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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第十九章(上) ...

  •   萧景琰神色凝重地步出去武门时,等了一天的蒙挚等人早已经等的心浮气躁,若不是慈慧方丈坐在门前打坐,蒙挚早就冲了进去。
      一见萧景琰,蒙挚第一个冲上前去,“皇上,怎样?那人是谁啊?可答应放了太后和贤王了?”
      见萧景琰沉吟不语,蒙挚又要冲进去,却被慈慧方丈挡了。蒙挚急道,“如今皇上都出来了,方丈,您就放我进去,将那人抓出来,好好审问一番,必能审出太后与贤王的下落吧!”
      “善哉,善哉,既去武,何以再起纷争!”老和尚不依不饶道,“况且还未到十二时辰呢!”
      “方丈,你…….”蒙挚心中暗骂这老和尚,怎的如此顽固。但这慈慧方丈是得道高僧,打不得,又骂不得,蒙挚气得直瞪眼,却也无可奈何。
      “走!回宫!”萧景琰冷声道。
      “走?皇上,这,这……..”蒙挚楞了神。却见萧景琰头也不回,似是打定了主意,迈开大步离去。“这,这,真走?”蒙挚看了傻了眼。
      还是列战英过来拉上他,“走吧!皇上自有分寸!”边走边暗暗使了个眼色,这里他自会派人盯着的。
      一行人默然无语地跟在神色凝重的萧景琰身后,疾步下山。穿过千佛寺的大殿时,已近黄昏,却见大殿内依旧人头攒动,香烟缭绕。几口施粥的大锅前依然排着长长一队人,等着喝粥。那得了粥的,抱着碗在一边或蹲或站,心满意足地喝着。
      “景琰,今日是腊日,记得喝一碗腊八粥。”
      刚才迷心林中小殊的这句话,浮现在脑海。萧景琰突然停下脚步道,“朕,也想尝尝这腊八粥!”
      “啊?”跟在身后的蒙挚听着,瞪大了眼睛。喝粥?刚才不是急着要回宫吗?怎么又喝粥?这和救出太后和贤王又有什么关系了?绕是蒙挚想破脑袋,也想不通。
      这会儿,列战英已经示意侍卫去讨了一碗过来,那侍卫正要按例,用银针试毒。那碗粥已被萧景琰拿过去道,“不必,这么多百姓都吃了。难道还有毒不成?!”
      萧景琰端起那蓝边瓷碗,喝了一口。腊八粥入口,温香软糯,驱散了不少寒意。萧景琰轻笑道,“这粥果然是好味道!”看看那跟着的侍卫,道,“你们,也来一碗吧!”
      什么?他们也要?蒙挚眼睛都快掉到地上去了。不过金口一开,就是皇令,哪怕是毒药,也得喝了。
      “给!”
      蒙挚接过列战英递过来的腊八粥,看看那碗里的粥,浓稠粘腻,也没什么特别。他一向不喜这些甜腻之物,今日既是皇命,不得不从,端起碗来大口喝起来。
      “蒙将军,你慢点,烫……”还没等列战英这个烫字吐出来,蒙挚已经将那粥灌下肚子,把空碗一亮道,“好了,喝完了!”
      直看得列战英傻了眼,气笑道,“蒙将军,你,真是,连这个都是牛饮!这什么滋味,怕都没尝出来吧!”
      “有啊!”蒙挚不耐烦道,“甜的,粥!”其他人憋了半天,终于也忍不住地哄笑起来。
      “这腊八粥,不同其他日常的粥,可是用八种食材精心熬成的,你可尝出是哪几样了吗?”
      “哦,是吗?”蒙挚瞪大眼,他还真是没尝出来。只好梗着脖子,板着脸道,“粥就是粥,不管是什么食材,都熬了这么久了,哪还有什么各自的味道,都融在一处了,还不是一个味道了!”
      其他侍卫忍不住都笑起来,萧景琰站在一边慢慢细品完一碗,听着蒙挚之言,轻轻一笑道,“蒙卿,你虽不懂这食材,不懂烹制之道,却道出了这腊八粥的真意啊!”
      是吗?喝粥还有真意?蒙挚此时完全是丈二金刚,摸不到半点头绪,只得呵呵傻笑。
      放下粥碗,萧景琰似乎打定了什么主意,“走,马上回宫!”
      一行人再也不敢耽搁,匆匆下山,汇合山脚下等候的禁卫军,连夜回宫。

      次日,大梁皇帝萧景琰发了道圣旨,为庆祝三地边境大捷,四海升平,要大赦天下。除去十恶不赦之罪,其他罪犯皆被赦免,放归返乡。
      大赦天下,在大梁并不算稀奇,如今国泰民安的,每五年也有一次大赦。普通百姓不见奇,这官场上的大臣们,金陵城中的权贵们却体味到些许不寻常。
      这一是,往年的大赦,虽说是十恶不赦之罪除外,还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就是滑族除外。凡在大梁朝为官的都清楚,当今圣上恨滑族入骨,还特地设定了滑奴令。只要是滑族,就算未作奸犯科,也是低人一等,不得入学,不得入仕,不得与梁人通婚,。所以各级官员,也明白的很,只要是滑族,哪怕是偷了一根针,都是从重处罚,至少也是发配苦寒之地,而且绝不在赦免之列。而这次的大赦,皇上居然命令大理寺和刑部要加上英州的沈茂,和在押的一些滑族人。这皇上何时转了性子,是打算从此要放过滑族人么?
      另外,这往日就算圣旨颁布,要准备赦免大典也需些时日。这次竟然定在隔日就要在大理寺举行赦免大典。刑部,大理寺联本上奏要求缓些时日,延至年后举行,也未准。圣令只说既然要赦,就在年前赦,也好让赦免人犯各自返家过个年。这一圣旨下,只把原本已经准备收收尾,回家过个好年的,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忙得人仰马翻。
      不知道内情的,只当是大梁皇帝清除滑人的政令下了多年,人也清算的差不多了,终于是乏了,腻了,要放过滑族。知道内情的,也只当大赦天下是和滑族交换太后与贤王的条件,反正在大梁境内,放了,也还是可以再抓回来的。
      这不,贺弘一得了消息,面带喜色,兴冲冲跑去禀报贺长老道,“长老,萧景琰下令大赦天下。这回,沈茂他们也在其中!”
      “什么?”贺长老一听,神色一变,再问道,“你可听清楚了?”
      贺弘被问得咯噔楞了一下,确定道,“是!属下怕下面的人不够仔细,自己又去大理寺门口看了一回,上面真的是有英州沈茂的名字。我亦恐还有同名同姓之人,还差人又打听了一番,确实是我们的沈茂。”
      “是吗?!”贺长老闻言,不见喜色,面露忧色,悠悠地长叹一声。
      “长老?”贺弘不解地探问道,“这次梁帝愿赦免滑族之人,是瑕瑜公主与梁帝谈判得到的条件之一吧!这,不是件好事吗?为何长老看似忧心忡忡!?”
      “唉!我们要得是北魏都城,五县十郡,立都复国,可不是这些芝麻绿豆大的小恩惠!”贺长老面色凝重道。
      “立都复国,确实是我们的条件。但多换些好处,不是…….不是于我们更好么?”这一层,贺弘也想不明白。
      贺长老怅然道,“舍本逐末!只怕是没谈成啊!”贺长老闭上眼,暗自思忖,突然像是领悟到什么,慢慢露出一丝苦笑,“唉,我们千算万算,怕还是算错了一步啊!”
      “长老,算错了一步?”贺弘仔细想想,似乎没有一步走错的。不解问道,“是哪一步啊?还请长老明示,我们也可以想法子补救!”
      “若真是如我所料,那便不成了!”贺长老自嘲笑道,“一子错,满盘皆落索!璇玑公主当年所料真是一点没错,北魏若亡,也是亡在自家人手中!”
      贺长老不再说话,贺弘也不敢再问,自己惴惴不安地挨过了一日。
      隔日正是赦免大典的日子,贺弘一大早便被贺长老打发去大理寺门口候着,“贺弘,你去大理寺前候着,等着沈茂他们!”
      “是!长老。等他们出来后,是否是领到此处?还是直接让他们出城,回英州!”
      “走吧!回英州吧,别回来了。”贺长老冲着贺弘微微一笑,笑得无奈又带着酸楚,“贺弘,你也跟着去吧!”
      贺弘看着,不禁鼻子一酸,他不知长老这一日到底是想到了什么,只觉得一夜之间长老似乎突然苍老,没了往日的精神气。“长老,还是派别人去吧!贺弘就在此地守着长老吧!”
      “不必了!”贺长老合上眼,挥挥手道,“走吧!走吧!”
      贺弘才走了几步,又被和贺长老叫住,“等等……若是你听到金陵有变,往后就隐姓埋名度此一生吧!复国之念,不必强求了,忘了吧….”
      “长老,这……”贺弘想不明白。
      “我是说日后……你先去等沈茂吧!”
      贺弘不敢违令,自先去了。不过一刻,有人来报,有客到。贺长老睁开眼道,“请来客去湖心易水榭。”
      一弯轻舟,划破湖心表面薄冰,渡了一人送上易水榭。
      贺长老见到来人,站起身来,微微一躬身,望着她淡定道,“恭迎公主,属下恭候多时,就等公主消息。”
      来人正是如尘,她一向机敏,见贺祥之这般模样,心知以他的老谋深算,萧景琰的大赦令一出,应当已猜到几分。定了定心神,如尘对上贺长老的寒冰一般的目光,镇定自若地笑道,“如尘是来告诉长老,已为族人们谋了一个安生立命的未来!”
      贺长老眯着眼,透着一丝杀意,身子一侧,露出身后的白瓷坛子道,“那请公主,对着死去的王爷,好好说说是为我族谋了个怎样的未来?如何安生?何以立命?”
      如尘见到自己父亲的骨灰坛,当下一愣。深深一礼,道,“父亲容禀,如尘心知父亲一生所憾,是为他人棋子而不自知,只愿女儿不再为人棋子,只按自己心意从事。如今如尘所做所为,自省是看顾了两族安危,安享太平,共存于着天地之间的两全之选了。父亲在九泉之下,当会知我苦心!”
      “两全之选?”贺长老冷笑道,“堂堂大梁皇帝的亲目嫡子,就换了我滑族的几名犯人?如何两全?。”
      “长老,如尘要的,岂会只是在押的滑族人犯的性命,还有这往后滑族人的太平生活。皇上,已颁了大赦令赦免滑族犯人。这年前还会下旨废除滑奴令,将滑族与大梁人一视同仁,可入学,可入仕,可通婚。滑族人在大梁不再低人一等,将与大梁人同命运,共享这太平天下。”如尘解释道。
      “呵呵!”贺长老阴沉沉地怪笑道,“入学,入仕,通婚。上的是梁人的学堂,当的是梁人的官,尤其是最后一条,此后生下的子息都有梁人的血统,就如你这般,虽有滑族的血统,终是向着梁人,从此我滑族才是真正的消亡!璇玑公主,英明过人,当年最大的隐忧不是被大梁追杀,而是被大梁同而化之啊。”
      “这百年前,滑族本是大梁北方的一支,寻根问祖,本就是同出一脉,皆为炎黄儿女,何来同而化之一说。”如尘轻辩道。
      贺长老突然轻叹一声道,“好,不说了!再辩这些也都无用的。说到底,都是贺某有负璇玑公主所托,多年筹谋,竟然走眼,看错你!你父亲毕竟是玲珑与梁王所出,有滑族的血统,也有大梁萧氏之血脉,再算不得纯正,算不得真正的滑族啊!现在想来,当初你在养居殿现身之时,怕是早已是谋划好了。只可惜,我等竟然因你的血源之故轻信于你啊!更将我们多年在大梁不下的明部,暗部全盘托出,没想到你竟然是将我们一并都卖给了萧氏一族。”
      如尘听的刺耳,不悦道,“长老何处此言!长老交付于我的那些滑族名册,如尘怎会交付梁帝之手!已将它放在可靠之处,名册中人只要他们不作奸犯科,勾结外邦,谋逆作乱,自可保他们平安一生,颐养天年!”
      贺长老是何等老奸巨猾之人,闻言即明,“哦,这么说,名册是未给梁帝,但还是安排了监视之人,是吧?而且,并非朝廷之人!”贺长老眯着眼,看出如尘眼中略过一丝惊讶,了然笑道,“明白了,琅琊阁!”
      贺长老自嘲地摇摇头,“呵呵,琅琊阁,你所谋之事,也少不了琅琊阁插手吧。这么细想下,当日我们收到的信报与前线实情全然不同,才让我们误判了形势,仓促行动,这中间,也少不得人帮手!如今天下,江湖上有这能耐的,只有琅琊阁与左江盟,江左盟自然是不会助你,那就只有琅琊阁了!明白了,明白了!可惜终究是太迟了!”贺长老叹息着,望向如尘,淡定问道,“既然公主已和梁帝说定了条件,不知是要如何处置贺某呢?”
      “长老一心复国,也是要为滑族谋一个安生立命之所,如今既然梁帝已然应允,长老何不同族人一起从此归隐田园,颐养天年的好!”
      贺长老冷笑一声道,“归隐田园?公主说笑吧!萧景琰纵然再大度能容天下,也是一国之君,贺某可不觉他会真正放过我们这些滑族的主事之人,就算我们今日归顺,他也不会相信我们真的会放下复国之念,归隐田园!”
      “长老洞察世情,那也不必如尘多费口舌!”如尘取出一碧玉酒壶奉上道,“皇上应允放过你们的唯一条件,就是饮下这壶‘忘川’!”
      “哈哈,忘川,忘川!前程往事皆成空,复国之志如烟灭啊!”贺长老长叹一声,转过身去,慢慢踱向一面墙上挂这的一副观音像,喃喃道,“璇玑公主,属下有负殿下重托,愧不敢当,真不知该如何面见公主啊!”
      如尘看着贺长老喃喃念叨着,突然转动那观音像前的香炉,心知不妙。才叫了一声,“你要做什么?”就听得窗棱吱吱咯咯扭曲变形,地板咔嚓咔嚓折断破碎,如尘眼疾手快地抱起桌上父亲的骨灰坛。
      只听的那贺长老吐出一句,“还请公主和王爷一起面见璇玑公主了!”
      脚下的木板终于承受不住地断裂下陷,两边的柱子也往中间倾倒,如尘只觉脚下一空,赶紧身子往下落去。
      轰隆隆,轰隆隆的一声声巨响,那贺长老居然启动了易水榭的自毁机关,要与她同归于尽。她明知这衔玉阁的设计,暗藏机关,竟然不做防备,如此大意的来了,也是命该如此了。如尘紧紧抓住手中的骨灰坛,暗中苦笑,幸好还是和父亲一起。在轰隆隆的巨响中,易水榭倒塌沉入湖底,湖水顷刻涌了进来。如尘再也来不及思想,便被卷入漩涡当中,冬日冰冷的湖水倒灌进耳鼻,刺骨的冰水吸去最后一丝气力,如尘意识模糊,任由身子越来越冷,越来越沉重,堕入湖底。
      “就这样吧!她的心愿已了,无甚牵挂了!”
      朦朦胧胧中,沉重的身子突然被了一股力道托着往上,不多时,破水而出,被人拖到岸边。寒冷的空气刺激口鼻,如尘猛烈地咳呛着,吐出口中的湖水,一晃眼,身后那人竟是飞流。
      还有一人关切道,“幸好,我让飞流跟着!只是又经此一遭,你可是要好好将养一番了!”
      来人看着那易水榭沉入湖底,再也不见一丝踪影,耳边却隐隐地听到一阵阵沉闷之声,道,“易水榭是这阵的中心,牵一发而动全局,这衔玉阁怕是都要毁了,快走!”果然,话音刚落,刚从湖心为主,地面颤动裂开,那旁边的八座庭院楼台若被突然抽去了筋骨般,一座座地倒塌。
      走!飞流即刻抱起如尘,施展身法,随着那人,在倒塌楼宇间穿行,越过院落,又穿过几条街才停下来。回首再望,尘土夹着残雪飞扬,哪还有原本那个雕梁画栋的衔玉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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