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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破晓 ...

  •   林子里响起了第一声鸟叫,叫声粗粝,听着像是乌鸦。章合总爱养这种鸟,倒不是因为他多爱这种鸟儿,就是图这鸟叫得难听。护军日常训练繁重,通常寅时过一刻就得叫起。章合养这种鸟就是专为叫我们起床的,他寅时就起,然后在院子里放出数十只乌鸦,任那鸦声阵阵,遮天蔽日。随后他伴着乌鸦叫先练上一套拳法,等收拳罢手之时,我们基本都已经被那几十只长着翅膀的闹钟给折磨醒了……

      我摇摇头,怎么刚逃出国都,就老是想起那个叛将。

      “一大早上的就不吉利,居然是乌鸦破晓。”老人的声音惊了我一跳,看过去,老人却依旧是那个姿势,连身都没有翻一个。大概是不满于早晨第一声鸟叫是乌鸦,老人一直等到其他鸟儿开嗓,才起身。

      老人没看我一眼,目不斜视地出了庙门,我心里略一思忖,起身跟了上去。

      老人出了庙子,走了大概一里半的路,出现了一条山涧,老人就着那山涧稍加洗漱,然后用水囊装了满满一囊袋的水,转身就走。

      我终于忍不住叫住他:“老先生……”

      我的话没说完老人就抬手制止我:“你的问题我回答不了。别跟着我了。”老人脚步不停,我不死心地跟上去,追着道:“老先生,您可以不回答我的问题,但请您听我一言好吗?”

      “老头子与你没有话说。”老人很固执。

      “老先生与我有话说!事关容六,就是那个小女孩,老先生你听不听?”

      老人脚步一顿都没有顿,冷笑一声,道:“我与那娃娃萍水相逢,为何要听她的事?”

      “因为她与您的女儿有渊源!”

      老人终于停下了步子,审视一般的盯着我,片刻后道:“你的小聪明会害了你的。”

      我摇摇头,道:“可若我没有这一点小计俩,我便存活不下去。”

      老人转开了目光,道:“你生或者死是你自己的事情,我管不着。说那个女娃娃的事。”

      我郑重地看着老人,问道:“老先生可愿意收留那孩子?”

      老人盯了我半晌,问道:“为何?”

      “老先生心知肚明,为什么还要问呢?不管我是否是孤星煞神,容六跟着我们,肯定得吃不少的苦头,那孩子还小,卷进这场风波,何其无辜。”

      老人摇摇头,道:“你这话说晚了,那个女娃娃,她的命早就和你们拴在一起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没法全身而退的。”

      我着急了,急切问道:“现在都不行了吗?”

      “不行。再说,那孩子的性子你比我清楚,外表弱不禁风、不堪一击,但认定了的事就是铁打的,没商量余地。这孩子的性格,就是太像桂喜他妹妹了,所以我才那么担心,她又会步她的后尘。”老人抬眼看我,道:“老头子能力不够,推算不出你们的命数,只能告诉你,一定要好好看住那个男娃娃。你们的旦夕祸福,全系在他身上,而他的命数,最是深不可测。”

      “没有其他出路了吗?”

      老人看着我,眼周的纹脉深如树轮,道:“是有一条路,但你走不了。”

      “什么路?先生请明示。”我抓着这一线希望,诚恳地问。

      老人抬头看了看天,阴郁的天空泛着青白的日光。老人看了许久,才指着国都的方向,道:“若你们,终身不再踏入那片土地,那么你们的命数,或能改变。”

      我登时愣在原地。不再踏入国都?我和容六暂且不提,让主子不再踏足国都,也就是说……让主子放弃复国?是这个意思吗?那么我们千辛万苦逃出来是为了什么?我们忍辱负重是为了什么?我们苟且偷生是为了什么?诚然,为了保全主子的性命我无论做什么都不足惜,但是让主子放弃复国的事我做不出。我了解主子,让他放弃复国,就是让他放弃尊严,放弃生存的意义。放弃了复国,即便我们的命数得以更改,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这条路你走不了,女娃娃走不了,那个男娃娃更走不了。你们的命是注定了的。好生保重吧!”

      老人摇摇头,转身走了,我顿足在原地,一筹莫展。

      回到山庙,是一派热闹的景象,老人一家正在生火做早饭,容六围在老人儿媳身边闹腾,主子则是坐在一旁看着庙子里的佛像出神一般。

      容六见我回来,蹦蹦跳跳的就迎上来,问道:“阿九姐一大早的你去哪儿了?”

      我摇头没有回答,揉揉她的脑袋。

      我叹了口气,对她说:“收拾一下,咱们出发吧。”

      “出发?这么快?”她有些不舍地看着老人一家。

      “总是要走的,早晚而已。”

      “走?”老人儿媳听到了我们的对话,忙说:“吃完饭再走吧,已经做了你们的份了。”

      容六转过头眼睛闪闪的哀求着我,我受不住她这样的目光,只好点头。

      吃完早饭,我们各自收拾行李,别于山庙门口。老人把三个拇指长宽的小木牌送给了我们,道:“这是请道长开过光的,你们带着,也许能避过一些妖邪。”

      “爷爷……”容六眼中泛着泪光,老人拍拍她的手,道了声珍重,就转身带着儿子媳妇走了。

      我捏着木牌,朝着老人远去的方向深深作了一揖。

      容六将我和主子的木牌编进了她未完成的草绳里,然后将那草绳绑在我们的手腕上,说:“这个草绳是爷爷教我编的祈福绳,加上爷爷的木牌,效果加倍!”

      我看着手腕上的编绳,抬头看容六,她满脸天真的望着我。

      “容六,你跟着爷爷走吧,现在还来得及。”

      容六睁大了眼,眼泪咕噜噜的冒了出来,看着我却不说一句话。

      我心里针扎一样疼,摸摸她的头,说:“对不住,阿九姐不该说这种话,阿九姐错了。走吧。”

      容六猛地就哭出来了,一边哭一边说:“容六知道自己没用,什么事都干不成!阿九姐你不要赶容六走!容六没家了!容六只有阿九姐和主子了!”

      我搂过容六的脑袋,擦干净她的鼻涕眼泪,说:“阿九姐知道,容六很好,阿九姐不会丢下容六的。”

      容六抓着我的袖子哭得停不下来,我拍拍她的背说,走吧。

      前面是条怎样的路,谁都不知道,但回不了头了。无论是我,还是容六,还是主子,谁都回不了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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