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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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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里的人那单薄的身体微微颤抖,头深深埋在他的怀里,手紧攥着他的衣襟不肯松开。这让卡尔觉得内心沉甸甸的。他尽量不去在意楼下传来的淫-笑和浪-叫声,吻着他的脸颊在他耳边不住低声安慰。二人相拥坐在床边半个多小时,楼下的嘈杂随着一声重重的关门声结束。卡尔内心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从未经历过这么难堪的一幕。怀中的人仍旧沉默着,但卡尔感觉到胸前的衣襟已经被浸湿了。
“为什么住在这里?楼下那个女人是谁?”卡尔试探着问道。
安德鲁没有回答,只是把脸使劲藏在他的胸前。卡尔再看看周围,墙角煤油灯旁放的火柴盒似曾见过,他好像已经明白了答案。同样的身世,他也只听说过一次。
“她是你的……母亲?”
他明显感觉到怀里的人稍稍颤了一下。卡尔没有再问下去,但已经明白他隐瞒住址的理由。那个俱乐部再怪异也是上层社会的社交场,和这里简直是天堂和地狱的区别,不难想象如果被知道会是什么后果。他让安德鲁躺回到床上,体贴地给他盖上被子,“我去找个医生来,好吗?”他关心地看着他,摸了摸他有些烫的额头。
安德鲁摇摇头,把他的胳膊抱在怀里不肯松手。卡尔感到一阵心疼,俯过身去轻轻吻了吻他的头,接着低声哄道,“好好休息,我保证每天都会来看你。”
“真的?”安德鲁红红的泪眼看着他,眼角仍有泪滴划过。
卡尔给他擦去泪水,温柔地笑笑,“我向上帝发誓,直到你恢复健康为止。”安德鲁这才安心地闭上眼睛,在感冒的难受中昏昏睡去。他给他盖好了被子,接着轻步走下了楼梯。来到一层时他看到正在镜前专心梳理头发的女人,镜子旁边的桌子上放着几枚先令。卡尔只感觉内心一阵恶心,他轻蔑地瞟了她一眼打开门离开了小楼。
当夜10点整,牛津,拉德克利夫医学院的公寓楼顶层
咚咚两声敲门声后,洛斯菲尔德打开了房间的门。一身褐色绅士服的艾伦站在门口,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微笑,“晚上好,尤拉努斯。”
“晚上好,艾伦。”洛斯菲尔德一礼后将他让进门,今晚他同样是一身正式的绅士服。艾伦向他欠身后走进门,来到客厅的同时便注意到小茶桌上放着苏格兰场的案宗和那个报纸包。他随手翻了两页案卷嘴角不禁露出微笑,跟着坐到了沙发上。
“看来您是个实证主义者。不然看警察的记录就足够了,为什么还要找我来呢。”那双色瞳中闪动的目光很是活跃,看得出他今晚的兴致很高,“可惜我只能回答和案子无关的问题,希望这不会让您失望。”
“当然。”洛斯菲尔德将刚刚做好的茶倒出一杯,放在他的手侧,跟着坐到了他的对面,“您可以拒绝我的任何问题。如果我的问题伤害了您,请原谅我无心的好奇。”他说着看了看那个纸包,“我猜这是您母亲留下的东西?”
艾伦淡淡笑了笑,伸手拿过那纸包里的梳子同时反问了一句,“凭您的观察力,我想您已经注意到卧室里的墙壁了?”
“是的。”洛斯菲尔德点点头。
“那上面曾经贴的是报纸和硬纸壳。我猜您从没有去过伦敦东区,那里每个家庭都会这么做。”他修长的手指轻抚着那柄梳子,口气中隐隐透着一丝怀念,“因为伦敦的冬天很冷,不注意防范可能会冻死在家里。”
洛斯菲尔德心中一阵唏嘘,但迷惑却未解,“您把自己的房间布置成从前的样子,为什么?”
艾伦微微笑了笑,“因为这个世界上唯一爱过我的人,曾住在那个房子里。”
洛斯菲尔德迟疑了一下考虑着措辞,“但案卷里说她曾经是……”
“妓-女?是的,这一点警察没有写错。”艾伦的口气仿佛这是件很平常的事,“我在14岁前住在东区汉尼拔大街,那是有名的妓-院和莫莉屋街。我的家是一座破旧的二层阁楼,我住在二楼,她就在一楼接-客。除了出门必经之外我从不去她那里,她也从不来我这里。但我不是瞎子或聋子,我很小的时候就趴在楼梯上偷看,当然知道她在做什么。”
洛斯菲尔德看着他的表情,那平淡的面容中看不出任何心理活动,但洛斯菲尔德不相信他的内心深处也是同样的平静,“一个当着自己儿子的面出卖身体的女人,您凭什么认为她爱您?”
艾伦轻笑了一声,看着他的眼睛反问了一句,“您一定不知道对于穷人什么最重要?”他停顿了两秒钟,见他不开口便接着道,“是生存。她从不问我读不读书,不管我有没有生病,也不会在乎我怎么看她。但她会把铜板放在我的楼梯上,那是她能给我的全部。”
洛斯菲尔德沉默了。他几次想开口却欲言又止,最终只说出了一句话,“对不起。”
艾伦不太明白他道歉的原因。
“我曾把她想得很轻贱,我为此道歉。”洛斯菲尔德看出了他的不解,诚实道。
艾伦的心里一阵暖意流过。但他并不表现出来,只是拿起茶杯小小喝了一口,“谢谢。”
洛斯菲尔德等他放下茶杯才继续道,“那么您14岁的时候为什么要离开她?”
艾伦微微一笑,“不是我离开她,而是她离开了我。我是在她的葬礼后才离开东区的。”他的话让洛斯菲尔德忽然想到了什么,“案卷里说您是在东区的教堂里碰到了汤姆,难道是在她的葬礼上?”
“我无可奉告。”提到汤姆,艾伦立刻变得只字不提。
洛斯菲尔德不明白他态度突变的原因,“您知道最近莫德林学院公寓楼里发生的事?”
“我说了关于案子的事无可奉告。”艾伦明显知道他在问什么。
“土豆花代表了什么?您究竟想告诉我什么?”洛斯菲尔德不舍弃地跟着问。
艾伦拿出怀表看了看时间,“我想我已经耽误您很久了,谢谢您的邀请。不过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说完他站起了身想走,但洛斯菲尔德跟着起身拦在了他的面前。
“为什么?您给了我一个又一个暗示,可现在又吞吞吐吐不肯直言?”他看着艾伦的眼睛,那双美瞳中第一次闪过掩饰般地回避,口气中是明显的遮掩。
“那些只是我一时的贪玩之心,您不必太在意。”他躲避着想从另一侧绕过他,但洛斯菲尔德并不打算轻易放走他。他又一次拦在他的去路上,口气中仍旧礼貌但很肯定,“如果您今天不说清楚,我不会让您离开这里。”
艾伦看着他,那英俊的面庞让他心里更是一阵混乱。他不自觉地回避着去看别处,让心里镇静了一下才开口道,“我不希望您再参与进来,那会给您带来危险。”
洛斯菲尔德观察着他,他的动作很典型在隐藏自己的感情。他忽然伸手握过他的一只手,那冰凉的手更暴露了他此刻慌张的心。艾伦惊讶之余甩开了他的手倒退两步,警惕的表情中略显慌张,“您……您太无礼了。”
洛斯菲尔德更走近他的面前,用一个个质问攻击他的心理防线,“您说的危险是指什么?像案卷上那些人一样会被杀掉吗?是谁带您进入了上流社会?为什么巴克莱会留下财产给您?格尔会写小说给您?他们在被杀死之前已经预知了自己的死亡吗?是您告诉他们的吗,就像您刚刚警告我一样!”
“够了!”艾伦少见地失去了平日的优雅自信,他推开洛斯菲尔德直冲向房间的门,然而手刚刚碰到门把手,身后的一句话又让他生生停了手,“如果您今天就这么离开,明天我就亲自去您府上拜访!”
“不行!”艾伦下意识地转过身大声拒绝道。他的态度让洛斯菲尔德更加肯定了,那日他的猜测没有错,他生活在别人的监视之下。
他来到他的面前,看着那双色瞳中闪烁不定的目光,口气忽然缓和下来柔声道,“您担心我,是吗?”
他站在那里神色慌乱没有回答,显然被他质问得有些失去阵脚。他没想到他会对案情了解这么多,更没想到自己站在他面前时会失去应有的理智和冷静。洛斯菲尔德看着他无助的样子,内心一阵莫名的不忍油然而生。不知为什么,他在内心深处就是放不下这个男人。他走到他的面前,将他轻轻拥到怀里安慰着。他的身材细挑搂着的感觉和女人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身高。他只比洛斯菲尔德矮一个头,这也提醒着他他是个男人。
“原谅我刚刚的失礼,艾伦。”洛斯菲尔德的口吻恢复了平日的温柔。
艾伦没有推开他。相反的,他停留在那个温暖结实的怀抱里,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心。他把头贴在洛斯菲尔德的胸前,透过那花翎衬衫似乎能够闻到他性感的透着男性荷尔蒙的味道。他忍不住想去亲近他,却又怕一时的不自持会给他带来不幸。
“我该叫你什么?”艾伦忽然低声问道。他的用词发生了变化,那口吻比之前亲近了许多。
“洛斯菲尔德。”洛斯菲尔德回应了他的变化,“叫我洛斯,艾伦。”
“很高贵的名字,洛斯。”艾伦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平静片刻后离开了他的怀抱。当他重新站回到他的面前时,洛斯菲尔德看得出他恢复了平日的自制,“你的背后究竟是谁?那些人真的是你杀的吗?”
艾伦看着他的目光中隐隐透着一丝情意,尽管他已经在努力隐藏,口吻依旧是往日的平淡,“不要问,洛斯。你只需要知道,一个曾经贫穷得身无一物的人,为了生存自愿走进了一场游戏。他无所谓自己充当的角色,因为他不怕失去任何东西,哪怕是那条值不了几个铜板的命。他也不值得任何人费力去救,因为已经陷得太深不能自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