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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儿女 ...

  •   日子一天天过时慢,回头看,却又快得惊人。转眼,陈惜从在重庆呆了快五年了。
      张复华之后,她又给张以传生了个女儿,取名赫兰。
      儿女她都不是很喜欢。
      张复华长得还算周正,脑子也不笨。但有张雪堂珠玉在前,陈惜从总忍不住比较。一比,就显出高低来。
      相貌不必说。张雪堂是同时吸取了父母双方的优点,粉雕玉琢,无可挑剔。张复华没这么完美,而且,不知道他像谁。陈惜从本担心他会像另一个人,可也不着边。这孩子竟像是别人家的种,错置到她身上。
      他学东西也没张雪堂快。张雪堂一、两遍记住的,他要三、四遍才行。
      围棋上尤其能分出优劣。
      然而她最不喜的,是这孩子不懂看人眼色,一味捣蛋和缠人。男孩恋母,她成了首当其冲的受害者。有几次,她烦得不行,动手揍他,他才哭丧着脸躲到一边。第一次打完,她还心虚后悔,怕孩子从此避她如蛇蝎。但第二天,张复华好比吃了失忆丸,把前一天的挨揍忘个精光,照样缠她。反复几次,她再动手时,就完全没了多愁善感。
      张赫兰比张复华小一岁。她长得极似陈惜从。陈惜从已经完美无瑕,所以略有不同,也显出粗糙,好在她同时带了点她父亲身上暗沉的媚意,看上去,就比陈惜从更活络、更有味道。看到她的人都说,这小姑娘长大后,是要让男人伤心的。
      张赫兰安静也像她母亲,和得了多动症似的哥哥比起来,她像背阴处自顾自生长的一株兰花。她即使和同龄人在一起,也是静静的,仿佛沉浸在只有她一个人才能看到的世界中。
      陈惜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也不喜欢她。在人前,她对女儿是满意的、骄傲的,但心里,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警戒线一样,拦在那里,阻止她毫无保留地贴近、喜爱那孩子。
      张以传说:是赫兰和她太像,所以她怕了。好像有点道理。张赫兰看上去安静,可是,谁知道她在想什么呢?
      儿女不能让她满足,她转而又惦念起猫来。张赫兰一岁的时候,张以传走私了一只暹罗猫给她。那只猫水土不服,过来后不到一个月就死了。第二只暹罗猫比它好一点,活了三个月,也死了。陈惜从有点灰心,不敢再要求名种猫。正好孙廷夫人养的一只狸花猫生下一窝小猫,她顺便领养了一只。这只健康活泼,养了一年多,却跑了。陈惜从因不喜它过于活跃,常抓破她的书,吃相又难看,所以也不觉遗憾。
      不久前,张以传又给她从外国弄来一只猫,是喜马拉雅长毛类的。小猫身体还只绒球大小,眼睛咕噜嘟圆,瞅人时畏畏缩缩,可怜得了不得。陈惜从一眼,就爱上了它,取名“安吉拉”。张以传在旁酸不拉几地说:“好了,我这次可是自己给自己找了不痛快。”为了安慰他,陈惜从干脆给猫起了个全名:“安吉拉张”。
      安吉拉张在专业兽医的调理下,总算健康成长,活到一岁多,尚无辞世的征兆。它懒得不行,整天除了吃就是睡,对自己小心怜惜,对别人不理不睬,只在有必要时亲热一番。一句话:它完全是陈惜从心目中的猫之典范。
      ×××××××××××××××
      这天,尤夫人特意从上海用军机接过来几位大师,在青庐唱海派平剧。好多女太太们听闻,一窝蜂地涌过去。陈惜从在受邀之列,不得不去。
      她近年跟尤夫人混,打牌不用说,已是一等一好手。其它如烟酒、听戏,多少也沾染了些。以前不接触,觉得很不像话。真沾上了,也不过如此,甚至怀疑对什么都没瘾的人,是怎么过日子的了。
      天气有点凉了,陈惜从穿了两年前做好、一次也没上过身的一件绿绒旗袍,缠了黑色大围巾,戴了边沿滚翘的法国黑帽子。
      出门前她仔细看了看镜中的自己。腰身经过几年的节食和运动,总算恢复到张复华出生前水平。她骨架子本小,现在看出便宜来,跟女学生几乎一样。
      她试了艳红的唇膏,这种妆好处是明艳,易夺人眼目;坏处是一不小心,就显老。她倒还好。
      她挑剔地看自己的脸,做了几种表情。多亏张以传给她的外国保养品,她过了三十,脸上还不见一丝皱纹。张以传最近又不知跟谁学了按摩,几乎每天临睡前,要为她做脸部按摩,把她的脸调理得跟个刚剥出壳的鲜嫩鸡蛋似的。然而,还是有哪里不同了。陈惜从再怎样一厢情愿,也不得不承认:她没以前好看了。
      她叹了口气,心想:“算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稍微放松点,再看,自己也还是个美貌的年轻妇人,不能和少女时代的自己比,但比大多数女人,还是胜出不少。
      她把两个孩子送到附近父母家,交给肖氏管,自己出发去青庐。
      路上下了点小雨,到尤夫人家时,雨停了,头上浓云却还惨淡聚合,不肯散开。
      陈惜从进门,里面莺莺燕燕,聚了一大群,全是来听戏的。
      尤夫人见到她就说:“怎么来得这么晚?都唱完一出折子戏了。”陈惜从凑到她跟前,说了几句话。
      尤夫人边上一位妇人要给陈惜从让座。陈惜从不知她们要听多久,为便于开溜,拒绝了,去后边坐着。
      马上一出新折子戏开场,演的是《惊梦》。陈惜从知道这出戏,磕着瓜子,边看边听。
      她是真和戏无缘,边上人都一脸沉迷,唯她,越听越魂游天外。她回忆看过的《牡丹亭》,努力依靠记忆中的对白猜测“杜丽娘”在唱些什么。猜着猜着,困意上头了。
      就在她快睡着时,身后有人推了她把。她重心不稳,险些朝前冲到地上,幸好旁边人拉了她一把。
      陈惜从谢了拉她的人一声,回头看,是盛芳沁。她照旧穿得像只热带孔雀,品味游走于天才和小丑之间,不过她只管自己高兴,任人评说。她冲陈惜从使个眼色,指指房间外,当先走了出去。陈惜从挪开椅子,也跟了出去。
      到外面窗边,盛芳沁问她:“你把药膏带来了没?你看我这脸,痒死了。”
      陈惜从这才想起,盛芳沁皮肤过敏,不断发红蜕皮,她自己也有过同样烦恼,后来用了一管美国药膏就好了。那药膏现在停产,她家里还剩半管。她上次说要带给盛芳沁的。
      盛芳沁脸上妆浓,只看见下巴处微微发红,有些不干不净的皮屑,倒像粉没涂好。
      陈惜从说:“我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了。你痒得厉害吗?”盛芳沁瞪她一眼,似说那还用问。陈惜从忍笑,说:“这样吧,戏我也听够了,你若不嫌烦,跟我回去取吧。”
      盛芳沁想了想,只得点点头:“你等等,我去拿包。”
      陈惜从等她出来,两人一齐坐进陈惜从的车。盛芳沁要叫自己的车在后跟着。陈惜从说:“何必这么麻烦?这车又不是单送你一个人来的,还有你三哥三嫂一家子呢,待会儿还让送他们走吧。你跟着我,到时我让这车再送你回去。”盛芳沁一听有理,就让自家司机仍原地候着。
      两人到了枇杷山下,换滑竿上去。
      一到家,陈惜从就看到张赫兰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玩拼图。听到声音,她抬头客客气气叫了声“妈妈”和“盛阿姨”。
      陈惜从奇说:“怎么你一个人在家里?哥哥他们呢?”
      张赫兰脸上忽然闪过一阵怒气,但她马上又面无表情地说:“他们嫌我碍事,不跟我玩,我就回来了。”
      陈惜从摇摇头,上楼去翻药膏。盛芳沁则在楼下逗张赫兰玩。
      陈惜从本来已经找出药膏,就放在床头,一找就找到了。她拿药膏给盛芳沁,叮嘱她:“这可是激素,你实在痒了,再往脸上抹一点。抹多了,皮肤可是会变色的。”
      盛芳沁如获至宝,这就要回家涂。
      陈惜从把她往外送。盛芳沁一边走着,一边似不经意地问:“以传呢?好些日子没见他了,他还在尤部长家?”
      陈惜从摇摇头:“田照人女儿满月,他和他那帮兄弟去喝满月酒,估计不到半夜不会回来。”
      盛芳沁“哼”了一声:“他又不大会喝酒,去凑什么热闹。”
      陈惜从微笑不语。
      过了会儿,盛芳沁忽又叹了口气,说:“有时候看你们日子过得舒心,我也糊涂了。也许,还是嫁人好。”
      陈惜从吃惊地看她一眼:“你今天怎么了?得了皮肤病,性子也变了?你想嫁人还不容易,现在不还有个美国老富翁在追你吗?”
      盛芳沁说:“说容易是容易,说难又是难。唉,可惜我的追求者中,没有一个像以传那样的聪明人。”陈惜从刚听得有些感动,盛芳沁接着瞥了她一眼,轻蔑地说,“即便有,我不像你那样软弱好糊弄,事事听他的。所以,终究是不成的。”
      陈惜从露出半口牙齿,开玩笑似的说:“那是,大家过好自己日子是正经,羡慕旁人有什么用?你家世好,不缺钱,就算到时年老色衰,找不到心甘情愿的年轻男人奉承,找两、三个男保姆陪着,还是不成问题的。”
      盛芳沁脸色一变,待要反唇相讥,忽听前面一阵吵。
      原来陈璎、张复华和附近几个孩子跑出来玩耍。陈璎将一只鸡毛毽子踢上了树枝,张复华爬上去给她取。毽子是落下来了,但上树容易下树难,张复华忽然害怕起来,四肢缠抱住横伸而出的树枝,不敢挪动。
      盛芳沁眯眼一看,笑说:“那是你儿子吧?怎么跟个猴子似的。你也不教他学好。”
      陈惜从这时懒得理她,疾步走到树下。
      肖氏也被女儿拖了来,但她束手无策。陈璎等几个孩子觉得树也不是很高,就一齐喊张复华跳下来。他们手拉手结成一个网,在下接着他。但张复华怎么也不肯。他一紧张,手没抓稳,人翻了个儿,倒挂在树枝上,他更是怕得大叫。
      肖氏看到陈惜从,一脸惭愧,小声问她:“现在怎么办?”孩子们一见她,立马安静下来,分散退到一边。
      陈惜从仰头,估量了下距离,对儿子说:“复华,跳下来,我在下面接住你。”陈璎也大着胆子说:“复华,没事的。”
      但张复华一个劲地摇头,又哭着叫了几声“妈妈”。
      陈惜从暗骂了声“没用的东西”,对他说:“那你抓紧了!”然后她脱了高跟鞋和黑丝袜,赤手赤脚就往树上爬。
      肖氏惊得合不拢嘴。盛芳沁则哈哈大笑,恨张以传不在,不能见到他夫人如此形象。
      陈惜从上了树,才觉得这树比她想像的是高一些。她顺着树枝爬了几步,树枝摇晃,张复华又哭叫起来。
      “闭嘴!”陈惜从一声怒喝,树上树下人均闭了嘴。
      陈惜从一手抓住儿子手腕,张复华立即将另一只手也抓住了她的手,等她拉自己上去。
      陈惜从心里忽然掠过一个念头:“我这时要放手,他不会摔死吧?”
      “往上拉啊。”树下孩子叫。“妈妈。”张复华也叫。陈惜从如梦初醒,打了个寒颤,羞得满面通红。她用力一拉,将儿子整个人都拉到树枝上方,然后两人一齐往回,慢慢爬下树。
      ×××××××××××××××××
      经过下午一番惊吓,孩子们好似打了个胜仗,意气昂扬。肖氏受他们感染,又觉没管好孩子,愧对陈惜从,所以主动提出晚上请吃饭,要陈惜从带一双儿女过去。盛芳沁则早早走了。
      陈惜从难得对儿子涌起点爱意,见他一脸渴望,便答应了。
      因为张以传夫妇应酬多,没应酬时,两人也宁可赖在家里,守着对方,所以这样的家庭宴会,次数并不多。
      今晚除了张以传和陈正时,其他人都到了。
      肖氏手脚麻利,又有厨娘帮忙,两人合力,很快整出一桌上海风味菜。
      陈惜从大半时间坐在客厅里,听陈堪和邵宛如对自己说各种事。陈堪虽然退隐在家,但对外面局势仍紧密关注,说到日本人搬起石头砸自己脚,去炸珍珠港、惹美国人,他就口沫横飞。他断定日本人就快战败了。“可是,”陈堪又皱眉,“我担心他们败后,国共两党争地盘,仗还要继续打。国民党现在这种作为,可真难令人服气。”陈惜从也皱眉:“不能吧。和日本人就打了那么长时间,怎么没完没了?”
      邵宛如知道女儿女婿和尤应民他们关系匪浅,一个劲岔开话题。她说花容前几天打牌回来,不知看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当夜就魔怔了。
      陈堪插话说:“她那是妇道人家,没有见识。被人家随便几句,就把身边钱骗走了。她还道是中了法术,自欺欺人,到现在都不肯醒悟。”
      邵宛如不理他,神神秘秘地说:“当夜她大吼大叫,拿了把裁衣的剪子一个劲戳镜子里的自己,说是恶鬼上身。她媳妇和佣人们都吓坏了。还好她媳妇以前娘家也有人得过这病,说是灌两粒□□粪就能驱邪。”
      说到这里,邵宛如忍不住微微一笑。陈惜从也觉好笑,她问:“灌了没?”
      邵宛如点点头,还没说什么,花容凑过来,一本正经地说:“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老爷只不信。其实,遇到这种怪病,我们老祖宗的法子可比西洋人的管用得多咧。我怕再发作,昨天又叫人去收集了一袋□□粪,在屋里放着。”
      张赫兰本来坐在一旁翻看小人书,安静的大家几乎都忘了她这个人。这时,她却“啪”的一声,合上了书,声音惊动人,大家一齐向她看去。
      她只看花容,微笑说:“容婆婆,我没见过你说的那个,你带我去瞧瞧,好不好?”
      花容自然一口答应。
      这天晚饭时,大家吃得热火朝天。话题不外乎战争和孩子。
      陈惜从听得多,说得少,不时走一下神,想张以传此刻一定也在大吃大喝。两人身体不在一块,遇事却又如此相似,可见真有缘。他像副彩色墨镜,有他,看世界,都梦幻多姿。
      张复华却突然叫了起来:“我不要喝这个,臭死了。”他说着推开面前的麦乳精。陈璎也转身对肖氏说:“看吧,我跟你说有怪味,你还不信,非逼我喝。”
      肖氏疑惑地端起女儿喝剩的麦乳精抿了一口,立即皱了皱眉,说:“什么味道?”
      陈惜从拿起张复华的杯子,却被张赫兰阻止。她说:“妈妈,可能坏掉了,你别喝。”
      华荣光已接过肖氏手中杯子喝了一口,她马上站起来,冲了出去。大家面面相觑。陈堪、邵宛如分别拿了张复华和陈璎的杯子嗅,也觉一股怪味。邵宛如叮嘱张赫兰:“兰兰别喝,可能买到次品了。”但张赫兰已经喝完了。
      花容很快又冲了回来,她脸下半部潮润润的,泼了水还没擦干。她气忿忿地说:“都别喝这麦乳精了,里面被人放□□粪了。”
      这一句话起了大波澜。邵宛如见她一口咬定是□□粪,也不好当面驳斥,但要说家中佣人,都是干了几年的老人了,谁都不像会干这种缺德事的。佣人们知道自己受怀疑,群起抗议,赌咒发誓说自己没干过这事,说得花容也动摇起来。
      陈惜从默默看了边上张赫兰一眼。她没事人一样坐在桌前,正剥一只大虾。她先去虾须,再去虾头虾尾,最后剥出虾身,一段一段送入口中。
      陈惜从忽然站起来,对争吵不休的一屋子人说:“好了,我看你们别争了。这里的人都干了至少一年以上,难得都是老实人,干不来这种事。我看,是那罐麦乳精有问题;不然,就是冲法不对头,才导致异味。姨娘正好最近服了那个,口味有异,尝到怪味,难免疑神疑鬼。这是小事,不值得这么大动干戈地争论。”
      她这么一说,肖氏和花容都涨红了脸,然而也不敢反驳。
      一场硝烟,算是暂时压了下去。陈惜从又坐了会儿,就带着孩子走了。
      一回到家,她马上令张复华去刷牙。张复华抱怨说:“在外婆家已经刷过了。”陈惜从厉声说:“再去刷几遍,不刷干净,不准睡觉。”张复华吐吐舌头,弯着身子溜了。
      陈惜从单独和女儿呆在一间房。张赫兰似意识到什么,对她讨好地一笑。
      陈惜从强压怒气,低声说:“是不是你偷了容婆婆的东西,放在你哥哥姐姐的麦乳精里?”
      张赫兰不好意思地笑笑,点了下头。
      “为什么?”
      她以为是小孩子恶作剧。哪知张赫兰颇为有理地说:“谁叫他们不带我玩,还当众训斥我、出我的丑?妈,我本来想放老鼠药的,但我怕哥哥有个三长两短,你和爸爸会伤心。”
      陈惜从只觉眼前发昏,险些摔倒在地上。
      ×××××××××××××××××
      次日,陈惜从把张赫兰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张以传。张以传倒不很震惊。
      他跑去和女儿谈了一上午,过后,对陈惜从说:“好了。”
      陈惜从还是不太放心。她相信那句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如果张赫兰不幸天生性格阴险卑鄙,怕后天再矫正,也无济于事。他们生了这样一个女儿,无疑怀抱一颗炸弹,指不定哪天,就要被她拖累,身败名裂。
      张以传觉得她大惊小怪。他说:“小孩子多是不定性的,好和坏还分不清,只要讲清楚,就不会再犯了。”
      “如果再犯呢?”
      张以传脸色一沉,说:“明知故犯,那又是另一回事了。”说到这,他又严厉地看了眼妻子,说,“你也是。孩子小时候的教育,做母亲的,得多担待些。比起我,他们更愿意亲近你。你有空和尤夫人、孙廷那些人混,不如多花些时间,放在自己儿女身上。”
      陈惜从心想:“来了。”
      其实她现在无金钱上的忧患,早不必再出外应酬。只是她为尤夫人收购了几家民企,把自己绕了进去,轻易脱身不得。尤夫人又越来越看重她,不好强硬切断关联。万一以后再有事呢?
      张以传说的,也正是她想的。只是被他强硬命令,她又不乐意起来。大家已在笑她:看着厉害,实际上被张以传制得死死的。她也是要脸面的。
      张以传还在喋喋不休训导她。她一声不吭,站了起来。
      张以传说:“你去哪儿?对了,中午我想吃辣子鸡。”
      陈惜从瞪了他一眼,冷冷说:“关我什么事?”就“砰”一声,将门关了。
      她把自己关进书房,打定主意,谁来敲门也不开。
      她很生气,简直有点恨张以传了。她是没尽好为人母的责任,可他又是什么好父亲?凭什么总是指责她?她又不是他奴隶。
      气了一阵,她又叹息起来。她以为两人间已经炼出真爱,该完满了,但每一次每一次,因为些小事,关系又不牢靠了。
      她始终记得自己的初恋:干干净净,一往无前。虽然是她剃头担子一头热,但那样的,才是爱。
      不像她和张以传,因一场骗局而结合,过了几年貌合神离的夫妻生活,险些离婚,又硬被命运凑合黏紧,胆战心惊地过着恩爱生活。爱他,恨他,她已经看明白了:爱也好,恨也好,情绪会过去,唯独那个人,过不去了。
      这哪叫爱?反正不是她理解的爱。只能说:命中注定。也许爱不过水中月、镜中花。命才是真月,是真花,虽真实而不完满,却强霸许多,不服不行。
      不这样解释,陈惜从就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屈服于那个满是缺点的男人,每次到最后,还得意上了。
      书房门外有了动静,安吉拉“喵喵”叫唤了几声。
      安吉拉没事不会来书房。即使来了,看到门关着也就转身另觅他处了,决不高兴叫唤着在门口徘徊不去。
      陈惜从马上识破了某人的小把戏,她自己还不觉得,脸上却已经浮起了笑容。
      “这个卑鄙小人,”她心情愉快地想,“兰儿如果性格不好,全是遗传他。”
      她轻快起身,走去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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