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6、双竹姑娘 ...
-
【双竹姑娘】
接连好几日,师父不是出门与穆印君爷议事,便是在家中与人秘谈。商谈之事,我也猜的十有八.九,无非是如何穿越天之结界而修为却不折损。每次瞧见师父眉头紧锁地踱来踱去,也不知是该替他忧心,还是替六界庆幸。
我无所事事,便想着出门打探打探。这修罗界与六界并无太大差异,只是服饰颇有些异域的味道,到处可见珍奇异兽,在三维空间里任意走动。世界广袤无垠,从四面八方无限制的延伸着,没有尽头。
我换上了修罗服饰,脖间围上色彩斑斓的彩缎。坐在酒楼里,点了一壶酒,将一眼白玉丢在桌上作为账款,自斟自饮了一杯。喉间有些涩,这修罗界的酒竟是烈了许多。
一旁有人喝的半醉半醒,摇头晃脑着:“这天下原是穆年的天下,如今改朝换代,倒成了穆印的了。管事的换了一拨,这路只得用白玉重新铺过。听说辛容小主又从六界回来了,看着倒是温和,也不知会不会兴起什么风浪。”
我专心致志喝着杯中酒,若无其事地瞧了他一眼。腰间缀着三枚白玉纹章,想必是一个商贾。在修罗界,白玉纹章是身份的象征。四枚白玉纹章是在朝为官的,三枚白玉纹章是商贾、地方大户、学究先生等等。虽都是三枚白玉纹章,但纹章的图案却是不同的。譬如商贾多是以招财进宝的纹样,而文人多是以书卷图样。
“他能兴起什么风浪?坠入六界,生死未卜,几百年后才回来,朝堂早已不是原来的朝堂了。”一旁斯文气质的人说着,腰间缀着的三枚白玉纹章都是书卷图样。
“这可难说。”有人插嘴道,“难道你们忘记了,易鹤大人曾经说过,修罗、六界皆因他而变。”
一说起易鹤大人,众人纷纷噤了声,我狐疑地瞧了他们一眼。
“易鹤是什么人?”见他们不言不语,我故意不明所以地问。
那商贾鄙夷地瞪了我一眼,哈哈大笑起来:“哪里来的小姑娘,居然有人不知易鹤大人的名讳。易鹤大人是第一预言师,传言,他在辛容小主出生时,为其卜了一卦,卦象奇特,连易鹤大人都沉思良久,最后只说了句:修罗、六界皆因他而变。只是谁也不曾亲临现场,也不知是否确有其事。”
“难道说的是修罗与六界大战?”斯文的文人说。
那商贾笑的更开怀了:“这么说修罗统一六界指日可待了,到时我的生意就能称霸全世界了。”
“此言差矣。”一个小童模样的人突然叹道,“易鹤大人所言之意乃是:辛容小主是修罗与六界的福祉。”
“你又是谁?”商贾问。
“小人是易鹤大人门下小徒。”
“去、去、去……”那商贾连连挥手赶人,“这年头自称易鹤大人徒弟的人都排到街尾了,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
那小童被人轰出酒楼,也不辩解,弯腰行了个礼,便要离开。我不动声色地走下酒楼,追上他,问道:“不知能否为我占卜一卦?”
他瞧了我一眼,点点头,十指微动,眉目却是愈来愈深敛。
长叹一声:“孽缘啊孽缘……”
这场景倒是异常熟悉,恍然忆起在我还是师太的时候,一个半路躲雨的和尚替我算过一卦,说的正是上述台词,那时我并不在意。
“怎么说?”我问。
“因果轮回,缘起缘灭,天命难违。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还是不明白,厚着脸皮问:“能不能说的通俗一点?”
“天机不可泄露。”
唉我去,天机不可泄露,还算什么屁的卦。我在心里吐槽。
“施主你好自为之。”风轻云淡地说完,转身便要走。
“唉,等等……”我喊住他,“你算了卦又不肯解卦,那让你寻一个人总可以吧?”
他瞧了我,神情冷淡:“你要寻的人,正在上头村庄的竹园里。”
“你知道我要找什么人?”我问。
“此刻她正在屋外等你。”他弯唇一笑,“约有万年前,她来寻我师父卜过一卦,师父说今日今时会有一个姑娘前来见她。”
“你师父是易鹤大人?”
“正是。”
“也是他让你来酒楼的?”
“不错。”
“请问他现在人呢?我能否见他一面……”
“师父缠绵病榻,不便见人,还望姑娘见谅。那么就此别过。”
这小童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弄得我一头雾水。不过,这易鹤大人确实是世外高人,竟然在万年前就算出我会来找人,更是派他的小童前往酒楼,故意引我出来相问。
我不再犹疑,往小童所指的方向而去。那里有一座很大的竹园,沿着竹园走了约有半盏茶的功夫,终于出现了一座小屋。屋前立着一个人,模样秀美,神情淡然,穿着一身白衣,白衣上缀着墨色的竹,与寄空大人的衣裳竟是有几分相似。淡泊宁静的似是要与这清雅的景致都融为一体了。
“你就是……双竹姑娘?”我抬眼望着她,温声问。
绽出一朵温柔地笑花,她低头瞅了我一眼,微笑着点头:“那么,你便是白灵珠了。我只知白灵珠是位姑娘,却不晓得竟是这么……年轻。”
想起我如今的模样,心中脑中有些郁结:“这……说来话长。”
她也不再追问:“易鹤大人要我在此等你,他说你能带来慕阳的讯息。”
回忆起谪居在谪仙山的寄空居士,心头有些感动:“慕阳大人他一直在思念着你,就算世事沧桑、沧海桑田,就算没有希望,他也从未放弃过,甚至自称为‘寄空居士’,聊表寄予空思之意。他要我对你说:是他辜负了你们的期盼,今生恐怕无法实现与你的约定……”
“其实我早就明白的。”她垂下眼眸,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早就明白今生我是不可能等到他了,而他肯定也明白,今生再也无法与我相见了。”
“或许还有一个办法,我知道出入修罗界的修道秘法,这样你们或许能够相见……”
她莫可奈何地摇着头,身体忽然慢慢变得透明,又慢慢化为实体,神色却依旧波澜不惊地望着我,瞬也不瞬:“你明白了吗?”
“你已经……”我皱眉,“化为灵虚了?”
她苦笑着点头:“与我同辈的人,大多寂灭,早已化作虚无。就算有化为灵虚者,也慢慢变作虚无了。只有我,死而不灭,成为灵虚存活至今。我知道,这是因为一个人。因为慕阳还在远处思念着我,而我也在思念着他,所以我能因念而生,苟延残喘至今。”
她停顿了一下,又说:“我的身子每况愈下,想必慕阳亦是时日无多了。穿越天之结界并非易事,我们怕是等不及了。”
“这……”
“你此次前来,想必还有另外一件事吧。”
我点点头:“我听慕阳说修罗分为主和派和主战派,我初来修罗实在分不清敌友,听闻你是主和派,便想向你请教一二,不知如今局势如何了?”
她似是追思了一阵,缓缓叙述着:“其实,主和派和主战派一直相安无事过万年。若非天之结界有所漏损,矛盾不会被激化的一发不可收拾。辛容小主当年在巡防边界时被人伏击,不知为何竟是跌落了六界,六界补天的白灵珠也不知所踪。自此开始,主和派和主战派便斗得不可开交。当是之时,穆年帝君已是抱恙,却是主和派的最大支持者。只是,他常年卧病,辛容小主又坠落六界,生死未卜,朝堂逐渐被主战派的穆印君爷把持。穆印铲除异己,打压主和派,如今朝堂之上,多是他的心腹。”
“主和派可有能够信任的人?”
“现如今,主和派大多被边缘化了。倒也不是没有,还有一些人韬光养晦,等待时机。我想大将军温衍便是其中之一。他拥有一方兵权,也没有公然反对穆印,穆印也奈何不了他。”
“怎样才能找到他呢?”
“穆印君爷新近广招军士前来商讨要事,想必温衍将军必定也在。你若是见到一个火红头发,剑眉鹰目,古铜色肌肤的人便是他了。”
我连连道谢,正欲辞行,双竹却邀我进屋小坐。环顾了一圈四周,装饰简单素雅,没有半分多余。她沏了一盏茶给我:“这儿是我与慕阳曾经一同生活过的地方。我常年一人独居于此,也没有说话的人,今日见到你,只怕是这世间最后一个知晓此事的人了。”
她自斟自饮了一杯,回想了一阵,又说:“说来话长,都是万万年前的事了,连记忆都快要开始模糊了。当年与慕阳一战,我们轻而易举就取胜了,但是他拼死抵抗,即使血流成河也没有半点退缩,就如同这竹一样,宁可折断,也不可弯腰。我被他的气节所折服,救了他,带他回这儿养伤。久而久之,我与他渐生好感,便告诉他我们修罗中有许多人都同我一样,虽是主和派,却不得已被派上战场。慕阳便与我一同筹谋了一计,由我联络修罗的主和派,由他说服六界与我们合作。出发之日,他与我在这屋前告别,我们心中都知晓此事凶险,今日一别也不知几时能够相见。我告诉他,无论如何,我都会等他,等他回来,娶我为妻。”
她的眼角不知何时落下了泪,晶莹剔透的。尽管隔了万万年,记忆却一样痛楚。
“后来的事,想必你都知道了。上古神祗联合六界撑起了天之结界,隔绝了两个世界,也隔绝了我与慕阳。”
我沉默不语。
“想必他在六界更是受尽苦楚,毕竟他代表修罗与六界议和,怕是会被当成叛徒。”
“他没有怪过你。”我说。
“谢谢。”双竹苦笑,“如果可以,我宁愿我们从不相识,这样他便不用受尽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