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阳光》秋蝉之夏

8、闭上眼睛一分钟

　　任舒果然还没有回家。
　　纪佳没有开灯，坐在沙发上。子央的手指在开关上打了一个转儿，又收回来了。
　　“啤酒？”子央问。
　　“不用了。”
　　“说的也是，身体不好……”子央在他旁边坐下来。
　　“我发现了一点很奇妙的事情。”纪佳轻声说。
　　子央感觉心跳快了起来，脑子都在打转。他努力的慢慢呼吸，生怕纪佳听见。
　　“我想……我们也许都有。”子央的声音在颤抖。
　　“当然。”纪佳轻轻的笑了。
　　“林子央，郑铭是你的什么人？”
　　子央愣住了，全身的神经慢慢的运作起来，却像是灌了铅一样。
　　纪佳的表情又像哭又像笑，唇角微微的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这算什么。”他不知道在问谁。

　　任舒开灯的时候就看见纪佳眼睛有点肿，面色苍白。
　　他又把灯给关上了。
　　“任舒，过来。”纪佳小声说。
　　任舒乖乖的放下琴盒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来。
　　“不是训你，别害怕。”
　　任舒显得十分乖巧：“哥。”
　　纪佳心里一阵柔软，鼻子发酸。
　　“最近没有关心你，结果做出那种事情来，学校让我和你好好沟……”纪佳没有继续往下说，心里真是难受的紧，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任舒不知怎么办，一片昏暗中看不清纪佳是不是哭了。
　　“哥，对不起。”
　　“没有，没有关系。”纪佳的声音发颤，有着无助的幼稚：“我请了假，下周你也停课，我们去周庄。”
　　任舒没回答。
　　周庄是纪佳和郑铭相识的地方。

　　半夜的时候任舒趴在床上看碟片，声音开的很小，偶尔有某些尖细的音符划出来。这是很早以前纪佳买给他的《红色小提琴》，已经快要忘记了，今天又翻出来看。记得纪佳把一堆还贴着价格的碟片塞给他的时候，微微眯起眼睛笑着，阳光在他后面洒满了一窗一地，目光柔和。
　　“他是你表哥纪佳，现在念政法大学，不过已经提前参加工作了……你要好好跟人家学习。”
　　十五岁的纪佳呆呆的看着他。
　　“好好拉琴，以后天天拉给我听。”纪佳鼓励的说，些许刘海垂下来，遮住了眼睛。
　　“好好练琴，我会照顾你的。”纪佳看着他，神情憔悴。父母的笑容固定在了照片上，永恒的微笑，甚至不必担心他们会因为家里有些脏了或者没有按时练琴而责备自己。
　　郑铭站在纪佳的身后，眼眶红肿，悲悯的看着他。
　　七个月后的一天晚上，任舒躺在浴缸里割开了自己的手腕，温水从淡粉色变成了葡萄酒的甜稠。醒来时，纪佳还在抱着他，眼中是真实的哀伤。
　　“我以为连你都要离开了。”他说。
　　“你不离开我，我也不会。”任舒慢慢地说。
　　这一次，郑铭没有出现，以后也没有见过了。
　　接着又来一个子央。
　　任舒一阵心悸，隐约的，纪佳……有什么在改变了，这让他害怕，一种曾经以为与照片一样持久的默契，渐渐的在崩溃瓦解。
　　他相信Gay都是后天养成的，例如他见到纪佳的那天，例如他无意提醒林子央的那天，很多个例如，所接触的例如太多了。
　　任舒翻了个身，子央的脸在脑海里晃来晃去，甚至还有萧婧的。任舒跳下床，把节拍器调到76，坐在地上听，头脑里充塞满了单调的声音。
　　隔壁纪佳发出不甚明显的呢喃声，任舒仔细听着，却发现越想听越模糊。
　　该死的墙。
　　任舒低声咒骂了一句。他想起了以前看的一篇小说，弟弟在隔壁听着深爱的哥哥与女友□□的声音，任舒看到这里的时候，想哭。纪佳和郑铭亲热的时候，也想哭，他喜欢把自己代入那些故事中，无数次的幻想，幻想到自己都在害怕。
　　害怕知道那天晚上对着纪佳的内裤高潮，害怕知道那天晚上，自己吻过他。
　　DVD发出一阵摩擦声，屏幕变成了深蓝色。
　　任舒换了一张，是蒙那可与卡拉斯的《诺玛》，这张是萧婧送的，塞在他的琴盒里，实际上萧婧并没有听过，并且一再坚信当时自己送的是《蝴蝶夫人》。
　　纪佳听过一次，很享受的样子。任舒几乎也能把里面的唱段断断续续的哼下来了。
　　纪佳现在一定睡的很不安稳，任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至少下面的时间是开心的，只有纪佳的时间。

　　第二天下午，纪佳和任舒买上了开往南京的列车。
　　纪佳提议坐飞机的，任舒怕晕机，死活不肯。结果票是从黄牛那里买的，任舒一脸笑容的拿着票，纪佳在一旁拎着琴和行李。琴是纪佳带上的，他可没有忘了任舒要去比赛的事情。
　　“哥，咱们是慢车。”任舒仔细的看着票，唇边露出一颗小虎牙。
　　“凌晨到，还好买到卧铺票。”纪佳抬手遮太阳：“初秋人会少一点，这样蛮好。”
　　任舒把票小心的放进钱包里：“以前出去演出的时候，学校小气让我们坐巴士，每人都要拿衣服围着垫住脖子，还有眼罩，最惨的就是有人打鼾，一车人都不能安稳。”
　　“难怪回来都那么累。”纪佳把行李放在传送带上，不时有人在后面推推挤挤的，他干脆把琴盒倒着背在胸口。
　　“对啊，有一次下暴雨，车被逼停在路上，我们在里面冻的要死。”任舒越说越兴奋。
　　纪佳想到了刚遇见子央的时候，车里还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道。
　　任舒从一堆布包中翻出纪佳的拉杆箱，回头看纪佳，纪佳眼神迷惘。
　　“哥。”任舒挽住纪佳的手臂，几个女生笑着从他们身边经过，眼神邪恶，笑容灿烂。
　　任舒不知为什么，竟然有一种享受的感觉。
　　纪佳微微的摇摇头，仿佛想要把什么东西从脑中赶走。

　　任舒躺在纪佳旁边的铺位，上面睡着一个中年人和一对情侣。小情侣对学艺术的任舒十分感兴趣，你一句我一句问的开心。
　　“啊，我最喜欢合奏了，我们学校音乐系的经常会排练，我好喜欢的！”女孩激动的说。
　　“你们万一演出的时候拉错音怎么办啊？”男生也问。
　　任舒毕竟也是孩子，虚荣心理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话比平时也说的阳光多了。
　　“拉错音也会有的啊，比如十个人一起拉，八个人拉得很准，两个人不准，那错音会很明显的。”任舒侃侃而谈，一旁的任舒也被提起了兴趣：“你有过吗？”
　　“拉的微微有些不准是难免的，好在旁边的人都可以帮你。有一次最惨的是有一次演出的时候，弦乐都停下来，轮到巴松独奏，却有一个男生还很自然的继续往下拉，当时指挥的脸都绿了，我们在下面憋着笑。”任舒说完，两个情侣哈哈大笑。
　　“这么惨？他下去一定被训了吧！”
　　“他还好啊，还有一次坐在我对面的中提拉着拉着弓子竟然掉在地上了，发出很大的声音。他要是在后面还好，结果坐在指挥的面前，完了以后他成为了学校名人呢，去学校问问陈浩然，谁都知道！”
　　纪佳记起了学校厕所间的男生。·
　　“那你们真的好棒哎，学音乐的我超级羡慕！”女生崇拜的说：“我想我男朋友学长笛，很文雅的。”
　　“学长笛的男生都是一副小受样，我才不要呢。”男生果断的拒绝。
　　任舒一口气没有喘上来，剧烈的咳嗽起来。
　　“什么样？”纪佳没有听清。
　　“就是0啊，就是你这样的。”女生明显是说上瘾了：“你们不会是那个吧？你们都会用兄弟来打幌子的。”
　　纪佳耳朵听的迷糊，心里却是有一点的清明。
　　“他是我表哥，我们旅游的。”任舒终于缓过气来，红着脸说。
　　女生明显不相信的看了他们一眼，嘴上却了解的“哦”了一声。
　　“你有喜欢的人吗？”女生又八卦的问。
　　“不知道，我对喜欢没有什么具体概念。”纪佳敷衍道。
　　“就是你闭上眼睛一分钟，脑海里想的最多的人就是了。”男生插嘴，任舒笑笑：“哥你试试看呢。”
　　纪佳在三道目光的注视下有些窘迫的闭上眼睛。
　　任舒，陈韩，小李，子央，子央围着围裙的样子，啤酒，子央笑了，子央喊自己的名字，来电显示上是林子央的名字，子央和铭铭的形象重叠起来，烟草燃烧的气息，子央打开车门，有些恍惚的问：“你要去哪里？”。
　　“时间到了！”远处有人喊道，纪佳睁开眼睛，心脏猛烈的跳动着。
　　“想到谁了啊？”男生好奇地问。
　　纪佳又闭起眼睛，无意的说：“任舒。”
　　任舒夸张的叫了一声，一点都不像平时的性格：“你说什么啊！”
　　“闭上眼就想起这几年你尽是给我捣乱了。”
　　任舒笑了两声，声音听起来十分的别扭做作。
　　最上铺的中年人咳了两声，大家都寂静了。
　　过了一会儿，任舒轻声说：“刚才我闭眼，怎么会全部是萧婧呢？”
　　“再提萧婧我就把你扔出去。”纪佳没好气的说，任舒仿佛是咧着嘴无声的笑了：“哦，我知道了。”
　　又过了一会儿，三个人沉睡的呼吸声缓慢的起伏着。
　　纪佳捏紧了床单，任舒背对着他，两人各怀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