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蚩尤旗与美人虹》小然与小芝

4、清溪问情

　　南蛮，群山之中。
　　越是近了雪耻城，道路便越平整，山水之间钟灵毓秀之气也便越浓，再不复西罗山深处那般穷山恶水模样。但见道旁一条秀水蜿蜒，溪水清澈见底，岸边碧草叶梢沾入水中，沿着溪流的方向划出浅浅波纹。
　　而在这群山之中，正有一队人马，有说有笑地向前走着。有一名身着绿色衣衫的女孩，笑着在队伍前后跑来跑去。或是在人前身后，问那雪耻城中的好玩意，或是爬上马车，装作商队头目清点货物时的样子。
　　这女孩自然便是小澜了。
　　戎背着一背篓的菜，也在人群中。这些菜是村里一位老婆婆种的，因为腿脚不灵便，很难走到雪耻城，戎便给那老婆婆背菜到城里去卖。
　　似乎是有点累了，小澜跑到戎身边问道：“还有多久才到啊？”
　　看了看四周，戎也不太清楚，便去问旁边赶车的。那人指了指前头，道：“过了那道弯，就是飞牛溪，再走个十几里就到了。”
　　两人往前看去，只见小溪两岸的山势到了那人所说的地方陡然拔高，两山间小道与小溪因山势险峻，并做一起，粗看去竟像是刀劈斧削出的一般。
　　走到这里，便有许多人卸下背着的东西，坐在路边休息。若是到了飞牛溪，就连休息的地方也没有，所以这儿也成了往来飞牛溪时默认的歇脚处。
　　小路旁靠山的那一侧散乱分布着数百块大石，靠溪的那一侧却是软土草地，这一队人马就在小路两旁就地休息。太阳被两侧的高山给挡住，再加上有水流经，故而此处也算是个阴凉所在。
　　放下了背篓，戎和小澜并排坐在草地上。两山狭缝前自有凉风习习，一路的劳累顿时被这股风吹去了大半。戎随身带了两只水囊，便将其中一只递给小澜，自己拿起另一只水囊，灌了一大口。
　　水一下肚，刚才憋闷着的汗顿时散发出来，被风一吹，浑身舒爽无比。
　　休息了一阵，小澜突然指着前头那两座相对而立的高山，问道：“戎，你说那里为什么要叫做飞牛溪？”
　　“飞牛溪……”戎想了一会儿，摇摇头，“不知道……不会是以前有一头牛从这儿飞过去了吧？”
　　“飞过去的就是你这头大笨牛！”小澜没好气的说，顿了顿又道，“不过你说的，倒还是沾了点边……”
　　小澜轻咳了一声，抿抿嘴，便开始为戎讲起那个久远的故事来。
　　其实这飞牛溪，历史上倒也有几笔浓墨重彩，最近的便是一逆以前，衡归大帝率兵征伐天下的时候，曾在这飞牛溪上吃了一个大亏。
　　而说到飞牛溪这名字的来历，却有些玄奥之色。话说地维绝之前，曾有上古人族栖居在这苍梧大路上，筚路蓝缕不知几千几万年，终于从上古诸族中脱颖而出，成了万物灵长。
　　那时的人族，还与其他上古族类杂居，如狐族、犬族、象族之类。但随着后来人族渐渐崛起，对曾经一同生存的其他上古族类起了藐视之心，认为犬象诸族不过是无知兽类，耻于与之为伍。在这样的思想影响下，人族与其他族类渐渐疏远，最后甚至断了往来。
　　当时的人族，东至临渊之滨，西至西北天漠，南到无尽山川，北到北荒冰原，处处无不有其营寨，也真不愧了万物灵长之称。
　　而在如今飞牛溪所在处不远，便曾有一处人族营寨，上千户人家，也算得上是数百里第一人族营寨了。
　　营寨中的首领有个女儿，自小便生得娇媚可爱，伶俐聪明又楚楚动人，见之者无不魂飞。因为出生时，有一只大鸟从西方飞来，口中吐玉落于堂前，便给她取名叫做衔玉。
　　随着年岁渐长，衔玉出落得越发美丽，名声也渐渐传了开来，每日慕名而来的人更是不计其数。甚至有人不辞辛苦，从万里之外的临渊一路走过来，只为见上衔玉一面。
　　可是每日来访的人实在太多，又个个都要见衔玉，衔玉不胜其烦，便向父亲告假。首领疼惜女儿，自然不愿女儿终日被这些人纠缠而烦闷，便准许衔玉借口去山上牧牛，也好避开终日络绎不绝的人群。
　　不料就是如此，却有了后来一场祸事。
　　衔玉从小聪明伶俐，弹得一手好琴，在方圆千里亦是小有名声。牧牛时，终日对山枯坐，不免有些无聊，便搬了一张琴，在山上抚云拨松。
　　每当衔玉撩动琴弦，在一旁吃草的牛便会抬起头，仿佛凝神听着她的琴音。有时一声长鸣，回荡千山万壑，与松风同起，隐隐应和如碎玉般的琴声。
　　而在夜里，衔玉也常会梦见一名丰神俊秀的青衣男子，手拂玉箫，与她琴箫合奏。箫声转起时，亦是那般动人心弦。
　　时光荏苒，转瞬便是三年。这三年里，衔玉每日都会去山上牧马，纵是风雨霜雪也无阻。而在响彻山川的琴声中，原本爱说爱笑的衔玉也变得沉默了。她常常会手按琴弦轻抬臻首，望着千载浮云，一言不发。只是在琴声又起时，会有夹杂的那一声轻叹。
　　你，究竟在哪里呢……
　　说到这里时，小澜偷偷瞟了戎一眼，看见他呆呆地听得入神的样子，不禁“扑哧”一笑。
　　戎有些奇怪，问道：“小澜，你笑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听我继续给你说。”小澜似乎很开心，正要再说下去时，队伍前头传来一声呼喊：“启程了！”
　　当即便有人站起来，开始悉悉索索地收拾东西。小澜只好道：“要出发了，下次再和你说吧。”
　　“嗯。”戎点点头，便也转身把背篓背上。小澜把自己喝过的那只水囊递回给戎，趁他将水囊别在腰上的当儿，凑到他身边轻声道：“喂，以后……我就叫你大笨牛，好不好？”
　　“大笨牛……为什么？”
　　“别管为什么，我只问你……”小澜顿了顿，道，“好不好？”
　　戎只觉耳畔陡然一热，小澜的俏脸已然近在咫尺，甚至能感受到她温热的气息喷在自己脸颊上。戎脸上顿时一红，偏转过身子，点点头算作默认。
　　“还愣着干什么，快些走啊，大笨牛……”小澜轻轻推了一下戎，低声笑道。那声“大笨牛”中，却含着盈盈笑意，更添了些许亲昵。
　　耳边重又响起了辘辘的车马声，休息过一阵的人们大多开始上路了。人群中，可以见到一名少年理好肩上的背篓，小跑着追上前边的少女。也不知是有意无意，在少年追上来的那一刹那，少女轻巧地挽住了他的手。
　　小溪畔，乍起一阵暖暖的熏风，夹杂在原本清凉的风里，竟带着丝丝初春的气息。人世间的美好记忆，仿佛都凝结在这一刻。而远处的飞牛溪上，却隐隐传来一阵清泠的琴声，孤单悠静，响彻百逆时光。
　　百逆以来，又有多少人的岁月，湮没在这淡淡的琴声之中？
　　两山夹壁不过十肘，抬头望只见一线青天，脚下更是乱石丛起，隐隐可见有溪水在石缝中流淌。身畔石壁与脚下石块都生了滑腻的青苔，若不是有自顶上投下的一线天光，只怕走不得两步便要一脚滑倒摔在溪里。无怪乎飞牛溪虽只有五六里远近，衡归大帝那般人杰，在这里也难讨得好去。
　　小澜紧紧拉住戎的手，小心地向前迈步，半个身子不知不觉间已然贴了上去。倒不是小澜胆小，飞牛溪的路途着实难走了些，纵是在此来往过不下十数遍的戎，此时也不敢稍有分心。
　　好不容易到了一块稍平的地方，戎与小澜站定，都轻轻呼了一口气。小澜微微抬起头，望了一眼前方，问道：“大笨牛，还要走多久啊？”
　　“还有半里路，就可以出飞牛溪了。”戎一脸的如释重负，小澜这一路上紧拉着他的手不放，实是比走上两遍还要累上许多。
　　“怎么？嫌我拖累你了是不是？”小澜看出戎脸上的神情，哼了一声道。戎赶忙辩解道：“不是不是，我只是觉得……觉得……”
　　“觉得什么？”小澜撅起小嘴，佯怒道。
　　戎脸上一红，道：“带你走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觉得拖累呢……”
　　“说什么呢说什么呢，什么带你走带她走的，我又没说跟你走了。”小澜仍是不依不饶，踮起脚连声道。
　　戎却是招架不住这番话，拉了她的手道：“快点走吧，不然一会就赶不上了。”说罢便带着小澜，转身向前走去。
　　小澜自然没有反抗，只是在戎转身的那一瞬，俏脸上露出“阴谋”得逞似的浅浅笑容。
　　第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