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沧海已成桑田》芒果C

4、第四章

　　曲清然自认为是一个心思比较细腻、懂得察言观色的女孩子，很多人和事她所看到的都会比别人的多那么一点点。就好比上次骆邱在校食堂里那副可以称得上是落荒而逃的样子，陶好静哈哈大笑完了便抛诸脑后，她却觉得似乎不是那么简单。
　　虽然只有十六岁，可自小看言情小说长大的曲清然，对于男女之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也有着一套自己的见解。她一直对这样一个观点深信不疑：如果你开始喜欢一个人，那么你会发现，四周都是那个人的影子。而且她也固执地认为，不管你是喜欢别人的那个人，还是被别人喜欢的那个人，都应该多少有一点“自觉性”。
　　曲清然不知道在骆邱的眼里，是否周围都是唐玥的影子，但她知道，一向“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唐玥，在感情方面的自觉性相当低。
　　骆邱看着唐玥的时候，越来越热切而纠结的眼神；他总是有意无意经过她的课桌、看似无意地碰掉她桌上的书本，然后捡起来趁机跟她说说话；午餐时间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她们吃饭的小食堂；他们几人聚在一起聊天时，总试图引导她多说几句……如此看似不经意其实精心策划的举动，曲清然老早就已经看出些端倪，只是两个当事人都没有把话挑明，她也只好继续保持观望态度，不好多说什么。
　　时间久了，连素来神经大条的陶好静也察觉出不对，偷偷地问曲清然：“你觉不觉得骆邱最近有点怪？”
　　曲清然不禁一笑，说：“怎么怪了？”
　　“就是……哎呀我不知道怎么说，反正我就觉得他最近怪怪的，尤其是面对唐玥的时候！”
　　“是不是眼神很怪，而且整个人都跟平常不太一样了？”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他该不会……喜欢上她了吧？”
　　曲清然笑而不语，却越想越觉得不对，她转头看了看斜后方正低头写笔记的唐玥，骆邱的表现这样明显，连陶好静都看出来了，难道唐玥真的一点都感觉不到吗？或者，其实她知道，只是装作不知道？

　　下午放学后的一场闹剧，证实了曲清然的猜测。
　　这天轮到曲清然所在的这一组打扫教室卫生，陶好静、唐玥与她同组。等到三人打扫完卫生、收拾好一切的时候，同组的其余同学都已经走了，她们锁了门之后也准备回家，刚刚走出教学楼，远远地就看见前方站着两个熟悉的身影——路惜晨和骆邱。骆邱在跟一个女孩子说话，路惜晨站在离他大概一米远的地方。
　　曲清然眼尖，还没走近就已经认出那个女孩子来——是她和骆邱初中时的同班同学徐菲菲。说起这个徐菲菲，曲清然除了无语之外，再找不出更加精准的形容词形容她了。徐菲菲性格外向，一天到晚叽叽喳喳的，活泼得有点让人受不了。初中三年，她对骆邱的喜欢毫不掩饰，多次当着全班同学的面一表真情，连老师都拿她没办法。
　　而且，她还有过一件很辉煌的事迹。初三的时候，人人都因为中考而忙得晕头转向，她却轰轰烈烈地病了三天，而这个病的源头就是骆邱。
　　当时骆邱实在无法忍受她锲而不舍的攻势，无奈之下说了一次狠话，清楚地表明绝不可能喜欢像她这样的女孩子，第二天徐菲菲就病倒了。当时这件事情在整个年级传得沸沸扬扬，更有外班的人说徐菲菲是求爱被拒而得了抑郁症，一传十、十传百，还衍伸出了许多个不同的版本，一时轰动无比。

　　“徐菲菲，你怎么还不放弃？居然还找到这里来了！”隔着一小段距离，曲清然听到骆邱大声说，声音里明显已经带了些不耐烦。
　　“我为什么要放弃？你说不喜欢我，可是你不能阻止我喜欢你！”
　　“我的确没有这个权利，可是你也不能因为喜欢我就来打扰我的生活吧？”
　　“我并没有打扰到你，你现在没有女朋友，也没有喜欢的人，我怎么打扰你了？”
　　曲清然三人越走越近，陶好静看到这场面，低声问一旁的路惜晨：“他们这是怎么了？这个女孩子是谁？”
　　路惜晨笑着摇摇头，一脸的无奈。
　　骆邱敏锐地察觉到她们的靠近，他往左边看了一眼好像想确认些什么，然后对徐菲菲说：“我告诉你，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你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话音刚落，曲清然感觉到被她挽着胳膊的唐玥顿时浑身一僵，在骆邱的视线定格在她身上的前一秒，她飞快地躲到曲清然身后，然后不露痕迹地移到了陶好静身边。
　　曲清然还来不及思考，就看到徐菲菲震惊而愤怒的眼神，整个人一边叫嚷着一边朝着她扑了过来：“曲清然！我就知道是你一直缠着骆邱，初中三年还不够，你居然还追着他到了同一所高中，还说不喜欢他，虚伪！”
　　曲清然惊恐地退后了一步，刚想着要怎么平息这个半疯癫的怒火，骆邱已经一脸铁青地拦住了徐菲菲：“别闹了，我再说一次，我不喜欢你，跟任何人无关。”
　　像打了霜的茄子一样，前一秒还气势汹汹叫嚣着的徐菲菲，瞬间就蔫了下来，她抬起头看着眼前高大的男生，声音隐隐有些哭腔：“你真的这么讨厌我？”
　　骆邱依然面无表情：“不讨厌，但是如果你无法克制自己这种愚蠢的行为，我不保证以后不会。”
　　“徐菲菲，我以前就跟你说过，我和骆邱只是单纯的好朋友，不是你想的那样。”曲清然拍了拍骆邱的手臂，制止他再说下去，这样的话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已经足够绝情了。她笑了笑，继续说，“其实骆邱也不是真的那么好，你何必吊死在他这棵树上呢？你以后肯定会遇到比他更珍惜你、更值得你喜欢的男孩子的。”
　　徐菲菲瞥了曲清然一眼，冷笑一声：“既然不喜欢他，你又何必劝我放弃他？喜欢就大大方方承认，干嘛要遮遮掩掩的？曲清然，你就是虚伪！”她突然提高了声音，惹得周围为数不多的学生都朝他们这一堆看过来，无一不是打量的神色。
　　“喂，我说这位同学。”陶好静忍不住了，帮腔说道，“你好像不是我们学校的吧？你跑到别人的地盘来还这么放肆，是不是有点太嚣张了？”她不屑地看了徐菲菲一眼，拉着曲清然和唐玥往校门走，“别理她，我们走，让她一个人在这里发疯。”
　　路惜晨也走到骆邱身边，说：“走吧，话说到这里就够了。”
　　曲清然看了一眼徐菲菲，无奈地叹了口气，和其余几人一起走出学校，顾不上理会身后骂骂咧咧的声音和周围异样的眼光。

　　几人沿着学校外的小路往前走着，陶好静看了一眼面色铁青的骆邱和沉默不语的唐玥，扯了扯曲清然的衣袖，对她使了个眼色。曲清然连忙用手势暗示她不要贸然开口说话。
　　刚才的事情发生得太出乎意料，曲清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消化，唐玥那个飞速的躲避，她看清楚了，而看骆邱当时震惊而沮丧的表情，她相信他也看得清清楚楚。和她猜测的一样，唐玥明明是清楚骆邱对她的感觉的，可她为什么要逃避？
　　曲清然转头看了看骆邱，认识他三四年了，从来没有在他脸上见到过像此刻这样挫败低落的神情。都说少年不识愁滋味，她现在突然觉得，这句话说得一点都不对，也许正是年少时，才初识愁滋味吧。
　　没多久就到了十字路口，曲清然和陶好静要往左拐走到大路上的车站坐公车，骆邱和路惜晨与她们的方向相反，唐玥则要穿过马路。
　　“我先走了，明天见。”红灯变成了路灯，一直沉默的唐玥淡淡开口，说完便提起步子往前走。
　　她刚刚走出几步，骆邱就冲上去拦在她跟前：“我有话跟你说。”
　　唐玥垂着眼，并不看他：“很晚了，有什么话明天到学校再说吧。”她绕过跟前的高大身影，笔直往前走，骆邱在原地愣了愣，然后马上迈开步子追上她，两人的身影愈行愈远。
　　曲清然和陶好静刚要追上去，路惜晨拦住了她们：“让他们两个好好谈谈吧，我们还是别跟去了。”

　　第二天吃午饭的时候，陶好静这个小八婆到底没憋住，吞吞吐吐地问唐玥：“那个，唐玥，你昨天没事吧？”
　　唐玥安静地吃着饭，淡淡答道：“没事。”
　　陶好静转头看了一眼曲清然，顿了顿，又问：“昨天骆邱跟你说什么了？”
　　唐玥这才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放下筷子，喝了一口水，说：“和你们想的一样，他说喜欢我。”
　　听到这里，凌傲珊笑了：“看来我昨天有事先走，错过了一场好戏。”
　　唐玥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你就别笑我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说喜欢我，可我不觉得高兴，只是觉得很慌张，真没想到高中才刚刚开始就碰到这种事情。”
　　凌傲珊拨了拨胸前卷翘的长发，拍拍唐玥的肩膀：“没什么好发愁的，你只需要想清楚，你是不是也喜欢他。”
　　唐玥看了看她，然后垂下头陷入了思考之中。喜欢他吗？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她只记得，昨天傍晚的夕阳下，那个高大的男生固执地挡在她跟前，橙黄的太阳在他晶亮的眼底跳跃，他微红着脸对她说：我喜欢你。她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生平第一次那样紧张，连手心都微微湿润了。
　　坐在对桌的曲清然，在唐玥低头沉默的时间里，一直在细细观察着。她和骆邱同学整整三年，两人平常虽然爱打打闹闹，但是也的确是可以交心的好朋友。她知道尽管骆邱性子大大咧咧的，可他其实并不喜欢女孩子太活跃好动，像唐玥这样沉静的，反而能引起他的注意。仔细想想，他们两人还真的有些相配，骆邱阳光帅气，唐玥温婉恬静，虽然在个性上两人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但是男女在一起讲究的就是取长补短、互相弥补之道，太过相似的两个人反而不适合。
　　想着想着，曲清然不禁扑哧一笑，没想到军训时她的一句玩笑话，居然这么巧合地成真了。
　　“曲清然，你可真不够朋友，人家唐玥正烦着呢，你还有心思笑！”身边的陶好静轻轻地推了曲清然一把，说道。
　　曲清然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对唐玥说：“傲珊说得对，你只要弄清楚自己的心意就行了。我认识骆邱这么久，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他绝对不是一个会在感情上开玩笑的人，只要他开口说了，就肯定是认真的。”
　　唐玥抬起眼，笑得苦涩：“不，我需要弄清楚的事情太多了。”
　　她想起昨天的黄昏下，面对他满心的期待，她最终还是说了句“谢谢你”之后转身离开，慌乱过后，淡漠更甚从前。也许自己还是不够感性不够随意，横在心里的事情太多太多，她清楚地知道，现在的自己不适合谈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