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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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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台猛然从床上坐起来,然后因为后脖子牵扯着剧烈的痛,又慢慢坐了回去。
“你醒了。”明诚正坐在床边削着苹果,水果刀在手指间显得非常灵巧,长长的苹果皮削得很薄,但是没有断,一直拖到了地上。
明台靠着床头,摸了摸后脖子,让脑仁一阵阵发懵的疼痛还在:“阿诚哥,我怎么回来的?”
明诚专心致志地削着苹果:“警察厅送回来的。”
听完这句话,明台觉得头更痛了。劳动了警察厅,必然惊动了明长官,这事是不能轻易被揭过去了。
明诚将最后一点苹果皮剥离果肉的时候,门被忽然推开了,明长官的声音伴随着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这是怎么回事?”
明诚将苹果递给明台,然后站了起来,低着头,忏悔得很虔诚:“先生,是我的错。我看黎歌这两天都呆在家里,就做主把我们的人撤回去了。”
“你跟了我这么久还需要我教你怎么做事吗?”明长官烦躁地解开了领口的纽扣,指着躺床里捧着苹果的明台,一个抬手的动作就将烦躁和嫌弃都表达尽了,“他是什么样的刺头你不知道?”
“我承认都是我的失误,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情况了。”
明诚一脸“明长官你说得好有道理”,被称为刺头的明台无言以对,只能面瘫着嘎嘣咬了一口苹果。
转向明台,明长官依旧是一张盛怒中的丝毫不吝啬威严的脸:“你说,你为什么会去鬼屋?”
“我看警察厅的办事效率太低了,再不做点什么,我同学尸体养的蛆就要‘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了’,我就是想去帮帮忙。”
“就你能!全世界没有你黎小少爷一个人能!你当我说的话都是在吹风吗?!”
在这个时候,妄图挑衅一个愤怒中的家庭主义的大家长权威是不智的。在明长官面前,任何黎小少爷都是纸老虎,所以明台在这个时候选择了难能可贵的诚实:“是。”
“……”
正所谓山雨欲来风满楼,又所谓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更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明长官怒极了,就从容淡定了:“阿城,把他押书房里去。”
“诶,诶,我还是个病人。”
任明台如何张牙舞爪使王八拳,明诚还是干脆利落把他押下了床:“得罪了,小明先生。”
明家小少爷一路哀嚎着被推进书房,丫鬟婆子管事的见惯了这场面,连个求情的都没有。
书房还保留着明长官做学者时候的样子,满屋子原文书,不敢说孤本,珍本还是称得上的,再加上数目可观,不怪乎明长官异常珍视。
被一把推进书房,明台反身拽着房门愣是不给合拢,瘪着嘴卖了个萌:“阿诚哥。”
明诚板着一张恭敬得严丝合缝的脸,写尽爱莫能助:“小明先生,我只是个下人,明先生发话了,我也很为难。”
明台扒着房门,脑袋眼巴巴地往门缝里挤:“我不让阿诚哥为难,我就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
“王天风是怎么死的?”
明诚笑了,跟明长官一样,明诚也是杀伐果断手起刀落依旧带着学究气的男人:“光荣战死。”
明台砸吧了下嘴,难怪明长官不当学者改当官,这土匪气,不当军痞实在可惜。
明诚掰开明台扒着门边的手,一收手关了门。
“阿诚哥。”门里面明台凄凄惨惨地唤。
才抬腿走没两步的明诚回过头来:“什么事?”
“给我拿点水果点心什么的吧,”隔着门板也不能妨碍明台抚着脑门装虚弱,“我还是个病人。”
“等着。”
明诚作为明长官的高级秘书,办事能力首屈一指,用在端水果点心这种事上也是雷厉风行。奔厨房里花生瓜子苹果梨子堆了一盘子,出来的时候正对上换好礼服下楼来的明长官,两人都是一愣。
明长官皱着眉头板着脸,一扬下巴,一句话说不清是温是火:“给小少爷拿的?”
“是的。”
明长官眉头更皱,脸色更板,千言万语就化成了一摆手:“去吧。”
明诚早已见怪不怪,表情没变,眼神里藏了愉悦,低头进书房给明台送了进去。
明台靠着门,盯着明诚把盘子放在茶几上,身为明家小少爷,支使人的时候特别利索,一点没觉得自己厚脸皮:“阿诚哥,顺便把今天的报纸也一起送进来吧?”
明诚看了明台一眼,没说话,返身拿着几天的报纸叠成一摞,一道送进书房。
门关上才走没两步,又听见门里面明台凄凄惨惨地唤:“阿诚哥。”
明诚瞄了眼衣料笔挺等在门口的明长官,再转头回去:“又怎么?”
“我表没了。”
“表?”
“表。”
明诚打开书房门,探头看见明台半躺在窗前的沙发里,面前是已然扒拉得乱糟糟的报纸。一手捏着花生,一手伸出高举,本来带着明长官送的瑞士表的地方光光的,露出一截空手腕。
“什么时候没的?”
“今天我出门的时候还戴着,一醒来就没了。”
明诚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可能是掉在哪儿了,你让桂姨在家里找找,我也问问警察厅的人。”
明台嘴巴甜得倍儿敞亮:“谢谢阿诚哥。”
扒着窗边,明台一边啃梨,一边目送着明长官和明诚的车子驶出公馆。低头瞧眼自己空荡荡的左手腕,不自觉摸了两把,然后又摸了摸还在作痛的肩膀。
报纸如果被剪下来就太明显了,明台只是将几篇人命报道摆在了一起。
这些新闻单独出来看,嫌疑人并不局限在地下的反日力量。摆在一起,受害者的身份太有针对性,嫌疑人的范围就被理所当然地缩小了。
语焉不详的报纸,并不能给明台太多的线索。所有的报纸加起来,还不如一个装神弄鬼的王天风给明台的灵感多。
如果王天风说的都是真的,死的这些人,本来生活在明台周围的这些人,全部是特务,那么……明台敲着面前的报纸,还是那句话:“现在的特务也未免太活跃了一点。”
入夜,明长官回来了,一道回来的还有明诚。明台听见汽车的声音,从窗外往外一望,只来得及瞧见明长官雷厉风行的背影。
桂姨进书房来给明台送宵夜,明台接过暖得热热的牛奶:“大哥回来了?”
桂姨一边给明台往沙发上铺被褥,一边点头:“大少爷刚回来。”
“大哥这么晚才回来,你没去给他送点吃食?”
“该是有事吧,跟阿诚少爷进办公室了。”
“你没问问是什么事?”
桂姨手上动作一顿,回头瞧了明台一眼。头发花白的老人家,眼神还利,这一眼瞧得明台不自觉缩了缩脖子:“我可不敢过问大少爷的事。”
明台把等在后面的问话,跟夜宵一起咽了下去:“哦。”
桂姨把枕头放好,和和气气的表情,又慈祥又宠溺:“床铺好了,还缺什么,小少爷你就叫我。”
“这样挺好的,桂姨你去睡吧。”
桂姨前脚出门,明诚后脚就进来了。
“阿诚哥,”明台端着牛奶杯拍了拍铺上褥子软得一塌糊涂的沙发,“来坐。”
明诚脸色本来难看着,抬头看向明台的时候调整了一下,勉强缓和了表情:“不坐了,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表找着了。”
“在哪儿找着的,”明台接了表就往手腕上戴,戴好了还翻覆地看。不过半天没见着,只觉得用料做工越发考究,表盘指针表面都跟簇新似的,“是掉鬼屋了吧?”
“是,警察厅的人捡到了,说当证物,我看见就拿回来了。”
“大哥说你了?”
“什么?”
明台竖起手臂,指尖轻点手腕上的瑞士表:“我看你脸色难看,挨训了吧?”
明诚脸上缓和的表情没了,变成一贯拘谨得严丝合缝的脸:“这不是常事吗?”
“我挨训是常事,你可不是,”明台探头凑得近,抿着嘴卖了个萌,“大哥什么事训你?”
明诚一愣,眉锋轻挑,正看了明台一眼。
明台刚被桂姨这样瞧了,马上又被明诚用同样的眼神看着,不自觉缩了缩脖子:“阿诚哥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明诚沉默了片刻,才用一种娓娓道来的方式打开了话匣子:“大哥有句话说得很有道理。”
明台立刻表达出极大的好奇心:“什么?”
“你小子是什么样的刺头,我不知道吗?”
“……”
明诚恢复成恭敬得严丝合缝的脸只需要一秒钟,冲着因为感受到世界森森恶意而面瘫的明台一颔首:“我先回去了,小明先生,早点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