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狐》山中草

12、遇仙

　　在离杏花村不远的山林里，一个二十多岁的柔弱少妇正与一条水桶蟒蛇对峙着，冷汗几乎沾湿了她的后背。这是一条真正活了上百年的山蟒，虽然它没有足够的运气得以开启灵智跨过那一步修成妖身，但它活的时间足够久，它有足够的耐心，有足够的体力，也有足够的经验去捕食自己的食物，而眼前这个自己送上门来的的猎物，恰恰是它一生都难得享受几次的美食之一。所以在堵住猎物的退路后，它缓慢而谨慎地移动自己的身体，寻找那一击致命的时机。至于山蟒眼中的这个猎物，不是别人，正是杏花村的村民，小豆子的母亲。
　　母爱是这个世界极为伟大的情感之一。为自己的儿子伤心欲绝的母亲根本无法忍受赤脚叔和杨先生的那一声接一声的叹息，她只知道再不想法子，她的儿子就要没了，她最宝贝的儿子就要没了，她怎么可能让这样可怕的事实发生！所以，她拿了家里那把最锋利的匕首一个人悄悄出了村。她只是个妇道人家，杨先生和赤脚叔那些文邹邹的话她听不懂，她只听懂了那一句话：“……在那条黑蛇的蛇洞周围肯定有可以解毒的草药……”杨先生和赤脚叔的那些顾虑她统统不想知道，她只知道再想不到法子她的儿子就要没命，她必须收起自己的软弱去为自己的儿子求得那一线生机，哪怕代价是她这条命！
　　可是为什么？难道真是天要亡我儿吗？为什么老天要在给她一线希望之后又把她送上绝路？为什么要在她欣喜着找到蛇洞以为儿子有救之后，又用残酷的事实告诉她，她不光找错了位置，更是遇上一条足以把她一口吞下的大山蟒？她不甘心，儿子还在等着她救命，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啊！巨蟒的大口像慢动作一样越来越近，腥臭味扑鼻而来，而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甚至无法移动那握紧匕首的双手分毫，为什么？贼老天！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的儿啊！我苦命的豆子啊！豆子娘绝望地闭上双眼。
　　料想中的疼痛久久未曾传来，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住了她。
　　“你没事吧？”温和出尘的清美声音传来，将她内心的焦燥不甘全部抚平。
　　豆子娘缓缓睁开眼睛，然后愣住了。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白衣白发的女子，尽管面上覆着面纱，豆子娘还是可以恳定，那是一个极美丽的女子。黑亮的眼睛清澈明亮，气质清淡出尘，却并不让人感觉疏远。而正是这样一个个女子正怀抱一只白色犬类宠物，关切地看着她。
　　“我没事。”豆子娘喃喃回道。
　　见此，女子也不多言，只是侧过身去，说：“这个给你，今日之事就此揭过，你走吧。”豆子娘这才注意女子竟是对那条凶恶的大山蟒说话，更让人惊奇的是原来凶恶的大山蟒如今却趴在地上簌簌发抖。直到听到女子的话，才敢温驯地抬起头，张口吞入女子投出一样不明物品。紧接着，大山蟒便连着三次将大大的蟒头抬起又低下平放地上，竟是在对女子拜了三拜后才离去。
　　“仙人，你是仙人。”豆子娘这才猛然惊醒，一下子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仙人，求求你救救我家小豆子，求求你救救我家小豆子。”
　　一股熟悉的柔和力量再次托住了她，阻止了她的跪拜。绝望一下子宠罩住豆子娘，独自面对大蟒蛇时都未曾掉落的泪水再忍不住，如断线的珠子不停掉落，豆子娘哀哀地低泣：“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求……”豆子娘看着递到面前的玉盒，浑身颤抖：“仙……仙人，这是……这是……”
　　“里面有你要的东西，回去后在病人口中含上一片叶子，一片叶子捣碎了敷在伤口上，剩下的，一次一叶片，熬成汤药内服即可。”
　　泪水再次流下，这次是喜极而泣。豆子娘欢喜地再次跪拜下去，却感觉身子一轻，一阵头晕目眩，待回过神来，竟已到村后山山脚下。不由心中又惊又喜，再次对着那山林呯呯磕了三个响头后，这才欢天喜地地向村口跑去。
　　后山山林中，白衣女子身子却不由一晃，面纱下的脸色苍白如纸，四条长长的狐尾再控制不住露了出来。
　　“能遇到豆子的娘亲，也省却了不少麻烦，杨惊鸿他应该会很高兴吧，还有小豆子，以后又可以继续和他们一起玩了。”白素喘了口气，忍着疼痛抱紧青冥在山林中飞驰，“得抓紧时间了，不然怕是人形都维持不住了。”
　　终于白素来到一处悬崖边，崖下云雾缭绕，深不见底。而此时，她的头上一对毛茸茸的狐耳也露了出来。就是这里了。白素深吸一口气，四条狐尾一摆，便跃了下去。云雾吐没已经化出原形的一狐一狼，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同一时间，赤脚叔打开豆子娘拿回去的玉盒。当日，小豆子呕出好几口腥自异常的黑血后，呼吸终于平稳，沉沉睡去。第二日，小豆子睁开了眼睛，更让豆子娘惊喜的是豆子没有像小梅那样，被吓得失了魂认不出人，虽然变得沉默许多，却能清楚的叫爹娘。豆子娘喜极而泣，宰了一只鸡，炖熟之后，拿上家里酿得最好的杏花酒，来到后山拜了又拜。
　　赤脚叔的老屋里，赤脚叔平日堆满医书的书桌上，如今孤零零地打开一本黄旧手记，张开的手记上放着一张字条，上面字体绢秀，写的是解毒草的用法。而就在那张字条旁白，一只刻着奇异纹路的玉佩正发出柔和的光晕，照亮手记上的那两行字：“……追白狐而出，始知误入歧路，险落山崖。夜，梦一豆蔻女子，言余旧时有救命之恩，故来报恩。临行赠玉一枚，可保平安。梦醒，天明，手持梦中所得玉佩。始知人有善恶，妖亦然……”
　　“先生，小狐和青冥还是没有回来吗？”
　　“嗯。”
　　“先生，小狐和青冥还会回来吗？”
　　“……会的，他们会回来的。”
　　“先生，你相信这世上有妖怪吗？你相信妖怪中也有好妖怪吗？”
　　“我信！”
　　“先生！咯咯咯”
　　“先生，你附过来，我悄悄告诉你一件事。”
　　“好。”
　　“先生，其实我那天很疼，疼到晕不过去，所以我知道青冥给我喂了一颗珠子，它在我身上跑啊跑啊，然后我就不疼了。那时候我问它，它是谁，它说它是妖丹，青冥的妖丹，它说，青冥是狼妖，而小狐是狐妖。”
　　“你怕不怕它们？”
　　“先生，我不怕，青冥和小狐一起救了我，它们是好妖怪。”
　　“豆子，这些话，我不要再告诉任何人了知道吗？”
　　“嗯，我知道，我只告诉先生。”
　　夜，杨惊鸿在床上辗转反侧，最终披了外衣，走到院中。月明星稀，凉风习习，喧闹的杏花村早已陷入沉静。
　　“青冥，你是借豆子之口来试探我，亦或是警告我？”
　　“小狐……是你吗，素？”
　　百里之外，白衣白发的白素心头一颤，猛地睁开眼睛。随后又自嘲一笑，闭上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