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汉》淳于归宁

3、荆轲

　　公元前222年，诸国皆被秦所灭，剩下唯一的燕国负隅顽抗。

　　红衣走到燕丹身旁，望着远方起伏不定的云彩，眸色越发黑沉，似乎能滴出墨汁，“你输了。”淡漠的语气，彷佛只是述说一件十分平常的事。

　　燕丹并未看她，嘴里呢喃着：“是吗？”眼神坚定而犀利，一切好似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红衣心中有些叹息，你还要如此下去吗？

　　两人并肩而立，在这浩渺的天地中，都有属于自己的那道坚毅，不可抹灭。

　　“嗖”

　　燕诚单膝跪在前方，未曾走近，出来的声音却清晰无比，“太子，已经找到了。”

　　淡淡的点点头，燕丹突然转头对红衣道；“有没有兴趣见下你的师兄？”笑容不由浮现出来，却透着一股森然，让人一阵惊颤。

　　红衣微眯起眼睛，浅眸渐渐深邃，如搅浑的湖水一眼望不到底，隐藏着十分危险的气息，“你找到他了。”凭燕丹的能力，他迟早是会找到师兄，但是想不到这么快，燕丹你还是不肯罢手吗？以师兄的性格，想必也不会袖手旁观吧。

　　繁茂苍翠的树林，不知隐藏着多少秘密，黑压压直逼心间。或许不久才下过雨，颗颗水珠在阳光的在照耀下闪出淡淡光点，路旁芍药开得正艳，朵朵灿烂摇曳着姿态。乱丛中一丝篱笆的藤蔓延展出来，增添了几分人气。

　　苍白的手捏着那缕多出来的篱藤，燕丹眼里含着莫名的笑意，“真的是好找啊。”

　　沿着篱笆那间破旧的房屋，骤然出现在眼前。看见负手而立在树下的人影，光丝从叶片中漏下来，打在对方的身上，染上一层橘黄的光圈，温暖从心间产生。那张俊秀的面庞照影斑驳，深色的眼眸晕上光芒，带有一种奇异的感受，让人跌落在那眸色中，不可自拔。

　　三人的脚步声渐渐逼近，对方却还是一般姿势，似乎任何事情都不能打扰到他，浑然悠闲自在，谪仙般的存在。

　　“荆卿，近来可好。”燕丹立于对方的一旁，淡淡的出声，似一般开口不过朋友之间的问候。

　　荆轲也不多做作，朝燕丹作揖一拜，褐色的袖袍带动空气划动出阵阵波动，天成一段风韵，洒脱淡然。“多谢太子挂念。”

　　燕丹望着荆轲的动作不语，静静的站立，空气不在调皮也跟着安静下来，许久燕丹才道来，“想必荆卿也是知道丹的来意，丹也是无可奈何，才出此下策，恳请荆卿出手助我燕国。”

　　空气在暗暗涌动。

　　“轲逃至燕国，太子不嫌弃收留轲，自是十分感激。”没有人知道“赤燕”的前代首领是荆轲。多年前七国围剿“赤燕”，“赤燕”元气重伤，荆轲仅凭着一人之力，救下无数兄弟，也因此而身受重伤。那是作为一个首领的责任，那是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拼尽最后一口气也不会倒下，英雄却也抵不过气短。

　　所有人都以为“赤燕”的头儿已是被抹灭，没有人猜得到已被人救起。燕丹当时也不过一个秦国的质子，却甘愿冒险救荆轲，这份情却是万万不能忘却。

　　“荆卿，严重了。丹只是略尽绵薄之力。”燕丹谦逊的说道，眼底闪过的精光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被人察觉。在他国作质子，那日子岂能好过，在得知荆轲身份那刻他已是有主意。

　　“赤燕”原本并不是为了杀戮而杀戮，是为了救赎而杀戮。

　　荆轲自是察觉不到那抹异样，轻柔的语气有丝无奈，“太子勿需妄自菲薄，轲自会记挂心上。”荆轲略略低下头，嘴角有丝自嘲，“即便太子不要求轲，轲也会为太子解之烦恼，救命之恩必是涌泉相报。”

　　燕丹到是舒了一口气，自己当时的决定果真不错。“丹在此替燕国的百姓谢过荆卿。”说罢便要弯腰作揖，荆轲赶忙扶起，燕丹抓住那只筋骨分明的手腕，“荆卿莫要拘束，你，受得起。”荆轲也未矫作，到是接收了燕丹一拜。

　　那是作为臣子应有的态度。那是作为大侠应有的尊敬。

　　对荆轲行了礼，燕丹还是未曾放心，开口寻问道：“不知荆卿有何打算？”

　　荆轲斜睨着燕丹，“这个怕是要为难太子了。”得来燕丹疑惑的眼神，荆轲叹口气，继续道：“若是没有可信的证物，怕是难以接近秦王，轲想要樊於期的项上人头。”

　　燕丹内心一片震惊，他自是知道接近嬴政是如何之难，到是着樊於期却是自愿投奔至燕国，万不可轻易杀死，只怕惹来猜疑。“荆卿，这...”

　　“轲让太子为难了。”荆轲不卑不亢，浑然闲淡，黑发飘萧。

　　燕丹百感交集，许偌不是，不许偌也不是，到是两头难。深色的眼眸渐渐浮现一抹阴骘，开口亦变成一种淡淡的语气，“荆卿做主便可。”

　　荆轲望向丹的神色终是变了。这人狠心到是够了。

　　两人进入那座唯一的屋间。表面的破旧并不意味着真实的破旧，屋内如他的主人般，到处透着一丝不苟，并非刻意安排，那份随意也一并随带着，严谨而又不失闲适。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燕丹望着窗外，天也要沉了，可是他的心却渐渐明朗，也许命运由此旋转也不一定，嘴角扯出一道诡异的弧度，转头面向荆轲却正常无疑，似乎只是一个错觉，连他自己都相信了。“荆卿，丹就此告辞了。”

　　燕丹朝荆轲拜礼，已是转身。

　　“红衣，你留下来。”荆轲望向欲转身走开的红衣，淡淡的开口。燕丹不可笑笑，朝红衣淡淡的点头，未作停留，已是跨步走出简陋的小屋。

　　红衣走上前，恭恭敬敬的对荆轲说道：“主子，有何吩咐。”

　　甩甩衣袍，荆轲有丝感叹道：“何必如此生分，还是叫我师兄吧，我已不是‘赤燕’的首领了，到是被人知道‘赤燕’的头儿对轲行礼，我怕是受不起。”

　　少了那份拘束，多了几分兄妹情谊，红衣觉得依如以前，他还是那个疼爱自己的师兄，自己任是那个什么都无畏的少女，不由笑开，“师兄。”

　　那张俊秀的面容渐渐浮上笑容，璀璨夺目，竟让红衣都未移开眼。从未曾见过师兄的笑颜，在“赤燕”时，那张严肃的面孔让每个“赤燕”的队员都感到害怕，哪怕每个人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红衣有些疑惑，“呵，从未见师兄笑过，竟是这般好看。”语气多是调侃，荆轲不觉有些无奈，怕整个“赤燕”也只有她敢如此说他。这个小女孩有一股不服输的倔强，也正是这股气息才让荆轲放心，把“赤燕”叫给她。

　　收起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荆轲敛了情绪，一般的淡漠再次浮现的脸上，“红衣，可是收留了一个叫参商的女孩？”

　　那双清亮的眸子顿时如同雪霁让人难以看清，红衣沉了思绪，答道：“是。”“赤燕”依然敬重荆轲，组织上的事情也是向荆轲多多报往，荆轲知道参商怕也不奇怪，可是为何要提起呢，不过一个小女孩而已。

　　荆轲望向忽而黑沉沉的天空，冷风阵阵吹得心寒，那股战栗从心底发出，沁湿整个心房。荆轲低沉的嗓音响起，那般低的声音若不是红衣是会武功的人，许是听不到，如今红衣内心却是狠狠的翻腾、咆哮。

　　“参商不详。”

　　那个小女孩曾说过，燕国五年后灭亡，如今也是穷途末路了。现在想来，参商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孩，不，她已不是女孩了，她的城府怕是红衣都不及吧。

　　红衣装作未听见，也未曾多作寻问，“师兄，若无事红衣就先回了。”朝荆轲抱拳，荆轲一直望着天空，只是淡淡“嗯”了一声。红衣注视着那道伟岸的身影，眼角有丝悲戚浮现，什么时候听参商说过，荆轲注定一去不回。

　　不动声色的抹去眼角的湿润，清清嗓音，红衣轻声对荆轲道：“师兄，保重。”

　　此去一别，怕是天人相隔吧。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