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草江湖之强盗》蛇雨仙

1、全一章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江湖里面有什么？有人说，有侠客，有大盗，有美人，有神奇武功，还有惊天宝藏，有起死回生的圣品，还有见血封喉的毒药。

　　他们说的没有错。

　　可是，江湖上还有一些小人物，兢兢业业地在所谓的大侠大盗手里讨生活，他们武功不高，也不识几个字，还可能相貌猥琐平凡，唯一的本事可能是一招不伦不类的“黑虎偷心”，唯一的赚钱方式就是集聚一群人对过路的单身客商叫一声：“留下买路钱！”如果运气不好碰见一个武功高强所谓打抱不平的大侠，可能还要受点伤甚至丢掉性命。

　　如果你是一个刚刚艺成出山的少年侠客，你在遇见这种人的时候，可能会十分兴奋地说：“啊！这就是江湖！”是的，江湖是你的踏脚石，你将一步一步走上去，直到声名赫赫，而这些人，可能到死都是一个不识字的土匪。某种意义来说，他们就像江湖最下层的杂草，人人都可以践踏，只要武功比他们好。

　　李三子就是这样的一个小人物，唯一不同的是，李三子是一个“她”而不是“他”，李三子生的很黑，面目粗糙，身量像男人一样壮，她不会绣花不会打扮，只是有把子好力气，会几招极其浅显的拳脚，这是她的父亲传给她的，她的父亲还有哥哥是虎头山的强盗头子，手下有五十来个弟兄。他们在山下行人的小道上蹲点等候落单的行人，几把锄头，几根粗木棍就是他们所有的武器。虎头山一带都很偏僻，附近也没有可以用来“劫”的“富”，富人们都住在县城，县城里有捕快，捕快们都带着刀剑，能很轻易地取走他们的性命。

　　李三子是寨子里除了烧火老妇外唯一的女人，可是似乎没有人意识到这一点，而且这天还是李三子十八岁的生日。

　　这天寨子里显得很喜庆，因为他们遇到一头“肥羊”——一位年轻的书生，书生包袱里有不少钱，他们连人带东西一起虏来了，却走脱了小书童。

　　晚上庆功宴的时候，李三子心里却老有一个人影转悠，白净的面孔青色的衣衫，说着一些她听不懂的那种文雅的语言，虽然惊慌害怕却仍然努力站直身体。她从来不知道男人可以这样文雅好看，可以有比女人还白嫩的皮肤。

　　李三子拿了一些馒头牛肉，偷偷去了土牢。

　　那个身影蜷缩在一角，一动不动，李三子觉得他好像死掉了，心里害怕，她想叫他，可是不知道应该叫他什么，她不知道他的名字，她不知道他的来历，可是她心里有了他的影子。

　　李三子敲着土牢的栅栏，看守的弟兄们也去了宴会，他们忘记了应该给这个囚犯拿一点吃的东西，书生已经饿了一天。

　　她的敲击声让那书生动了一下，然后书生那双如星子的眼睛亮了起来，他说，小兄弟，你给我送吃的吗？你真是个好人。那种充满渴望地看着她的眼神让李三子有些飘飘然，她把食物塞进栅栏空隙，书生狼吞虎咽地吃着，呛得咳嗽起来，她笑了，说，慢点。

　　书生说，小兄弟，能不能……给我找口水喝？咳咳！

　　李三子皱皱眉毛，我是女人。

　　书生赶紧说，原来是位姑娘，在下失礼了。姑娘好心，卢青云将来必报。

　　她半懂不懂他的话，但是“报答”的意思听出来了，她拿了水递给他说，我也不要你报答，你只记着我就可以了。话说完她脸早已发烫，黝黑面色成了酱紫。

　　书生声音柔下来，在下有幸知道姑娘芳名吗？

　　李三子不懂，书生又说，我叫卢青云，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她说，我叫李三子，我有两个哥哥。

　　书生问，李姑娘，你为什么这么好心地待我？

　　李三子一下子变成了哑巴。

　　这几天李三子的衣服也比平时整洁了不少，她还特地找出了母亲留下的唯一的布裙，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虽然很土气，却也像个女人了。

　　李三子的眼睛在发光，是那种幸福满足的光彩，声音也温柔了许多，她的变化让人惊讶，好像现在才意识到这是一个女人。

　　李三子每天晚上会去见卢青云，她没有钥匙，总是隔着栅栏给卢青云递东西，这几天卢青云似乎有些焦躁，他说，三妹子，你怎么找不到钥匙呢？你忍心让我在这里呆一辈子吗？然后他转过身似乎很生气。

　　李三子很惶恐，她害怕卢青云生气，他允许她称他卢大哥，她窃喜了很久，现在，她的卢大哥生气了，也许永远不理她了，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李三子知道钥匙在那里，在她的父亲的贴身口袋里收着，时刻不离，她没有办法拿到，可是她必须想办法放出她的卢大哥。

　　李三子说，这样卢大哥，明天晚上，我偷偷在寨子后面放火，大家忙着救火，这里就会没有人，我来用斧子砍断那根最细的栅栏，你就可以出来了。她说这番话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为他豁出去了，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呢！她为了他，做任何事情都是应该的。

　　第二天晚上她这样做了，她奋力砍着碗粗的木头，他在里面焦急地叫着三妹子，快啊！她带着他逃往后山，她的父亲兄弟带着人赶来，他们被逼到绝路，她张开手臂拦在她的卢大哥前面，神情决绝。

　　她狠下心不去听父亲的喝骂，不去听哥哥的劝说，他们说的她一概不听，最后她的父亲上前一步说，这样的话，爹也救不了你了，你被这狗官的儿子迷了心窍，忘了咱们村子的大仇，只能连你一起杀了。

　　她闭上眼，紧紧护住发抖的书生，爹上前举起斧头砍下，却半天没有动静，她睁开眼睛一看，爹在她面前一个脑袋变成半个，红的白的洒了一地，一个白衣青年随意擦去剑上血污。她再看看四周，几个衣着华贵的人正挥舞着长剑，姿态优雅地屠杀着寨子里的兄弟。终于寨子里所有的人都死了，除了跪倒在地上的她。

　　杀死她父亲的青年走到卢青云面前一拱手，小弟来迟，让卢兄吃苦头了。然后一个红衣女子哭着扑到她的卢大哥怀里，表哥，你没事就好！

　　李三子说不出一句话，她只是呆呆看着面前的人嘴唇一动一动，她恐慌起来，于是叫了一声，卢大哥！然后那个红衣女子走过来踢她一脚，轻蔑地说，丑八怪，你也配这样叫我表哥！卢青云笑着对红衣女子说，我们走吧。她听见一个走字，疯狂地爬过去抱住卢青云的脚，卢青云飞起一脚踢开她，她被踢得滚开一丈远，腥腥甜甜的味道布满了口腔，她眼睁睁看着他们消失，嘴一张，鲜红的液体不断涌出，眼前渐渐变黑了。

　　从此，虎头山上再无盗匪，山下过往行人相安无事。

　　明年，杭州知府之子卢青云，状元及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