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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前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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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二年四月,冬雪消融,春风拂柳,而在这样的浓浓春意中,紫禁城中的一角却异常冷清。
咸安宫,自从几十年前的太子胤礽被废之后,这里变成了比拟冷宫之所。
床上的人早已不复当年的风华绝代,但即使静静沉睡在那里依旧有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贵气。
‘吱…’一声轻响,房门应声而开,胤礽虚弱的抬起身子望了过去,见到来人,不由得发出一声轻嗤:“什么风竟把廉亲王吹来了,本王真是受宠若惊啊。”
“看来太子爷对现在的身份适应的还不错?”胤禩轻笑却难掩嘲讽。
“是又如何?至少比你强多了!廉亲王爷!”
“你…”他又岂听不出引入呢个话中之意?但是:“现在的你,有什么资格和我比?就凭你与四哥那可笑的儿时的兄弟之情?若他有分毫记挂你,又怎会在登基两年之后仍然将你圈在这咸安宫?”胤禩冷冷的扫了一眼房间,名贵的珍奇古玩又如当年一样摆满了整个房间,可是,那又如何?你依旧永无出头之日!“二哥,你可知道如今的十三弟可是被加封为铁帽子怡亲王,比你这个皇考的嫡皇子可风光多了。”
“呵呵,你也不过是嫉妒十三弟罢了,在我面前说这种话你不觉得可笑吗?”胤礽冷笑。
“当然。”胤禩走到床前,看着一脸病态的男子,依稀中还能看到当年的风华,淡淡一笑,温润如玉,从袖间取出一个精致的瓷瓶放在胤礽床头。
“你…什么意思?”胤礽瞳孔一缩,轻声问道。
胤禩笑,如春风拂面:“二哥向来聪明,为皇考所骄傲,又何必让臣弟说出来。”
“你就不怕被人所知?”
“皇上口谕,理亲王胤礽自皇考去后,哀思悲痛,久病不愈,终而成疾,今而不治,念其终为皇考嫡子朕之长兄,故赐谥号“密”,葬于皇陵。”胤禩低头,两人相对,见胤礽脸色苍白无比,心中大快。
“不可能,不可能,四弟不会那样对我的,是你假传圣旨!”他不在意生死,但绝不能是这样的死法!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可以杀了他,唯独那人不行!唯独那人不行!
“是四哥让我来传旨的,药,也是四哥给我的,信不信,在于你。”胤禩挑唇一笑,将瓷瓶放在了床头,转身离去,胤礽,即便你与他当年关系再好,如今不是一样落得这种下场?这个皇宫之内有什么事能瞒得了他的?但他仍然未曾出现,甚至连一道旨意都没有……在这个世上,又有谁能入得了他的心……
出了房门,胤禩朝乾清宫的方向走去,对身后绝望的笑声丝毫不闻。
“臣弟恭请吾皇圣安。”
“平身,你去见过二哥了?他现在如何?”御案上的帝王埋头在奏折之中,头也不抬的开口道。
“皇兄既已知晓,又何必再问臣弟?”嘲讽的开口,胤禩看着批阅奏折的胤禛冷笑。
胤禛停下笔,用手按了按太阳穴,有些头痛:“胤禩,你明知道朕答应过皇考,今生再不见二哥一面,又何必说这种话?”
“你反悔的事情还少吗?”是啊,你是答应再也不去见他,但你又何曾有一刻放下过他?初登大宝,竟然是给他重修宫宇?又将自己置于何地?相比于胤礽,他觉得自己就像个笑话。
“朕何时言出不行了?”胤禛皱眉。
胤禩正待开口,却见一个小太监飞快的跑过来,颤抖的开口:“奴才叩见皇上。”
“何事如此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回皇上的话,理亲王突然……突然口吐鲜血,奴才…奴才……”
“什么?理亲王怎么了?”激动的胤禛一下子站了起来,走下御案。
待听明白小太监的话,已是立刻赶去了咸安宫,胤禩眼中溢满了恨意,不时,化作了嘲笑,你现在去了又如何?也不过是听他说一句恨你而已。
“二哥。”即便胤禛紧赶慢赶依旧未曾见到胤礽最后一面,咸安宫和乾清宫实在太远了,而……胤禛捡起了地上的瓷瓶,突然觉得心口椎心刺痛,鹤顶红?竟然是鹤顶红?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你说过会等我的,你说过的……
看着床上的那个狼狈的人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一丝呼吸,胤禛不敢置信,他还记得康熙五十一年二废太子时,那个人轻轻一笑,风华绝代的对他说:“四弟,二哥等你,二哥一定会等到你身披龙袍救二哥出来的那一日。吾弟珍重。”
可如今,那个信誓旦旦的人为什么不遵守诺言?明明他就要成功了,再过半个月,再过半个月他就能将他从这里带出去,即便此生再不能相见,可起码他能好好的活着,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房间中只有胤禛一人跪在床边,满目迷茫,不知何去何从,长这么大,他身后一直有二哥的支持,即使他夺了原本属于他的皇位,二哥都没有怪过他,无论发生任何事,他都习惯了二哥的支持,所以即便二哥被关十余年,他也没有如此的害怕过,呵呵,原来,他也是会害怕的……
“四哥,节哀。”胤祥闻讯匆匆赶来,见到这一幕不禁叹了口气,更有些许震惊,没想到,四哥竟然对二哥有这么深厚的感情。
“十三弟,你来了,快,快帮我把二哥叫醒,二哥生我的气了,不肯醒过来,你和我一起叫,二哥一定会醒过来的。”胤禛听到胤祥的声音,转过头惊喜的叫他。
“四哥……”胤祥瞪大了双眼,心都提了起来:“四哥,你…你怎么了?”
“我没事,是二哥,二哥怪我登基这么久了都没放他出来,也不来见他,生气了,我怎么喊都不肯理我,十三弟快来帮我啊,二哥最疼我了,一定不忍心看我在外人面前出丑的,二哥,快起来吧,胤禛知错了。”胤禛不停地喊着,却不知胤祥心里犹如巨浪滔天,一面为自己的四哥担忧,这样的四哥显然已经失控,二则是为自己悲哀,这么多年的相依为命,与二哥比起来竟是一个外人,呵呵……
明知胤禛此时有些神志不清,还是忍不住问道:“四哥,弟弟和二哥相比,谁更重要?”
“二哥。”毫不犹豫的回答更是让胤祥心痛,却听胤禛又道:“只有二哥是最疼我的,连皇阿玛都比不上,胤禛最喜欢二哥了,胤禛也要做个像二哥一样的好哥哥,可是十四弟不喜欢我,为什么呢?二哥明明说胤禛是最好的,为什么十四弟不喜欢胤禛呢,明明六弟很喜欢胤禛的?不过,幸好,胤禛还有十三弟,十三弟最乖,最聪明了,也喜欢胤禛,二哥都说胤禛对十三弟比当年对八弟还好呢,对了,胤禛以前也很喜欢八弟的,软软的,小小的八弟,就像一个肉团子似的,可好玩了,可是,二哥不喜欢啊,胤禛最喜欢二哥了,所以就不能喜欢八弟了,可是,为什么二哥不喜欢八弟呢?嗯,反正二哥开心就好了,八弟有九弟和十弟呢,没有胤禛也是一样的,二哥也不喜欢十三弟,可是十三弟只有一个人,胤禛是个好哥哥,不能不管十三弟的,二哥,二哥,你醒醒好吗?胤禛想跟你说话,胤禛都不喜欢八弟了,二哥也同意让小十三和胤禛玩的,二哥是好哥哥,是不能说谎的,二哥,快起来啊,十三弟都来了,都要笑胤禛了,二哥,快起来啊,二哥……”失去神智的胤禛将这些年隐藏起来的真相都说了出来,只有一件事不停的重复,那就是:二哥最疼胤禛了。
“呵呵,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胤礽,果然是你,哈哈……”在胤祥身后赶到的胤禩等人都听到了这番话,心中不一。胤禩大笑着离开此处,胤祯冷冷的看了眼胤祥,怒哼一声随之而去,胤禟胤俄面面相觑,犹豫一下,亦是追随二人离开,剩下的闻讯而来的兄弟,皆是不约而同的走出门外,有些事,并不是他们能知道的。
房间只有胤祥留了下来,上前一步,跪在胤禛身边揽着那摇晃的肩膀,将头埋了进去,心里满足,四哥,胤祥今生能的四哥真心相对已是心满意足,纵死无悔了。
“四哥,真的要这样做吗?”一年半了,龙椅上的人在没有露出笑颜,似乎当年的那个有血有肉的胤禛,已经随胤礽的离去而离去了。
“他既然敢做,就要有承受后果的准备。”圈禁多年的废太子即便在他登基后一切分例比照亲王,但当时的他又怎会的得到鹤顶红?这种宫廷秘药,向来是下旨赐死才可能用得到的,而当年,只有胤禩出入过咸安宫,即使当时悲痛交加未曾想到这一层,但待平复心情之后又岂会遗漏这件事情?
“可是……”那毕竟是他的亲兄弟啊!
“你将他们当成亲兄弟,他们可曾将你当作兄弟?若是他们当年能够放二哥一马,今日又何至于此?”至亲骨肉,若是可以,他也不想置其于死地,但二哥的仇焉能不报?
“四哥,若当年是我……”话音未落,就见胤禛死死地盯着他,但他仍旧未停:“若当年是我下令让二哥自尽的,四哥也会这样对我吗?”胤祥毫不闪躲的与他对视,眼中坚定,他,要一个答案!
良久,胤禛转过头,低低的开口:“不会。”我会自己去向二哥谢罪,你是我的十三弟,没能把你教好,害了二哥性命,是我的错!
胤祥走到胤禛身后伸手将他抱在怀里,笑得开怀:“谢谢你,四哥。”
胤禛叹笑,自从他登基之后,胤祥也是少有这般亲密的动作,放松了精神,任由自己靠在胤祥怀中,享受着难得的舒心。
雍正四年,廉亲王胤禩、九贝子胤禟被除宗籍,革爵圈禁,同年,谥。
雍正八年,怡亲王谥。
雍正十三年,乾清宫中,身着龙袍的帝王已是鬓角染雪,已显老态的面容一片清冷,没有丝毫表情,似乎天下任何事都不能在吸引他的注意力……一阵剧烈的咳嗽,鲜血洒满了面前的奏折,低低一笑,愉悦的心情是这些年都在未曾有过的,他知道,他的日子已经到了,撑起最后一点精力,终于等到了他的接班人弘历的到来,正值意气风发的宝亲王伤心的留下了泪水,他的皇父为他做了多少,别人不知道,难道他还能不知道吗?
“弘历,你记着。为人君者,孤家寡人也。在这个世上,能相信的只有你自己……”待吩咐完之后,用尽最后的力气轻声道:“待朕薨后,复了你八叔九叔的宗籍,记着,无论如何,不许动你十三叔的后人,弘皙,不可杀。好好照顾弘昼、弘曕,你们是,亲兄弟,骨肉手足……”
“皇父,阿玛,儿臣知道了。”弘历跪在胤禛身前,完全没有一丝即将登临大宝的喜悦,他清楚,他的皇父这次是真的要离开了,十三年的操劳终于耗尽了他的最后一丝精力。
胤禛露出一丝微笑,弘历看的眼眶发红,自从十三叔走后,他再也没见过皇父的笑容,他一直想让皇父开心,为此更加用心的学习,但是,即便他表现得再好,也依旧未能如愿,没想到,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若早知如此,他宁愿永远不要见到,只要皇父能陪在他身边……
“煮豆持作羹,漉豉以为汁……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若有来世,胤禛,再不愿生于帝王家……”话未说完,已在听不到任何生息。
“皇父、皇父……阿玛啊!”弘历扑进胤禛怀里痛苦,那最后的一丝解脱,令他痛彻心扉。他,恨这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