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的野蔷薇》艾斯1981

44、43离家出走（二）

　　43离家出走（二）

　　话说姜桂娥想要离开泥瓦匠的家，她到了河边，见周围没人，随即丢下正在洗的衣服，迅速往去城里的大路跑去。
　　姜桂娥满以为这一下可以脱离苦海。然而，这河码头是村里人共用的，这个生产队里有一半以上的人每天都必须到这里来淘米、洗菜、洗衣服，码头上的人流比较频繁，姜桂娥丢在岸边的衣服，不久就被到这河码头来洗衣服的人发现了，而且，人家发现了姜桂娥的衣服之后便四周巡视着姜桂娥的身影，果然，看见她正往城里跑去。而且，这些乡里乡亲的，当然是自己人向着自己人，谁会把一个外乡人的命运、利益和情感放在心上呢？结果，那人看着姜桂娥远去的背影，便认为她可能逃跑了，随后，便一边喊一边往泥瓦匠家跑去，一边跑一边叫道：
　　“黑子啊——黑子啊——了不得了——了不得了，你家媳妇儿跑了——你家媳妇儿跑了，衣服还放在河岸边呢！还不赶紧去追？”
　　她跑到泥瓦匠身边，气喘吁吁地说道。
　　“什——什——什么？”
　　泥瓦匠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可就慌了，他急得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几乎不相信这是真的，在那里愣住了。那个来报信的女人见了他这样子急了，忙重复道：
　　“瞧你这傻样儿，你家媳妇儿跑了，你还不赶快去追？”
　　泥瓦匠见来者心急火燎的样子，这才回过神来，听清了她的话。他便赶紧将摩托车推了过来，心里还是有些疑惑，他结结巴巴地说道：
　　“她——她——她不——不——不是去河——河——河边洗——洗——洗衣——衣——衣服去——去——去了吗？”
　　“你还洗衣服呢，洗你个大头鬼呀，早不见了，衣服还扔在河边呢，不知道洗没洗，不信你去看看！”
　　他们一边说一边往河岸跑去，泥瓦匠跑到河岸边，见衣服放在河岸边而不见姜桂娥的身影。那人又指出了姜桂娥跑的方向，泥瓦匠一看，便知道那是往城里去的路。心想，准是他上次带她去城里买衣服带坏了，她肯定是沿着上次去城里的那条路跑了。他想到这里，便赶紧回家，骑上摩托车沿着上次去城里的方向追去。消息很快就传开了，不过片刻的功夫，全村人尽皆知，大家都知道泥瓦匠老实巴交的，又有“口吃”的毛病，娶个媳妇儿不容易，都放下了手中的活儿，有摩托车的骑摩托车，有自行车的骑自行车，纷纷往前追赶。由于发现的及时，摩托车又有速度的优势，姜桂娥还挺着个大肚子，所以，她没走多远就给泥瓦匠发现并追上了。泥瓦匠将车子开到了姜桂娥的身边停了下来，姜桂娥回头看了一眼，大吃一惊，站住了，泥瓦匠下了车，抓住姜桂娥的手臂，他气喘吁吁地拉住姜桂娥的手说：
　　“你——你——你——说——说——说——我——我——我容——容易吗？为——为——为——为了娶——娶——娶你——你——你这——这——这么个媳妇儿，累——累——累了大——大——大半辈子，不——不——不就——就——就因为口——口——口齿不——不——不清晰吗？我其——其——其它地——地——地方不都——都挺好嘛，为——为——为什么你——你——你们都挑这个？而——而——而且我还——还——还有——有一门手——手艺，你——你——你跟——跟我在一——一起，吃——吃——吃穿根本不——不成问题，你——你——你为什么非——非得走呢？”
　　泥瓦匠说到这里，后面追赶的人也都赶了上来，在这么多人面前，姜桂娥没有说话，只得跟着他走了回去，全村的那些无所事事的、好凑热闹的没有赶得上去追的人都簇拥到了泥瓦匠家的大门口，等待着泥瓦匠的归来。而这么一件事却让泥瓦匠深感耻辱，他一到家便将姜桂娥带到房间里，将她往关了起来，随后便出来向大伙儿道谢，大伙儿都劝说道：
　　“她孤身一人、独居异乡也挺不容易的，你还是好言相劝吧！千万别为难她。”
　　泥瓦匠追回姜桂娥之后，激动地说道：
　　“谢——谢——谢谢大家！耽——耽——耽搁大家了。大——大——大家都早——早——早些回去吧。”
　　——然而，发生这样的事，对于泥瓦匠而言，他是没有想到的。他不明白为什么他是那样地对待姜桂娥，姜桂娥到了家里简直跟太上皇一样，什么都给伺候的好好的，年前还给她买了那么多的衣服，结果他得到的就是这样的回报，心里特别地难受，肚子给气得鼓鼓的，他待众人散了之后回到房间里，点燃了一支烟，抽了两口便扔在了地上，并用脚在上面蹍了又蹍，便抽出了他的皮带，深深地喘了口气说道：
　　“我——我——我待你那——那么好，你——你——你竟然还——还——还是要——要——要离——离开我——我——我……”
　　他说到这里，气得实在是说不出话来了，他拿起皮带在姜桂娥的大腿上狠狠地抽了两下，姜桂娥痛得是直喊：
　　“救命啊——救命啊——救命——”
　　泥瓦匠的母亲听了，心里急得赶紧跑过来敲门，并劝说儿子道：
　　“儿子啊——你不要再打了，她也有她的苦衷，毕竟她是买来的，你们的感情基础还很薄弱，你应该学会多哄哄她——你这一回就看在她腹中孩子的份上算了吧，下回改了就是了，倘若打重了，上了大人事小，伤了孩子事大。”
　　然而，老太婆的这句话对她的儿子并没有起多大的作用，泥瓦匠还想打，可这句话却深深地刺伤了姜桂娥的心，因为她通过这句话明白了，他们家并不是要找媳妇儿，而是要找一个生育的工具——老太婆在外面说得着急了，撞开门，抓住泥瓦匠的手说道：
　　“赶紧住手吧！她肚子里有你的孩子啊！”
　　泥瓦匠这时候听了这句话，脑子终于清醒过来，他这才想起姜桂娥的肚子里有他的骨肉，于是，他收起了腰带，并将姜桂娥扶到床上，低声下气地道歉道：
　　“对——对——对不起，我——我——我一时气愤，我——我——我失——失——失手了，打——打——打重了，来——来——来，我——我——我帮——帮——帮你揉揉。”
　　姜桂娥使劲儿地挣扎了几下，并说道：
　　“放开！什么？你揉什么揉？你打了我两下，再来帮我揉，这算怎么个回事啊？亏你也说得出来！是不是你们家人都这样啊？”
　　“我——我——我错了，我——我——我向你道——道——道歉，行——行不？”
　　姜桂娥懒得听他说话，头一转，也没有回话，这件事也就这么算过去了。只是，自这事之后，泥瓦匠一家则对姜桂娥看得更紧了。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姜桂娥的肚子也一天天地大了起来。泥瓦匠一家是看在眼里，乐在心里。而随着孩子一天天地长大，在姜桂娥的身体里变得越来越沉重，姜桂娥的心则变得更加地沉重起来，因为，将这个孩子带到这个世界上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她自己是一点把握也没有。孩子愿不愿意来到这个世界上，是不是应该问他一问，她在心里徘徊着。因为她的心里一直认为她对这个孩子不应该承担任何的责任，因为这毕竟不是她心甘情愿生下的孩子，毕竟不是她和孔晓斌的孩子……然而，这一切都不能阻挡母亲腹中胎儿的成长，渐渐地，姜桂娥也已经因为胎儿的原因无法奔跑了。故而，姜桂娥也暂时放弃了逃跑的念头。她现在只希望孩子能够尽快地生下来，早日除去身上的这块累赘才是。怀孕给女性带来的幸福感在姜桂娥身上荡然无存。
　　而泥瓦匠一家眼看着姜桂娥的肚子一天天地变大，她腹中的胎儿一天天地成长，大家已把她逃跑的事忘了，而是整日沉浸在欢愉和快乐之中。他们一家也急切地盼望着孩子的降生，以延续他们家的香火。而且，他们认为只要有了孩子，姜桂娥只要做了母亲就不会跑了。显然，他们过分地夸大了母爱的力量——的确，我不否认母爱是世界上最伟大、最无私的爱。但是，求生是所有生物的第一本能。那些违背自己的意愿剩下来的、本不该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你又凭什么让一个受尽了这不公道的世界的折磨的，还处于女性最美丽的时期的女人，对这个违背她的意愿所生下来的孩子付出“母爱”呢？这可等于奉献了她的一生啊——难道她生来就该为这个不公道的世界上的愚昧的人们的愚昧的思想而用她的一生而买单吗？这对她而言，公道吗？——也许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公道”可言，只要有多数人认同了她，他就不变得更公道了？就好比“世上本没有路，只是走的人多了，它便成了路。”都说市场是公道的，可它也会出现价格波动啊。
　　苏联作家尼-奥斯特洛夫斯基说过，“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对每个人来说只有一次。”所以，你要是影响、或者侵害了他人的生命，无疑会受到法律最严厉的惩罚。的确，生存是造物主赋予人类——甚至包括所有生物的最基本的权利。但我们所处的环境并不是一个慈善机构，在自然斗争和社会斗争中强调的是优胜劣汰的生存法则和“胜者为王，败则寇”的社会准则。“公平”只是无权者茫然的期盼和权贵者虚伪的外衣。一些人在“公平”外衣的伪装下获得了更多的奢侈品，而另一些人却只能呆在虚伪的“公平”外衣的外面忍受着啼饥号寒。在“住房贷款政策”的推动下，一些有稳定收入的工薪阶层和白领人士获得了一套又一套的商品房、一套又一套的豪宅，而那些更多的豪宅和商品房的建筑工人们却只能风餐露宿，望房心叹，这部由得让我想起了一首家喻户晓的古诗：
　　陶尽门前土，
　　屋上无片瓦。
　　十指不沾泥，
　　淋漓居大厦。

　　这些美丽的城市里，这一幢幢拔地而起的高楼上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凝聚着这些辛劳的建筑工人们的每一滴血汗，可街道上那些空着的房子，何时能够算他们一份呢？
　　——刚生下来的婴儿应该躺在妈妈的怀抱里，允吸着母亲的甜美的乳汁，享受着亲情的呵护，这本该是一不争的事实，是不需要任何的努力、不需要特别的争取就可以——就应该获得的幸福，一些人快乐地享受着，而另一些人付出再大的努力已无法品尝到它的滋味——我们的慈善事业还有待进一步的发展和改善。她甚至连失去父母的孤儿的基本生活和基本需求都难以得到满足和保障。而那些只失去父亲，或者只是去母亲的孩子们就更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去得到慈善机构的援助了。就好比那些“口吃”患者一样，他们既不能像正常的人那样口若悬河地进行交流，又不能像聋哑人那样得到福利院的关怀和照顾。更多的是在他的背后，或者当着他们的面去嘲笑他们、讥讽他们、拿他们取乐的人们，有的还要变着方儿地去骗取他们的钱财。这些遍布全国各大小城市的“‘口吃’矫治所”，他们打着矫治的幌子，骗取“口吃”者的钱财，可真正治好的又有几人？你又花了多少成本？
　　——闲话少叙，不管故事怎样发展，太阳依旧是东升西落，地球依旧是自西往东运转的，日子总是在一天天地往前过的。姜桂娥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在一天天地成长的，他不会因为姜桂娥的逃跑与否而停止或者加快生长。她的怀孕给泥瓦匠的一家所带来的快乐是不言而喻的。她在妊娠期间，一直到新的生命的降生，以及降生后的一段时间，姜桂娥确确实实受到了泥瓦匠一家很好的照料。每天姜桂娥想吃什么，泥瓦匠一家就给她买什么；她想要什么口味，泥瓦匠的母亲就给她做什么口味。因此，这段日子里，姜桂娥还是过得很幸福的，姜桂娥一来是因为要奶孩子，二来泥瓦匠一家也是软磨硬泡的，也看得很紧。姜桂娥就算想走，也没有机会呀，也放心不下要喝奶的孩子。转眼又过了两年。
　　在这两年的时间里，姜桂娥除了奶孩子其它什么事情也不干，孩子有公公婆婆来带，洗衣服做家务也有公公婆婆来做，她在家里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他们想通过这些糖衣炮弹、养尊处优的生活留住姜桂娥。他们以为给了姜桂娥一个养尊处优的生活，她就会老老实实地留在家里相夫教子，不该有任何其他的想法了，更不该再想着要离开这个家了，否则就真的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而这两年，丈夫泥瓦匠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自有了孩子之后，其他什么都不想了。只知道为了抚养这个孩子他得狠狠地攒钱。而且，他也是乐得其所，每天高高兴兴上班，平平安安回家，起早贪黑的，脸上还总挂着一副笑容。身边有一个这么漂亮的媳妇儿，却不懂得珍惜她，关心她，爱护她。他从来不与她交流，也不知道她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更不知道她的心里到底想些什么。他根本不知道“男人用眼睛恋爱，女人用耳朵恋爱”的道理。在他看来，女人除了生孩子，其他什么用处都没有。
　　所以，在姜桂娥看来，跟他生活在一起，无异于守活寡一般。一个带有一点叛逆性格的，个性比较独立的女性如何能够甘于忍受这样的生活过一辈子呢？或许她会因为孩子而改变……这自然是泥瓦匠一家所希望的，甚至他们可以肯定这一点。我身边也有好多的被拐卖的女人，可她们却因为舍不得放弃眼前短暂的养尊处优的生活而最终就选择安身立命了……为了能够挽留住姜桂娥，泥瓦匠一家人吃再多的苦也无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