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一念》天爱

18、六 空灵风雨（2）

　　时隔半年，方堑和风卷云再度见面，两两相望，竟不知从何说起。
　　本着装傻就要装到底的想法，岳陵光扑通一声，对着风卷云跪了下去，“门主，请收我为徒！”
　　方堑这才反应过来，忙收起震惊和愤怒，道：“大仙，想不到在这里又见到你了！”
　　风卷云见方堑这般态度，并非寻仇，才放松下来，装模作样道：“你是……”
　　“你不记得我啦？半年前，在东临镇，我买了你的古剑啊！我当初就是因为听了大仙的几句话，才顿悟了。这些年赚了好多钱，也……”方堑一把拉过宁子鄢，“也娶了漂亮妻子！我一心就想着，寻找和回报大师，一定是我的这份心意感动了天地，竟让我以这样的方式与你重逢！”
　　宁子鄢和岳陵光隐约知道方堑之前被骗的事情，当下，也配合他演起戏来。
　　“相公！”宁子鄢夸张地叫了一声，“原来这就是你总跟我提起的大仙！”
　　风卷云对眼前发生的一切非常满意，问道：“你们怎么会……成了我的家丁？”
　　方堑道：“我们夫妻二人，还有我弟弟，都想学仙，特意来排空灵门的队，不料排错了。”
　　风卷云笑道：“不碍事，既然进了我的家门，就一样是空灵门的人了！”
　　听闻方堑赚了很多钱，风卷云立即将他们请到船上，探讨生财之道。
　　方堑将岳陵光介绍给了风卷云，岳陵光开始半真半假地诉说起他们家的发家史：“我们原来是东临镇的一户普通人家，自从有一天，大哥带回了那把剑后，一切都变了。我们经常会做一些带有预知性的梦，比如赌场里跟哪个庄家赌钱会赢、什么地方能挖出古董和金子、哪里有官府即将花重金征地……靠着提前买地得到的官府补偿，我们家的钱越来越多，后来干脆就买下了东临镇整条街的铺面，靠着收租赚钱。”
　　风卷云听得入神，追问：“然后呢？”
　　岳陵光道：“这之后，我大哥不小心弄丢了那把剑，我们就不再做梦了，但有了前面的积累，还是可以源源不断进钱。我们想着，得了这么大的好处，应该去求仙问道，广积善缘，便来到了风雨村。”
　　宁子鄢道：“我们想为空灵门建一座金子庙，不知风门主可答应？”
　　“好说，好说。”风卷云努力保持着淡定的微笑，看向方堑，“年轻人，我欣慰于你的成长，但是人总不能靠钱活着，得有梦想。你，找到自己的梦想了吗？”
　　“我……”方堑总不能说，想像父亲一样斩妖除魔吧，于是便说出了最初的梦想，“想开家饭馆，做喜欢的菜。”
　　宁子鄢怕方堑露馅，赶紧把话题接过去，反问风卷云：“大仙，你的梦想是什么？”
　　风卷云注视着湖面，目光深邃，神情凝重，“我想做万世师表。”
　　三人愣住。
　　便听风卷云继续说道：“有这个心愿，但又得不到大部分人的认可，所以才想出了创立空灵门，靠仿造法器，先让风雨村的村民们过上好日子。可能会有人觉得我卖假货，那是他们不理解我，其实，只有用钱财扩充实力，才能赢得更多人的尊重。终有一日，等我强大到连人间帝王都束手无策的时候，便不能硬碰、只能诏安，到时候，我就让帝王封我做堂堂正正的大宗师，布道讲学，名留青史……”
　　这番豪言壮语，听得宁子鄢和方堑都傻眼了。
　　岳陵光却天赋异禀地把话接了下去，道：“为何要说自己造假？到底何为真？何为假？”
　　风卷云一愣。
　　“存在即是合理。”岳陵光掷地有声，“风雨村的法器，比真的还要真，是至高无上的艺术珍品！再说大仙你的梦想，竟然只是被朝廷诏安吗？目标定得太小了！你都已经跨入修仙界的大门了，人间算什么？目标不应该是星辰大海、无垠宇宙吗？”
　　风卷云无比激动，听得浑身发抖，觉得找到了知音，不禁一把抓住了岳陵光的手，“对，对，你说得太对了！我之前竟然没有想到这一层！快，跟我回家去，我要好好跟你讨论今后的人生要如何走。”
　　岳陵光目光淡定，冲方堑眨了眨眼睛。

　　就这样，三人再次回到风府的时候，已经由三等家丁成为了上宾。因为方堑宣告了自己和宁子鄢的“夫妻关系”，他们被分配在一个房间，宁子鄢回到第一性格后，对此颇为不悦，让方堑去门口打地铺。方堑只好告知众人，他们夫妻吵架了，而他，惧内。
　　风卷云把自己和岳陵光关在房中，从早到晚探讨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题，比如十方世界如何形成、人生天地如何自处、寰宇尽头是为何物……
　　宁子鄢和方堑逐渐摸清了府上的路线，得知那棵传说中的神树，就长在风府后院。只是前院与后院间，有众多弟子把手，他们无法绕过风卷云进去，只能耐心等待机会。
　　终于等到一天晚上，岳陵光把话题落到了那棵树上，风卷云欣喜之余，决定带他们三人前去参拜。
　　被要求沐浴更衣后，宁子鄢三人跟着风卷云来到了后院。
　　参天大树拔地而起，树干有五六人合抱那么粗大，站在旁边，都能感受到树的周围萦绕着浑厚的灵力。宁子鄢仔细观察发现，这树竟然没有树根，靠一条条透明丝线，源源不断吸收着来源于地底下的力量。
　　“我们所造法器的力量来源，就是这棵大树。”风卷云无比崇敬地看着树木，提醒他们，“树灵太过强大，凡人是不可触碰的，不然惹怒了神树，便会要人性命，所以你们千万不要离神树太近。”
　　方堑问道：“这树从何而来？”
　　风卷云道：“是海外仙人送给我的种子。”
　　一听就是胡扯。
　　由于风卷云在场，三人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参观完神树，便各自回了房间。
　　是夜，宁子鄢想独自行动，去探一探所谓的树灵，究竟是如何形成的。刚口出房门，地上躺着的方堑，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道：“就猜到师父今晚会按捺不住，带上我一起吧。”
　　“那你别给我惹事。”宁子鄢说了一句，往后院走去。
　　趁着夜深人静，守卫困倦之时，宁子鄢施展了障眼法，带着方堑进入神树区域。正欲查看之际，却不料遇到有人在此巡夜，好巧不巧的，正是安青羽和王不二等人。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安青羽笑道：“到处找你们找不到，竟然自己送死来了。”
　　双方打起来，安青羽和一帮手下，哪里会是宁子鄢的对手。打斗中，宁子鄢一掌推出，他们尽数摔了出去，一个个撞到了神树上。神树的透明丝线，仿佛活了过来，在他们身上游走了一遍后，这几个人顷刻间都变得精神恍惚起来，架也不打了，脸上洋溢出幸福满足的笑容，离开了后院。
　　宁子鄢尚未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却见方堑不知何时，也倒在了神树底下，与安青羽等人一样，呆呆傻傻地冲她发笑。
　　“方堑？方堑？”宁子鄢叫了几声叫不醒，只好将他扛起来带走。
　　回到房间后，无论宁子鄢怎么救治，方堑依然神情温和，淡淡微笑，问他话，倒是也答得上来。
　　宁子鄢：“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方堑：“方堑。”
　　宁子鄢：“我是谁？”
　　方堑：“师父。”
　　宁子鄢：“这是哪里？”
　　方堑：“风雨村，空灵门。”
　　宁子鄢：“我们是来做什么的？”
　　方堑：“什么也不想做。”
　　这就是问题了，方堑脸上，简直写着无欲无求几个大字。
　　宁子鄢知道这绝对和神树有关，但想不明白究竟为何，为防变故突生，便去通知岳陵光，让他做好随机应变的准备。
　　两人刚说完话，便听外面吵吵嚷嚷的，出门一看，见众多家丁都涌向大门口去。家丁头子看见他们，也连忙招呼，“你们两个也去，别让他们真闹起事来。”
　　宁子鄢问道：“谁来闹事？”
　　“死者家属。”头子匆忙说了一句，又去交代别人。
　　宁子鄢和岳陵光前往门口，看见果然挤着好几十个村民，嚷嚷着要见风卷云。
　　“我们家青羽向来孝顺，怎么可能一回到家，说自杀就自杀了？”
　　“门主，不二在门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说了无遗憾，不如归去？”
　　“我弟弟小黑也是这样，难道他们都是得道成仙了吗？”
　　“……”
　　宁子鄢听他们这般说着，心中已然有了七七八八的答案，忽然脸色一变，冲回房间。
　　房内，方堑刚砸破了一个瓷碗，拿着碎片往手腕上割去，脸上的笑容十分诡异。
　　“方堑！”宁子鄢一个弹指，打落了他手中的瓷片，大声呵斥，“你在做什么！”
　　方堑也不恼怒，依旧一脸笑意，道：“我这一生过得充实又满足，这人世间，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追求的东西了。”
　　宁子鄢：“父母之仇呢？”
　　方堑：“冤冤相报何时了。”
　　宁子鄢：“师徒之义呢？”
　　方堑：“该放手时便放手。”
　　“外面打起来了！”岳陵光冲了进来，唯恐天下不乱的架势，但看到方堑的模样，又惊道：“你怎么跟那些家属描述的一样……”
　　宁子鄢已经镇定下来，道：“你有没有发现一件怪事，似乎，整个风雨村都很安乐祥和。”
　　岳陵光道：“这不是好事吗？钱赚得多了，人就高兴了？”
　　“钱赚多了，只会想赚更多钱。”宁子鄢蹙眉，“村民们安逸，是因为缺乏欲求。”
　　岳陵光联想到那些自杀的人，道：“而彻底没了欲求之后，就会自杀？”
　　宁子鄢看向方堑，点了点头，“我猜测，神树树灵能吞噬人的希望，在平日里，只是缓慢吞噬，可一旦触碰到了那种透明丝线，就可将人的希望彻底抽干。”
　　“所以风卷云才不让我们碰那棵树！他对这一切都清楚得很！”岳陵光愤愤不平，“成天跟我空谈梦想，原来真不是个好东西！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方堑是不是随时都可能自杀啊？”
　　宁子鄢道：“你看着他，我去砍了那棵树！”
　　“小心……”岳陵光提醒的话还来不及说，宁子鄢已经一个闪身，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