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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入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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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墨湖笔,透着富裕的精致。
我趴在靠窗的朱漆桌案上。雕梅花的红木窗开了一扇,正对廊前的柳树。翠绿翠绿的柳枝,在春风中舞动,极尽娇弱。
时已至夏,艳阳高照。离爹去世已过了大半年的光景,距我进宫也只有大半年的光景了。
我休憩小会儿,刚要起笔练字,便听得窗外叽叽喳喳的鸟儿玩叫。推开另一扇窗,整棵柳树映在眼里。树尖上停了两只黄鹂,小巧淘气。
“两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①
我搁下笔,原已波澜不惊的心暗涌了一层浪花儿。
小窗哪堪千秋雪,重楼不胜万年愁。
宫门一入深似海,白头室女意已休。②
念罢两句诗,楼廊传来“咚咚”的脚步声儿。
“林姑娘。”柏枝在窗前轻铃铃地叫了我,我刚抬头,她便从窗口蹦到了桌前,笑道,“我家主子让我请姑娘走一趟。”
“说是什么事了吗?”我站起身来,将羊毫丢进笔洗里,在清水里绕了几圈,用吸水纸抹去多余的水分,勾在笔架上。
柏枝转来将砚台盖合,帮我抽开凳子,顺道递了一块绢子给我擦手,一边笑道:“皇上亲赏了宝贝,主子请姑娘过去挑些中意的留下。”
“怕是王爷代帝亲征打了胜仗赏的。”
“正是呢!”柏枝扶我下楼,“主子还说‘命没丢就算好了,哪里指望赏了东西’呢!”
我笑了笑,并不言语。
出了芷兰斋,绕过倚绿池,走了大约一刻钟的样子到了前厅。
大致数了数也有三四个朱漆雕花直扛箱。景兰刚打发了送赏赐来的公公们,见我到了,忙招呼我坐下。
“今儿个练了字了?”
“嗯,”我点了点头,“柏枝来传我时正巧练完了。”
“对了,刘师傅告了假,这几日你可以好好休整休整了。”景兰捡出一支攒珠钗在我头上比划了,“我瞧这钗极好。”
“万万不可。这些东西原是皇上赏赐给王爷的,我不能要的,福晋快些收回吧。”
“明年你进了宫,成了皇上的妃嫔,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按理说你还该叫我一声弟妹,怎说不能要呢?”景兰将珠钗塞进我手里,看样子倒是肯定了我进宫便能得宠。
我低头环顾了这些宝贝,多是些女儿家用到的穿的、戴的东西,光鲜艳亮丽的织锦就装了两只箱子,还有些宫中统制的胭脂水粉、珠宝首饰。
我大抵明了景兰的意思,便不吭声收下了。
柏枝粗挑了两匹布料,递到我们跟前。
“你看这江南织造府的布匹,跟那寻常百姓家的就是不一样吧?”景兰指着一块淡秋香色的苏绣水仙,“这块料子清雅素净,我瞧着最适合你了,给你做身新衣裳好了。”她又指了另一块浅桃色的湘绣粉白芙蓉,笑道,“这块料子鲜艳大方,你年轻漂亮也该穿得鲜艳些,再给你做了。”
“多谢福晋。”我微微侧头道谢。
“真真是变了个人似的,举手投足尽是大家闺秀的范儿了。”景兰掩嘴笑来,比当初我见她亲切了许多。
“哦,对了,我还忘了件重要事儿。”她拨开桌上的端盘,将一红帖推至我跟前,“明珠府上送来的喜帖。”
“是婚帖么?”我按住帖面上的金漆喜字,“王爷知道么?”
“难怪王爷常说你心性儿通透。”景兰微笑颔首,夹着绢子轻抚了抚我的手背,“王爷就是知道才让我同你商量着,说你们自幼交好定知送什么礼才是好的。”
“我?”我迟疑了一会儿,摇摇头,“这原是王府中的事,该是福晋做主才对。叫我商量,怕是僭越了礼数,甚有不妥。”
“你看你,方才说了是妯娌,那也是姑娘的事;同姑娘商量,怎能说是越礼?再者我同纳兰公子只是见过几次面,就算王爷在府上,难道姑娘就不出礼了?”
瞧她说的不无道理,我也不再推辞。反正我对宫中送出来的东西心有烦怨,便提议景兰拨出一半的锦绣和珠宝外加三百两纹银,我另挑了书房里的一幅隆禧临摹陶五柳的《桃花源记》作为隆禧私下相交的贺礼。
我寄居于王府,聊以自保,自是拿不出什么珍贵的东西。便想挑了他的诗句绣上丝绢,算是心意。可不想自从玉桐进宫之后,他的诗词每每凄凉无限、哀伤无尽,实是不适合作为成婚贺礼。我又怕太喜庆不合他心意,思来想去只得挑了陆放翁的《游山西村》前四句,且在“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上拉了金银线三股、黎绿线二股绣成临波碧柳。
①杜甫《绝句》
②室女:室女者,乃未出闺门之女也。此诗杜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