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江酒未温》一苇吟

4、假语村言（上）

　　“……莫大哥，你今晚……有没有空？”杨春燕红着脸，期待，却又不确定地问。
　　“倒是无事。”只简单应了一句。
　　暗恼他的不知趣，仍含着羞开口：“今晚……有桂花节。要，要不要，一起去？”
　　莫江寒抬起眼。
　　无波的目光消散干净了少女鼓起的勇气。
　　不知怎么再开口，甚至不敢再对视。又不甘放弃，只得推推一旁乖巧站着的弟弟。
　　小雨冲姐姐挤眉弄眼狡黠一笑，凑上前扯住莫江寒衣袖：“去嘛去嘛，莫哥哥最好了！小雨最喜欢莫哥哥了!”
　　看看赖在身边撒娇的孩童，稍稍柔和下，几乎带了无奈点头。
　　“唔！莫哥哥最好了！”
　　小雨欢呼声中，杨春燕笑上双靥。
　　犹豫了下，还是转头：“你，要不要去？”
　　“呃？”
　　祈清醉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隐隐听到人唤，抬头。
　　不期然撞进一对揉了星辉的潭。
　　只是相撞的一瞬，便已将浮动的心绪沉淀，只想随着那明静淡泊，一同悠远。
　　“祈哥哥，晚上我们要去看桂花，你要不要一起去？”小雨好心重复。
　　祈清醉这才意识到自己险些错过的是什么，忙连声答应：“要去的，要去的。”
　　莫江寒看着他，不着痕迹地皱了眉。
　　这人……没听过中这毒的人会变迟钝啊。

　　江南的桂花节，是个类似七夕的所在。
　　小儿女牵手，兰桨桂棹，焚香祷祝------一愿蟾宫折桂，名提金榜；二愿相思相守，花香情长。
　　春燕手中拿了一枝桂花，牵着弟弟---东张西望的小家伙好几次险些被人流冲走；一面红了脸，偷偷瞥看莫江寒，见后者只是淡淡然慢慢走着，全没有察觉自己的意思。脸色黯了黯，又见不时有大胆女子缠着祈清醉，心上人倒落得清静，一面略略放下心。
　　毫不注意身边因自己容貌痴缠不休的路人，祈清醉把全部视线投在咫尺之外的身影。
　　完全隐在人群中，明明乍看上去毫不打眼，那份抹不去的温凉却自成方寸，使得周遭浮动充斥的凡花俗香，些微都难沾衣角。
　　那样即使在最繁忙的集市也扫不去的悠然。
　　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
　　…… ……
　　天上飘过一盏很大的花灯。
　　人流，推攘，拥挤，好似一群受了惊的蜜蜂一样嗡嗡。
　　祈清醉在冲撞中倒退开好几步。
　　好容易让在一旁站稳了脚，抬头。
　　心突地一跳。
　　灯火翕忽中，只有挡在眼前攒动的人头，独不见了那抹清风影。
　　心只来得及一空。
　　身子已重新挤回人群，一点点挨向中心，又被推开，再向前，踉跄到一边。
　　去哪里了，去哪里了，你去哪里了？我找不到你……
　　睁着掩不住恐惧的凤眼四处张望。
　　不见了，不见了……
　　莫江寒莫江寒莫江寒莫江寒……
　　你告诉我，为什么只是看不到你，我就会这么害怕，这么难过……
　　告诉我，为什么……
　　…… ……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如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吟诗有些故作风雅的调调，仿佛近在耳边的平白声音却奇异地硬是将他从浑水般心思里拉出来。
　　却是个带着儒巾书生模样的人。
　　站在人堆，被挤得摇摇摆摆，却不甚在意地任之。
　　眨眨眼：“空一缕游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症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见祈清醉盯着自己的目光不住沉浮，挑起眉，戏谑般地：“看我做什么，你要找的人，在那呢!”
　　手往石桥边随便一指，嘻嘻一笑塞给祈清醉一枝桂花，一扭身，融入人群中。
　　顺着那人的手看去，怔怔然。
　　弯弯石桥，柳带初干。
　　人儿衣衫月白，微挑了嘴角看他。
　　拥攘，听不见喧嚣，影自娟娟魄自寒。
　　于是周遭的一切都成了风景。
　　无关容貌，气度使然尔。
　　…… ……
　　载沉载浮的心扑通一下子跌回原地。
　　太快的变化，至于窒息。
　　近乎飞奔的过去，终于又近在咫尺了，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