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重鸾》雪千城

14、 §014 重识“自己”

　　二人在溪畔站定。

　　月色正好，流水潺潺，于是月光也被拨动，摇曳生姿。只是杨冉无暇欣赏。“苏执，”既然他沉静不说，杨冉便不好先点破回春谷的水患危机，“现在我的身体已经复原，明日我想出谷走走。”

　　而拒绝杨冉的时候，苏执的语调往往更轻柔，甚至有听得出的宠溺：“你伤势刚愈合，不宜长途跋涉，待过些时日我们再一起出去好不好？”

　　可杨冉实在想不出北门丰祁下令北庭轩在吟风池筑坝引水至洪川河的最终目的，心想要救回春谷就必须出谷走一遭，或许只有这样才能另辟蹊径找到救急之策，于是道：“就是因为养伤在谷里待了大半年，所以更想出去看看。你放心，我不会走远的。”

　　杨冉没敢说让苏执陪同一起好令他放心，因为若苏执在自己的行动反而更不方便。然而苏执依旧不允，不管杨冉如何请求，都断然拒绝。“我知道这些日子你因养伤在谷里待得闷，”苏执轻轻道：“要是觉得无趣，我明日陪你去山中走走，这样可好？”

　　第二日，杨冉难得起得很早。梦境中的杨冉，再次看见那个在血泊中醒来时见到的凌厉身影，不禁浑身一颤，猛地被惊醒了。

　　好在微亮的天色让杨冉慢慢镇定下来。但这个曾给自己身体造成致命一击的人是谁，于杨冉来说已不是眼下最迫切需要解决的难题，回春谷的水源危机与北庭轩同沈清颜婚事的进展，才是眼下重中之重。

　　他们称北门丰祁下令在吟风池筑坝引水是一石二鸟，可祁王若真想置回春谷死地，方法何其多，又何必这般迂回？非要将报复北庭轩算进去，最多也只能说是顺带而已。终于一个猜想浮上心头——以北门丰祁凡事誓不罢休的秉性，此举的最终目的会不会跟上次一样，只是要逼回春谷的人出谷？

　　想到此，杨冉眼神骤然一凛，是了，一定是为了那个人！

　　心下一有决断，杨冉心情畅快许多，看天色依旧未大亮，便又钻进被窝歇息，直到雨柔端着香喷喷的早点过来，教杨冉不得不从被窝里爬起。

　　刚整理洗漱完毕，苏执便一副轻衣缓带的模样走进来，陪杨冉一起用了早饭。二人饭后稍作准备，便一同往山中去了。

　　回春谷开阔，杨冉心中了然，但当苏执领着自己走过道道蜿蜒山路，越过无数溪流水涧，直到看到眼前的偌大山谷时，杨冉才知道原来雨柔常带自己散心去的地方，不过只是回春谷一角而已。林风幽幽抚过，带来阵阵清新。杨冉望着眼前的美妙风景，缤纷繁花如锦，潺潺流水如画，没来由的心情舒畅，一夜倦怠也在此刻一扫而空。“哇，好漂亮！”她仰头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惊喜道，“苏执，我没想到在这里看回春谷会是这个样子。”

　　“什么样子？”苏执不由问道。

　　“世外桃源。”话刚吐出，杨冉赶紧改口，“这里很漂亮很舒服，让人心情愉悦。”

　　“站在这里看回春谷的风景的确很美。”苏执瞧见身旁的杨冉，其神色竟是许久不曾见到的欢愉，不禁也流露笑意，忽然走进了问：“澜儿，站在这里冷不冷？”

　　杨冉被这一问问得好奇。想近日早已习惯回春谷的温暖天气，加之饭来张口的舒适生活实在悠哉，差点忘记了外谷的寒风刺骨，她摇了摇头：“不冷。”

　　苏执仿佛还不大放心，疑问的眸子紧紧尾随过来：“这里毕竟不如谷内，多少会有些寒意。你当真无事？”

　　其实若不是苏执特意提起，杨冉根本发觉不出这里的气温和回春谷里有不同，她也未曾感觉到凉意袭来。不过现在自己浑身无碍，想这些再无需苏执费心，杨冉认真点头。但苏执还是放心不下，直到为杨冉号了脉才略安心。杨冉看着苏执的一举一动，忽然问：“苏执，上次……这些日子一直忘记问你，你的身体真的无碍了？”杨冉这才记起，一直没有仔细问过他的伤势恢复状况。

　　“嗯，你放心。”苏执点点头，“上次我一时大意。教你吓坏了，是我不对。”本是杨冉的过失，此刻却是苏执不停道歉，教杨冉心中过意不去。她想起昏迷之中的苏执，伤情反复，照臻儿的意思，是已经一步踏入阎王殿的人，可现在他一脸柔和地坐在这里，满目云淡风轻地笑着，更有先前从容应对祁王的设局……杨冉心中万般疑惑，苏执究竟是怎样捡回自己的一条命，他自身又如何转危为安？杨冉心中纠结久久，最后终于放弃追问，微笑道：“苏执，你给我说一说回春谷吧。”

　　“好。”

　　观云山峰谷绵延，一望无际，有了苏执的介绍，再结合曾看过的地图与原本小说中的描述，杨冉总算对观云山有了大体了解，只是依旧不清楚出谷或者去吟风池的路径略感遗憾。不过苏执提起山中有种很有意思的动物，个头不大，聪明机灵而且行动迅速，一般人很难寻到它，可是一旦遇到它就必须小心，因为它很会捉弄人。这种动物的真面目让杨冉好奇心陡增起来，不禁问：“是猴子？”这形容倒是跟猴子很像。

　　“并非猴子。”可苏执也说不出名字，“她们喜欢叫它闹闹。”苏执指的大概是臻儿和雨柔她们。“虽然它会来添乱，倒也不会伤人。你放心便是。”

　　杨冉猜不透除了灵长类的动物，还有什么生物能被形容如此，可一时不见真容也不能断定，便存了心思准备日后再会它一会。

　　苏执又边走边向杨冉介绍了山中的一些独特风景，比如不停从泉眼里冒出小鱼儿的泉水，终日无人但琴音不绝的山峰，还有每每到冬季才会涌出的瀑布，皆让杨冉好奇不已。忽然，苏执止住步子指着远处的山峰道：“澜儿你看，那山峰矗立直入云霄，叫做月碧峰。”

　　杨冉顺着苏执的手望去，只见一座巍峨山峰，峻峭无比，远远望去如临云中与月相伴，意境十足，当真不负月碧峰的名谓。遥遥屹立于天之岸的月碧峰让杨冉一时走了神，半晌，这才由衷赞道：“好高的山峰，要是能有机会登上顶峰看风景就更好了！”

　　正陶醉的杨冉未留意到苏执的眼神忽然有些变幻，但瞬即恢复了平和。“这并非难事。”苏执仿佛想了想，道，“你若想去我可以陪你，只是……”只是什么？苏执的一句话，迅速将杨冉的神思收回。杨冉又见苏执吞吞吐吐，便想起那句他们常用的借口，佯装不悦道：“是不是又是我现在身体刚刚痊愈，不宜远行？”

　　苏执眉头一怔，没想到千亦澜居然说出这句话，脸色不禁微微犯窘，他目露难色道：“这虽也是其一，但……。”咦——难道还有新的借口要说？杨冉立即凑了耳朵过来，可苏执却忽然收了口。杨冉见苏执不语，想了想，指着高高的山峰问：“你是不是想说月碧峰难登，我肯定登上不去？”

　　苏执摇摇头。

　　那他是想说什么？“该不会这山峰有人把守，不许上山吧？”

　　苏执还是摇头……

　　一连说了若干理由，不料全被苏执否定。杨冉百思不解，正准备直接问苏执缘由，一个声音正好幽幽地飘了过来。“我为你把过脉，”仿佛一直都在考虑这句话能不能说出口，“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练武的事？”

　　练武？杨冉蒙了。自己看的似乎不是武侠小说吧……以前看电视剧和小说的时候，武侠题材的看过不少，尤其是近些年的影视作品，后期特效做得一个比一个五彩斑斓绚丽无比，杨冉一见就头疼，只是现在居然说自己以前练过武，呃，不对，是千亦澜练过武？

　　这事自己哪可能知道，杨冉一时还未能接受自己是蛊毒高手，现在又说自己练过武……借着失忆这档儿，杨冉妥妥摇了摇头。

　　“对不起，我又说了不该提的事。”一见杨冉心事重重模样，苏执立即安慰，“即便无法再去月碧峰，我们在这里赏月也是风光极好。”

　　怎又让苏执自责……杨冉心中一阵懊恼，正要劝苏执不必介怀，自己岂是这般脆弱，可话到嘴边时却不由自主收了声。杨冉盘算着如何岔开话题，苏执的声音已经温柔响起：“你饿了吧？这是炎露，吃下正好可以充饥解渴。”

　　不知从何处摘来的野果，一枚枚樱桃大小，看起来煞是嫣红可爱，被苏执捧着递到杨冉跟前，而杨冉望着这些现实世界里从未见过的玲珑果子，心中不觉暖意阵阵。

　　只是食物吃前都要清洗，这个现代社会养成的卫生习惯杨冉至今未改。杨冉望着手中的炎露，颗颗美丽诱人，想那时分明看到苏执没有带东西过来，怎会忽然拿出这些水果？心中正起疑，忽然记起现在是身在山中，便立即转头回望，果然见到背后一棵树上有零星的嫣红之色，问：“是那棵树的果子？”

　　看出了杨冉的犹豫，苏执唇角弯作弧道：“你放心，这果子没有毒。”

　　“我不是这个意思，”真是误会了自己的想法，杨冉赶紧解释，本不想说自己怕脏以免遭人嫌弃，可……终究还是拿起果子在袖子上擦了擦，艰难道，“是我怕脏……”

　　“……”苏执终于也愣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