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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陆小凤是活的,绣的凤凰是死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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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和陆小凤是多年的朋友了,到底多少年,他们两个也记不清了。一个手巧嘴笨,做尽天底下最好的机关陷阱,也讨不了自己喜欢的女人做老婆。一个脸俊嘴甜,帮自己的好朋友讨了老朋友,却不愿意娶妻生子安定成家。
老板娘就是一个中间人,她是朱停的老婆,也是陆小凤的朋友。
“他们俩不知怎么就闹翻了,老死不相往来才好呢,偏偏苦了我,旁人都以为我和陆小凤好,给朱停戴了绿帽子。朱停呢,整天乐呵呵的,只要我和他过日子,他便什么也不问。我一个女人能怎么办,名节不能当饭吃,却能保住我老公的命。为了清白,我只能求陆小凤去保护朱停啊。陆小凤这个人,最看不得就是别人害他的朋友,或者他的朋友害了别人。”
朱停一双巧手,名满天下,许多人慕名而来,赠予千金求他修建密室机关等等。朱停穷惯了,他希望自己心爱的女人能吃得最好,用得最好,享受得最好,所以他答应了许多人,做了许多人梦寐以求的机关陷阱。当然,那些人并不一定都是好人,想让他闭嘴的人不在少数。他知道的秘密越来越多,想让他知道的秘密成为永远秘密的人也越来越多。
陆小凤这个人,最看不得就是别人害他的朋友,或者他的朋友害了别人。
朱停的机关陷阱总有一日会让人利用去伤害那些良善之人,说到底,朱停也成了助纣为虐的工具。
陆小凤和朱停就是为此而闹翻的。
“唉,天快黑了,我也该走了。”老板娘绛唇一翘,倚着门框懒懒道,“我走了,陆小凤你可会舍不得。”
陆小凤将胸口的酒碗放下,坐起身对老板娘说,“你快些走,青衣楼的人快到了。”
老板娘露出关切之色,“他们为什么要找你?”
陆小凤倒是一点也不担心,“我也想问他们,否则我不会让他们找到这里来。”
老板娘看了看端坐着的泉深,“这么麻烦的事儿,你也不怕连累了人家,真是没良心。”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两撇和眉毛长得一模一样的胡子,“你怎么会说我没良心,有时候带着女人办事更方便。”
泉深闻言,淡笑道,“天下没白吃的午餐,吃了陆小凤这顿饭可是比欠银子还要麻烦的事儿。但我阿爹说,滴水之恩必当报,再麻烦的事儿我也和你一起担了。”
这话说得有股女中豪杰的直爽与坦荡,老板娘更是对泉深刮目相看,“这妹子比陆小凤你身边我见过的所有女人都要不一样。”
老板娘回到家,朱停正好坐在院子中间的太师椅上,睁着眼睛看见她回来,却连眼珠子也没动一下,像看着空气一般。老板娘故意一步三扭地走到他面前,施施然伸出手指在朱停的面前勾了勾,妩媚又妖娆。
朱停仍旧无动于衷的样子,老板娘哼了一身,“我回来了。”
“我看见了。”
“陆小凤找我喝酒去了,你就不想知道我们孤男寡女在一间房里做了什么?”
“喝酒。”
老板娘火气冒了起来,“你们当真是一路人啊,他那样的男人,我这样的女人,关在一间房里还能规规矩矩地喝酒……”
朱停终于笑了,“看见你生气,我就知道一定只是喝酒。他是个大混蛋,但我信他。”
老板娘没兴致吃醋撒泼下去,“你是信任她,你们可算是二三十年的老朋友了,为什么到现在忽然像仇人一样,连一句话也不肯说了?”
朱停道,“因为我和他都是很大的混蛋,我们做的事儿你当然不懂。”
老板娘扶额,无奈说,“我当真不懂你们,只是青衣楼的人寻上他,不知为什么他还带着泉深妹子。”
朱停说,“有时候带上女人不一定会坏事,说不定是好事。”
月上树梢,青云客栈的人来来去去,却不如龙翔客栈那样的热闹和喧嚣。泉深吃晚饭,为陆小凤将他一件红披风挂在了床头的衣架旁,那是普通的红披风,陆小凤一年四季都会披着这么一件红披风,看上去又醒目又精神。
“你不想外表看上去那么……那么沾花惹草?你心底很善良。”
“这么欣赏我,喜欢上我?”
“没有。”泉深脸不红不热,忍不住道,“你非得这样说?”
“说你喜欢我?”
“你是我朋友,我是真羡慕你和朱停的,即便有一天闹翻了,还是从心底里相信着另外一个人。这是不是叫莫逆之交?”
陆小凤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阖上了眼。
泉深手摸着红色的披风面,自顾自说,“这么好看的布料,绣上什么好呢?”
陆小凤阖眼躺在床上,闻言笑了,“那是我的,你是想绣上鸳鸯和鸣,还是龙凤呈祥?”
“凤凰。”泉深嫣然一笑,“我绣上陆小凤这只凤凰可好。”
“陆小凤是活的,你绣上了不就是死的么。”
青衣楼的铁门判官和勾魂手在窗外已经看见了这件红披风,自然也听见了陆小凤和泉深的对话。
他们的人从窗口直接闯了了进来,死死地瞪着床上的陆小凤。
陆小凤躺在床上纹丝不动,泉深却在包裹里抽出来针和线,坐在床边的圆桌悠然地做起了刺绣。
铁门判官先说,“陆小凤当真如传说般风流,去到哪里都会有女子作陪。”
勾魂手冷冷一笑道,“不过这次眼光差了些,竟寻了个村姑。”
陆小凤张开眼看了他们一样,问泉深道,“我好像见到了两个人。”
铁面判官大声道,“本来就有两个人。”
陆小凤冷冷道,“我以为是两只迷路的鬼,太久没见人的缘故,连人话也不晓得说了。”
泉深从一开始就没有理会来人的话,垂头一心一意地绣着红袍子的袍面,她手很快,说话间已经绣出了轮廓。
勾魂手一扬手,将鞭子抽向陆小凤的门面,陆小凤忽然伸出两根手指轻轻一捏,一下子将又快又狠的鞭尾捏住。
铁面判官又惊又笑,“陆小凤的灵犀一指果然名不虚传。”
陆小凤终于坐起来,指尖弹了弹身上的灰,“告诉姓卫的,我陆小凤一向不喜欢寡妇,特别是老板家的寡妇。”
铁面判官道,“只要你和我们走,我们保证不动朱停……”又瞧了绣袍子的泉深一眼,“还有这位姑娘。”
泉深只字未闻,袍面隐约是一只凤凰的纹路。
这时有人敲门,人们望去时,敲门的人已经进了屋子里,他不是用手在敲门,因为来人根本没有手,自手腕处给齐齐砍去,右腕装着一个寒光闪闪的铁钩,左腕上装着的却是个比人头还大的铁球。一张脸左边给人削去了,五官错位,是张恐怖又狰狞的脸,真如陆小凤方才说的,来人名副其实如一只鬼一般。
铁门判官不由打了个冷战,勾魂手更是后退了两步,失声道,“柳余恨?!”
泉深这时停了下来,手中的针差一步就完了,她双眸望向黄昏照在柳余恨那张残缺的脸上,眼底露出哀息的神情,思绪沉了下去,不知在想什么。
来人竟是十多年前有玉面郎君之称的柳余恨,这样的名头,这样的脸,背后一定有一个很长的故事。
又来了一个斯文的书生,断肠剑客萧秋雨。这些人自是一通厮杀,铁门判官去见了真的判官,而勾魂手则从窗来,又从窗去了。
泉深站起身,将花样打了个结,重新把红袍子挂在了衣架上。
原本以为红袍子已经很红很鲜艳了,没想到血才是最鲜艳的。
柳余恨一心求死,但这次铁门判官还是没要了他的性命。
陆小凤丝毫不管屋子里打得如何,仿佛什么也没看见。泉深越过陆小凤的身边,蹲在了铁面判官的尸首前,没有害怕惊慌。
独孤方拦下泉深,说,“姑娘想干什么?”
“安葬了他。”
萧秋雨问,“他和你非亲非故,你为何要葬他?”
泉深未抬头,眸光流转,“众生皆苦,能救则救。”
柳余恨一愣,似乎想起了什么,却又没什么印象,任他思来想去,也忆不起何故对这话会有所触动。
独孤方道,“姑娘不是一般人,一般姑娘不会想葬一个杀手。”
泉深眼神像从很远的地方看过来,“因为我不是江湖人,寻常人家只有生老病死,没有横尸街头飞来横祸,我不管他是不是杀手,一个人死了,安葬他是尊重。”
泉深走了出去,这次没人拦在她面前。
陆小凤背对着众人,手摸着泉深绣好的袍面,一只金翅凤凰栩栩如生,如同立刻要从红袍中忽然飞出。只是,这凤凰没有眼睛,没有眼睛的凤凰如同被困死在了一面鲜红的袍子里。
陆小凤是活的,绣的凤凰是死的。
柳余恨看了一眼绣品,赞许道,“绣得比神针薛夫人的还要好。”
萧秋雨道,“那位姑娘是位贤良女子,不枉陆小凤的良苦用心。”
越是贤良淳朴的女子,越容易喜欢上一个人,她可以跟着陆小凤在危难之际从容面对,却不可能跟着陆小凤见死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