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藏]活着这件小事儿》斛斯扇

15、第 15 章

　　本台讯，今晚在哈皮游乐园中例行的花车巡游活动仍跟往年一样，于晚十点整开始，游园的具体路线将在院内各个通告栏中贴出，祝各位玩得愉快。

　　安格拉小镇即使在历史人口巅峰时期也不算是个拥挤的城市，此时游乐园中虽然热闹，却远没有到摩肩接踵的程度，在这样的氛围下闲逛，实在是再舒适不过了。
　　幽喃和他们告别的时候，仍然一脸苦恼地努力思考着对叶昭阳的熟悉感是从何而来，奚炎不由又问了一遍：“你真的没见过那家伙吗？他今天脸上画得太夸张可能认不出来。”
　　叶昭阳肯定地摇了摇头：“没有。”
　　他看了看奚炎按在肩膀上的手，问：“很疼吗？”
　　“啊，还好……哎？”奚炎正想收回手，叶昭阳却将手掌覆了上来。
　　他手掌的温度有些凉，裹着绷带的手指轻柔地抚过奚炎的手背，摸索了片刻，在靠近颈部的位置停了下来，随即，奚炎感到一股热流从他掌心涌出。
　　这种感觉很奇妙，因为叶昭阳的手与他的肩膀之间还隔着厚厚的大衣，那股暖意像是穿透了这层屏障，直入骨髓，奚炎一时间有些惊讶地停住了脚步。
　　叶昭阳很快收回了手，奚炎后知后觉地动了动肩膀，方才的疼痛减缓了不少。
　　“你……”奚炎想问些什么，但叶昭阳很快低下了头，紧紧抿住了嘴唇，似乎抗拒着同他的目光相接。
　　奚炎终究还是住了嘴，轻咳了两声，道：“往这边走。”

　　游乐园正中仿灯塔外形建筑的游客中心顶层是园内著名的旋转餐厅，奚炎幸运地订到了今晚的位置，穿着溅满血红色液体的护士服的服务员穿梭在各个雅座之间，递上一盘又一盘棺材造型的小蛋糕和巫婆手指饼干。
　　他们的座位离巨大的观景落地窗很近，望出去便能俯瞰整个游乐园的璀璨夜景，叶昭阳觉得新奇，不时仰头往那边看着。
　　奚炎给阿飞脖子上系好了餐巾，也循着叶昭阳的目光望去。
　　挨着落地窗的那一桌坐着一位化了伤妆的窈窕女郎，看长相估计是亚裔血统。她留着一头卷曲的银白色长发——不过，这很可能是假发。
　　她长得非常美丽，且具侵略性。

　　尽管被伤妆遮去了大面积的脸庞，但这依然无损于她从内而外散发的诱人气场。这是一种只有先天拥有姣好容貌的人、从小被奉承到大的人才可能拥有的气场，她显然家世高贵，那令她在任何场合都可以在开口之前鹤立鸡群。
　　旁边的座位蹲了一只神情倨傲的灰狐，想来应是她的宠物。
　　女郎正在斯斯文文地切一块一分熟的牛排，她将血淋淋的肉块送进嘴里，十分餍足地眯起了眼，像是一只优雅的猫咪。
　　然后，她像是察觉了什么，忽然转过头来，恰好对上了奚炎的目光。
　　奚炎心中不由一窘，而女郎却没什么表情，端起桌上的酒杯冲他举了举，一抹淡淡血迹残留在她暗色的唇彩上，她将嘴边化了裂口缝合的妆，看起来像是在诡异地笑着。

　　奚炎礼貌地微笑着点了点头，便转了回来，见叶昭阳正笨拙地用刀叉使劲戳碗里被做成眼珠形状的果冻，连忙伸手阻止：“不是这样用！”
　　叶昭阳茫然地抬头看他。
　　“这样……”奚炎起身绕到对面，从身后握住了叶昭阳拿着刀叉的双手，带着他的动作将盘子里的蛋糕切成小块，又握着他的手插起一块来送到他嘴边：“张嘴。”
　　叶昭阳的手在自己的掌心里微微地战栗着，他的脸很近，奚炎立刻分辨出他呼吸的节奏紊乱了起来，似乎是情绪波动得厉害，马上紧张道：“怎么了？”
　　叶昭阳小声说：“我会了。”便轻轻地将手抽了出来，一口吃掉了叉子上的蛋糕。
　　少年垂在耳边的秀发遮住了大半个侧脸，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秀挺的鼻梁和终于有了些血色的嘴唇。
　　他依然苍白而瘦弱，且沉默得让人心疼，奚炎想尽可能多地帮助他，但却总觉得自己没有找到真正对的方法。
　　奚炎摸了摸鼻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不知道为什么，他也开始觉得心里有点乱了。
　　他是从哪里来的，又为什么会出现在那辆车上呢？他为什么要救下自己，又为什么说自己睡觉会有人死去呢？
　　他对这个浑身上下好像都藏满了秘密的少年越来越好奇，时常有种想要挖掘有关他的一切的冲动念头，这不是个好现象。
　　也许我又要放任自己踩进另一串麻烦事里了，奚炎这样想。
　　但在那之前，他最好还是挣扎一下。

　　在塔顶看够了夜景，奚炎便带着叶昭阳和阿飞下楼散步。
　　虽然官方公布的巡游时间是十点整，事实上，九点多的时候，参与花车队巡游的人就零零散散地现身了。
　　哈皮游乐园的花车队成员大部分都由园内工作人员组成。
　　这些员工仿佛个个都身怀十八般武艺，吹拉弹唱无一不精，不但平时能逗得入园玩乐的孩子们喜笑颜开，还极具可塑性，装扮成妖魔鬼怪或是王公贵族都毫无违和感。
　　出于安全问题的考虑，园内许多游乐设施已经关闭，只有少数几个如摩天轮之类的还开放着。
　　园内早早摆起了夜市，路边随处可见贩卖各种纪念品和小玩具的商亭。
　　穿着各种稀奇古怪服装的工作人员笑容可掬地沿路游荡，给看到的孩子分发糖果。
　　摩天轮前面的露天广场聚集了不少跳舞的人，熟知游客需求的园方早已在广播里放上了气氛热烈的舞曲，两人从广场路过的时候，还看到有个人因为跳舞的动作太大，使得“头”从脖子上滚了下来，咕噜噜地一路滚到了叶昭阳脚下。
　　那人慌慌张张地从衣服里钻出来，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红头发跑来捡回自己的断头，说了句抱歉。

　　奚炎笑着对叶昭阳道：“可惜我来这里太仓促，不然该准备一下万圣节的服装。”
　　叶昭阳说：“你也想打扮成那个样子吗？”
　　他指了指一边往回跑一边把那“头”往自己脑袋上套的红毛小哥，问奚炎。
　　“这个——会很闷吧？”奚炎摸着下巴，认真地思考了一番。
　　叶昭阳看起来像是松了口气，道：“最好不要。”
　　“不过，看起来很有趣。”奚炎道，“不知道有没有人能把自己打扮成被碎尸了然后又被拼起来的样子。”
　　话音刚落，他们眼前就走过一个浑身上下布满针线缝合痕迹的“幽灵”。他身上的缝合处还都精心地设计了血液流淌的效果，看起来十分惊悚。
　　奚炎：“……”
　　附近的草丛中，一颗被做成蘑菇形状的广播喇叭里传来的音乐声忽然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回音袅袅的钟声。那“幽灵”抬起手看了看表，猛然回神地往回跑去。
　　花车巡游终于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