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清潭倩影

3、3

　　这些年，虽与母亲暗中通信，却从未想过要回来看看，甚是不孝，如今回来，却因老母病握在床。陈娇带着阿纪行至堂邑侯府侧门，敲门，把母亲差人带给她可在堂邑侯府通行无阻的信物给守门的奴仆看了看，顺利地进了府里，想来母亲必是盼着她早早归来的，她却因着那未央之伤，迟迟不归。

　　见到母亲的那一刹那，眼泪就这么流了出来，止都止不住，好像要把这十几年的泪水全部流完。她的母亲花白着头发，脸色蜡黄，曾经精心保养的脸上都有了皱纹，看到她回来，浑浊的眼里透过一丝清亮。屏退众人，母亲拉着她的手，眼角眉梢是藏不住的笑意，那一张憔悴的脸也生动起来，陈娇泣不成声，馆陶却惊喜地唤着阿娇，一声又一声。

　　“阿娇，我的儿，你终于回来了。”馆陶握着陈娇的手，轻轻地拍着。

　　“女儿不孝，让阿母受累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的阿娇，这些年在外面受苦了，阿母多怕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

　　“阿母会长命百岁的，阿娇不走了，一直陪着阿母。”

　　馆陶浑浊的眼里划过一缕无奈，我的阿娇，长安不是你能久呆的地方，看过了阿母就走吧，走得远远地，再也不要让刘彻找到你。

　　那个夏天，馆陶长公主去世，刘彻下诏葬于霸陵。陈娇站在路边，一路跟着葬送队伍，看着母亲入土为安，阿纪在一旁紧紧握住她的手，支撑着她。

　　寂静的夜，蝉鸣虫叫，青蛙偶尔也会来凑一下热闹。冷月高悬，清冷的月辉笼罩着披香殿里昔日倾城绝色的女子，之所以说昔日，是因为女子此时的容颜虽非今非昔比，但凋零的花，除了富贵的牡丹即使凋落风姿依旧，其他的鲜花不管开时多么明艳娇美，落时不过凄凄切切。

　　偌大的宫殿只有月辉下的女子，她身着白色中衣，肌肤惨白，烟眉紧皱，虽因病痛小脸光彩不再，但昔日倾国倾城的脸上依旧难掩丽色。她把自己缩进华丽精美的锦被里，喃喃自语：“对不起……姐姐……阿妍……阿妍也有自己的路要走……你不要怪我……陛下他……一直是欢喜你的……不然……不然也不会对我这么好……”苍白的脸上唯余两行清泪。

　　李夫人的逝去，陛下大为心痛，为她作赋以慰相思，还大费周章的召集道士为其招魂，可见李夫人恩宠之盛。

　　陈娇波澜不兴地听着闲言碎语，静静地喝着茶汤。阿纪看了看陈娇，欲言又止。

　　陈娇瞟了他一眼，笑道：“阿纪，你想说什么？”

　　“姑姑，你都不生气吗？他……他怎么能对别的女人那么好？”阿纪已经十四五岁，正在变声期，说出来的话像鸭子的叫声。

　　陈娇莞尔，“生什么气，他愿意对谁好就对谁好，跟我有什么关系。”

　　阿纪鼓着腮帮子瞪着陈娇，还说不再意，别人看来你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可是为什么你的眼里还是有着伤痛？你瞒得过别人，瞒得过我吗？

　　陈娇眼睛望着窗外，似乎在欣赏美景，又似乎透过美景看向了很远的地方。阿妍，没有想到你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了，是母亲的教导不成功，还是未央宫的奢华已经迷乱了你的眼，让你迷失了本心。不是告诫过你，那样的地方，连睡觉都不能够安稳，你，掉以轻心了吗？

　　世人都道李夫人盛宠无人能及，即使那金屋藏娇的陈后，即使那号称未央神话的卫后，他们不知的是在李夫人逝去后的那个夜晚，长门宫忽然火起化为灰烬，灰飞烟灭的包括那位冠盖京华的堂邑翁主，多情的帝王在那废墟之中失声痛哭，卫后冷眼看着帝王，结了冰的眸子下面蕴藏的是无穷无尽的怒火，她的手在广袖里紧握成拳，长长地指甲划破肌肤，鲜艳的血流了出来，如红梅怒放，妖冶非常。

　　当然不知道这一切的，也包括陈娇和阿纪，那时的他们正向泰山方向行走。

　　刘彻也不会知道，那长门宫中人不过一个傀儡，真主早已金蝉脱壳，逍遥方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