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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初登校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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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场的骚乱最后以真田夕暮的祖父——真田健雄的出现而告一段落。
被责令离开道场的真田夕暮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不久被困意所扰,很快便陷入了熟睡。待她被沉重的拍门声吵醒时,窗外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她又一次从中午睡到了晚上。
据医生所称,她如此嗜睡的原因似乎和她的失忆有些关联。至于是什么关联,她本人倒并不曾细问。
拍门声还在持续着。
屋里没有开灯,真田夕暮摸黑爬下了床,摸索了好一阵才找着电灯的开关。拉开房门,昏黄的灯光从一人宽的门缝处透出,映亮了门外那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是她的堂哥,真田弦一郎。
“吃饭了。”真田弦一郎留下简介的信息后随即转身离开。真田夕暮随手捋了下睡乱的头发,关上门跟了上去。
餐桌上,还是如往常一般安静。除却规矩的关系,这一整家子人确实也都不怎么爱说话,而真田夕暮也是能不出声就绝不开口的人,所以对于这个家庭的气氛,她倒是挺适应的。
然而,当晚餐快要进入尾声阶段时,一向最重规矩的一家之主——真田健雄却突然打破了沉默。
当祖父用沉厚的嗓音叫出“夕暮”这个名字时,真田夕暮正夹起一颗肉丸准备往嘴里送。由于完全没料到祖父会在用餐途中突然开口叫自己,她稍稍怔了怔。
而就在那分心的瞬间,筷子上那颗圆溜溜的肉丸已“咚——”地一声掉到了桌上,并沿着光滑的红木面板一路滚动起来,直到撞到邻座的人正好压在桌上的手臂时才停了下来。
真田夕暮顺着肉丸旁边那只略显强壮的手臂往上看去,她的堂哥——真田弦一郎,此时仍然保持着目不斜视的正坐姿态,继续安静地嚼着嘴里的米饭。
她又看了一眼那颗终于停止了滚动的肉丸,想了几秒,最后果断地作出了以下快捷反应:将手中的筷子对准静止的肉丸,一个下插再提起,然后快速地收臂回落。
就这样,那颗圆溜溜的肉丸子最终又滚入了她的饭碗里。
桌上顿时鸦雀无声,就连原本微细的咀嚼吞咽声都已不复得闻。
真田夕暮本人却并没察觉有何不妥。在顺利地完成回收工作后,她并未忘记祖父刚刚曾叫过自己的事,于是放下筷子,抬头向主位看了过去。
真田健雄此时也正看着她。
不止是他,桌上的其他人也都在看她。就连刚刚丸子滚到手臂边了还能目不斜视地嚼着米饭的真田弦一郎此时也不得不用复杂的眼神望着她。
“夕暮,”真田健雄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桌上脏,那丸子别吃了,夹另一个。”
“没关系,我的碗不脏。”真田夕暮平静地对答。
活了几十年、习惯了在家中作为权威而存在的真田健雄又一次发现,自己与这个从小就在国外长大、最后带着失忆症归国的孙女在沟通方面绝不仅仅只有一点困难。他无法理解她的思维方式,就像她无法理解他的命令意旨一样。
“让你别吃就别吃!”他的语气变得强硬起来。作为一家之主,他早已习惯了发号施令,而强硬的手腕往往能促使更多的顺从。
真田夕暮看着他,没有动手,也没有说话,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来,让人琢磨不透她此时的真实态度。
最终,是真田祖母出来打了圆场。她将真田夕暮的饭碗取了过去,倒掉碗里的丸子后,顺便用汤水把碗清洗了一下,最后才夹了另一个放进去。
于是,丸子事件就这样告一段落了。
但由祖父真田健雄最先引开的餐桌会话却并未因此而结束。
真田夕暮接过祖母递过来的碗后,还没来得及下筷,祖父又接着开口了:“夕暮,吃完饭后到中村家去道歉。弦一郎,你带她去。”
真田弦一郎微微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而真田夕暮还没来得及应答,真田健雄又继续发话了:“夕暮,今天我们跟青山医生详细谈过了,他说你的情况挺好。所以,我们决定,从明天起,你就不用再接受治疗了。算起来,你回来日本已经大半个月了,也是时候要回学校上学了。这边的学校已经开学快近半个月了,再耽搁怕要跟不上进度。”
“嗯。”真田夕暮随口应了一声,但她其实对于时间根本没有任何概念。
“纪之,这件事交给你去安排。青山医生说她智力方面没有受到影响,以她之前在国外的成绩,插班跳级上三年级是绝对没有问题的,证明文件应该不难办到……”
祖父的话题内容已经渐渐偏离了她的认知范围了,而且说话对象也转移到了伯父身上,真田夕暮只好一边糊里糊涂地听着他们继续谈论有关自己的事情,一边低头啃自己的丸子……
入学文件在三天后办了下来。
正式到校报到的那天,真田夕暮是一个人出门的。
原本祖母担心她不认识回校的路,在前一天晚上就叮嘱了真田弦一郎,让他等她一起上学。 但患有嗜睡症的人显然无法与一个每天凌晨4点准时起床的人的生物钟同调。所以,当真田夕暮换好衣服走出家门时,她的堂哥已经在学校的网球场上挥洒着青春的汗水了。
所幸,真田弦一郎在此之前已带她走过一遍返校的路,祖母最后便也放下了心来。
然而,在陌生的街区来来回回兜转了好几圈后,真田夕暮发现,自己似乎是迷路了。
她还依稀记得,堂哥之前带她走过的路线上,应该没有经过眼前这一片陌生的区域。站在路口张望了一阵,她决定放弃依靠自己那也许并不可靠的记忆,向不远处的报刊亭走了过去。
报刊亭前的小椅子上摆着一台古老的收音机。广播中正播着早间新闻节目,音量调得很高;而报刊亭的老板、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则蹲在一边,忙着整理箱子里的书刊杂志。
“请问,你知道立海大附属中学怎么走吗?”真田夕暮的声音完全被淹没在从电波那头传来的新闻报道里,几乎连她自己都没法听清。
正当她准备提高些音量再问一遍时,一个身穿藏青色西装的眼镜少年从她身旁走向了报刊亭前的书摊。
真田夕暮认出了对方身上穿的正是立海大附属中学的校服,于是走上前去,轻轻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你好,请问我们学校在哪里?”
当然,询问时,她尝试着提高了一下音量,但结果还是被广播的声音盖了过去。
正在书摊前翻看杂志的少年回过头来,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随即转过身去,提醒报刊亭的老板将收音机的音量调低,然后才再度转过脸来,礼貌地开口说道:“不好意思,刚才听不清,请问有什么事?”
“请问我们学校在哪里?”这一次,她总算听清了自己的声音。
眼镜少年怔了怔,再看看她身上的校服,随即便明白了过来,问道:“你是刚转学来的学生吗?”
在得到对方点头表示肯定后,他接着开口给她指明了具体的路线:“你在前面的路口往左拐,走到第三个路口后转右直走,然后在第一个红路灯前停下来,走斑马线过对面马路后继续往前,到第二个路口转左,接着直走到尽头后再转左,然后一直往前走就是学校了。”
对于不熟悉附近路况的人,这个路线说明要一次记下来也许不是件易事,但问路的少女听完后,只点点头道了声谢谢,什么也没多问便抬脚离开了。眼镜少年只当她是记性较好的人,也就没有再做无谓的重复,转过身继续翻看手上的杂志。
在经过左拐、直走、右拐、直走再左拐直走又接着左拐的一段路程后,真田夕暮的眼前始终没有出现学校大门遥遥在望的景象。
她努力地回忆了一下刚刚走过的路线,依稀记得似乎往左拐了好几次,而至于那几次是具体的几次,她已经毫无概念了。
总而言之,她只是又迷路了而已。
真田夕暮轻而易举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一脸平静站在路边前后张望,心里想着也许找人问一下路是此时明智的选择。
至于刚才曾在报刊亭前问过路的事,早已在那连续的左拐中被她遗忘得一干二净了。
很快,她便发现了要找的目标——一个身穿立海大附属中学校服、从便利店的自动感应门后拿着牛奶边喝边走出来的黑发男生。
她小跑了两步跟上前去,正准备开口,男生口袋里的手机却在此时突然响了起来。
不知道电波另一端的人是谁,黑发少年的这通电话讲了老半天也还没挂线。真田夕暮没办法开口,只好跟着他一直往前走。
就这样,她跟着他左拐右拐了好几个路口,那一颤一颤的微卷黑发从不曾离开过她的视线范围,最后,她发现自己竟然成功汇入了返校学生的人流之中。
那个给她“带路”的黑发少年此时已消失在清一色的校服大军中,再也辨不出踪影。真田夕暮正了正肩上的书包,在校门前随手拦下了一个学生来——
“你知道网球场在哪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