方洁的脸上少了许多往昔的俏皮,多了几分岁月沉淀的无奈和沧桑。
她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从她房间抱着一个大行李箱出来的男士一声催促:“方洁,我在门口等你。”
是那辆灰色越野车的男主,思琳大致了然,看来8号丙的人变得比较彻底了,除了丽姐那琴音依旧,曾经那些存在皆已物是人非。
“思琳,我走了,白远山坚持要回西部家乡发展,我拗不过他,只好离开他。从小,我就发誓要从那片黄沙漫天,落后贫瘠的土地逃离出来,不可能再回到那破地方落地生根,那种贫穷比任何东西都来得让我恐惧,没想到执着了这么多年的初恋,还是落得毕业前夕的劳燕分飞。”方洁眼睛闪着泪花,喉咙哽咽。
思琳感慨地抚摸着她的后背,将她拥入怀里。
也许每一段感情,都有那么一个坎,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跨过去。
“我不知道这样的选择会不会后悔,却以为从来没有柏拉图式的爱情,在生活环境和物质上,我一直有自己的渴望和追求,而西部绝不是我幸福的所在。”
还能说什么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准则和选择,连景枫,他都恨不起,更何况面前迷失恐惧如小羔羊的方洁。
“那就随心而去吧……”思琳抬眼看着院子上的四角天空,谁又能在爱的世界里自由翱翔,无所牵绊呢。而她,难道还要再继续盘旋,无所归依?
洒脱些吧,忘记伤痛,重头来过,仍有希望。
勇敢些吧,不再回头,向前一步,就是幸福。
明天是不渝生日,一直都是他精心给她呈现了一份又一份惊喜,而她是否可以还他一份大礼,以示公平。
B市中轴线上,五星级酒店顶层,最奢华的望景包厢里,钟家一家齐集,一起庆贺不渝27岁的生日。
看着思琳手上戴着的戒指,伯父伯母笑得合不拢嘴,思琳讪讪低头,不敢直面两位长辈亲切的笑容。
不篱朝不渝挤着眼睛,鬼声道:“哥,啥时候把思琳姐给我们娶回家?”
不渝不吱声,斜睨着身旁的思琳,邪笑道:“得看你嫂子什么时候点头啊!”
思琳白了眼不渝,一个脚跟踩到他脚尖上,不渝紧皱了下眉头,强忍疼痛,乖乖闭嘴。
看着小两口的斗闹,不渝父母朗声大笑起来,直觉好事不远,心情更是大好。
“思琳,这次见你好像瘦了不少,要多吃点啊,如果不渝欺负你,你跟我们说,我们帮你教训他。”不渝妈心疼地说。
思琳赶紧解释:“没有的,不渝对我很好,是我不懂照顾自己,以后会注意。”
“这么快就向着我哥了,果然是个好嫂子。”不篱笑嘻嘻道。
思琳脸颊飞红,求助地看着身旁的不渝。
不渝笑笑,嬉皮道:“嘿,今天的主角是我好不好,大家别老思琳这思琳那的,我嫉妒了。”
“好好好,咱聊你,聊你哈!你准备什么时候给妈弄个孙子孙女抱抱,你妈都老大不小了,急死了。”
思琳脸上的红云从脸部扩散到了耳后根和脖子下方,更加不敢直视其他人的眼光。
“妈,这姜葱白切鸡您最喜欢了,快,尝尝!再不动手,不篱都要把咱们那份都吃光了。”不渝使出绝招,把一块鸡腿肉夹到妈妈碗里,唯有这才能暂时堵住她老人家的嘴巴。
“好好好!打住打住,大家开吃开吃哈,别把思琳饿坏了!”钟南适时开声,思琳和不渝朝他投去感激的眼神,他会意地笑了,领头吃起饭来。
晚饭后,三层精致的水果蛋糕,插上三支蜡烛,包厢灯光熄灭,全家人唱起了生日歌,不渝对着轻轻闪动的烛光,深看了眼思琳,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虔诚地许下了8年来那同一个生日愿望——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思琳没有躲避不渝的目光,一直凝视着他,今夜,愿他美梦成真,愿望达成。
同一时间,C大附近的“这里吧”酒吧。
景枫第一次到这种地方,爱喝酒的杨磊则熟悉得多。
景枫很少喝酒,可这催人放松的音乐,这不明不暗的灯光,总能酝酿出那么一种醉生梦死的情绪。
几杯下肚,景枫脸部开始发红,紧绷的神经难得有些松懈,压抑已久的真实情感脱缰而出。
杨磊晃了晃杯中的红酒,幽幽道:“真的决定了吗,去剑桥做博后?”
景枫低吟:“已通过申请。”
“C大直接以副教授的待遇留你,都得不到你的青睐,什么原因,你不是一直想留校吗,难道为了逃离?”
景枫晃了晃杯中那血色的鲜红,一杯又下肚,“也许吧……”
杨磊转着手中的红酒杯,眼里噙着深无底洞的痛苦,“今年春节,同学聚会,她也来了,我一时喝多,竟然跟她说了实情,结果,她给了我一巴掌,痛苦地扔下一句话走了,你猜她说了啥?”
景枫摇摇头,等着杨磊继续交代。
“你凭什么自以为是地帮我做出选择,幸福与否,只有我自己最清楚,你居然连选择的权利都没留给我,杨磊,我恨你!”杨磊仰头大笑,眼角湿润。
“景枫,她说她恨我,如果她现在不觉得幸福,我当初又是多么愚蠢,景枫,你可想过,她是否有一天会恨你?或者你会恨自己,至少你也没有给她选择的余地,不是吗?”
景枫握着酒杯的手关节泛白,胳膊轻微抖动了下,脸上的肌肉因痛苦而微微抽搐。
如果她不觉得幸福……他一定会恨自己……
杨磊拍了拍景枫的肩膀,“至少,你还来得及,只看你有没有勇气去挽回,我已铸成大错,回不去了,不希望你再重蹈覆辙。”
还来得及吗,从他说出分手的那一刻起,从那破镜碎片落满一地起,尤其,从那枚戒指戴在她的中指上起,一切是不是已成定局?
况且,那人对她看得出绝对很好,与他相比,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还有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