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少年卫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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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春的骄阳透过密集的花序细碎打落在残红遍地的桃园，明媚温暖的阳光像是构造着一个美丽不实的梦境，青蕊收起剑，耳际的汗水浸湿了她的长发，而与她比剑的少女却像是这场比试才刚刚开始，站在和煦的春风里，看着她的眼神平静如水，没有激动，没有兴奋，也没有轻易赢了自己的诧异。
“公主，你……何时竟……”她想说，她使的剑法不似她教予她的，但她每日看着她……
赤练眺望着远处的天空，深墙高耸，刻着繁复华美的重重宫门挡住了她的视线。
这，便是她曾讨厌又隐隐畏惧的东西，王宫是一个金丝鸟笼，曾经少年的她被禁锢着，终于有一天离开的时候，不过是要被父王送入了另一个虎口。
“这世间，总是变幻无穷，你所看到的未必如你所想的，你所想与所见的也未必是真实的，有些事尽管你觉得毫无可能，却一切都尽有可能。”
青蕊看着这个才刚到了懂事年纪的年轻公主，满脸的不可思议。
远处湖心亭，有三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
赤练望着那方许久，沿着迂回的长廊，往那处走去。
她的心前所未有的混乱，满脑子里各种回忆和混乱的情绪在交织，时光仿佛与曾经的某一刻重合。
“公主，公主。”青蕊在后面焦急的唤着。
“笃……哒……”赤练在回廊上跑着，步调轻快又有些犹豫。
姬无夜从对面走来，远远的看见一抹红色轻盈的身影，如那深山上开的正艳的红杜鹃，娇艳如火，浓香馥郁。
“大将军。”青蕊跟了上来，站在回廊的一侧俯首向姬无夜请安，赤练却像是没看见一样，绕过姬午夜雄壮的身躯，继续向前奔跑。
姬无夜微微颔首，粗狂浓眉下那双神气的瞳仁里，跳动着赤练如火的轻盈身姿。
青蕊见到姬无夜此刻的神情，心中猛然一怔。对姬无夜轻轻作揖，青蕊追了上去。
迂回的廊腰，翘脚的廊檐上挂着精致的铜铃，遇风而鸣，巨大的廊柱折射着午后的光影，湖心亭中的三人端坐在石椅上，神色凝重，不像是在闲谈，中间的石桌上放着一个绿色卷抽。
韩国尚木，绿色为尊。
那是父王的文书！
赤练藏身在红色的廊柱后面，听着三人的交谈，娥眉蹙起，神色越来越难看。
“赵国此次元气大伤，王上担忧秦会对我国不利，竟不思练兵抵御，只想着请公子上书秦国，此行，未必有用！”张良手指扣着茶盏，一双眉眼里满是担忧。
“与秦相议，无异于与虎谋皮。”
赤练听着这熟悉还有些轻狂的声音，心口砰砰的跳动起来，年少的卫庄，红色的发巾绕过额前，他的头发还是黑色的，看起来是那么年轻，他的身子还有些单薄，黑色的衣衫上还没有繁杂的花纹，银灰色的瞳仁空远晦深，让人很难揣测他在想什么。
“秦王既招我入秦，必有其缘由。”韩非心存一丝希望，思想不分国界，百姓是天下的百姓，有法有制才可安邦定国。
“公主，您怎么停在这儿。”青蕊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
赤练一眼横了过去，中指靠近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青蕊恍然明白止了步子，却望着赤练的身后。
身上的阳光被遮住，高大的阴影笼罩下来，赤练回过头来，望着瞬间移到身边的人，湖光水
色的剪影在他银灰色的眸光里跳动，暖风和煦里的桃花影影绰绰，廊檐上的铜铃红色丝带飞扬着，赤练心口止不住的剧烈跳动，她屏住呼吸，感受着此刻的真实，又试图抗拒着内心深处的忧虑和恐惧。
即便生命重来，再次与他相遇，即便已经在死去前的人生里和他如影随形多年，此刻的相逢，真像是少年时刻每次特意去寻他时的难得一见。
她止不住的狂喜，像是每次他来到王宫里与她比剑，那样的次数实在屈指可数，却占据了她生命里所有回忆的美好。
“红莲殿下。”卫庄的声音里仿佛能听出笑意，赤练看向他的眼睛，他的眼里，脸上，都是没有情绪的平静。
“男人们谈事情，你女孩子家在这里听着能有什么兴趣。”卫庄似乎低头在看着她，可赤练知道，他的眼里，根本就找不到任何人的影子。
他称呼她殿下，却完全没有一个平民该有的谦卑，只是这一点，她在曾经的这个年纪，并未发现。
胜七的话又回荡在她的耳边，【江湖，是男人的世界，是实力与剑的世界，你身为女人，注定要败，败的一塌涂地……】
赤练仰起头骄傲的看着卫庄：“我就有兴趣，男人和女人，不就是性别的诧异么！”
金色的发冠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火红的轻纱罗裙映衬着那一张年轻绝美的脸，赤练迈开步子，朝韩非走去。
秦国一行，有去无回，后来那么多年卫庄大人和张良都在调查着王兄的死因，王兄去秦国到底发生了什么，赤练也很想知道，她不想像从前那样，被困在韩王宫，最后只等来王兄离世的恶讯。
韩非对这个年轻的妹妹并不避讳，拿起文书，已经在心里做了个决定。
“此行非去不可？”赤练觉得自己的问话甚是多余，不等回答，转而道，“我随你同去。”
安静的张良骤然抬头，欲言又止。
卫庄淡漠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外面的世界，不像你想像的那样，可能会凶险无比。”
赤练半掩着嘴唇呵呵笑了起来：“如果自己本身就是构成凶险的一份子，那这个世界还可怕吗？”
韩非对她的话也是诧异，怎么感觉红莲性子变了，连言谈举止也大有不同，张良望着天空舒卷的白云，若有所思。
“莲儿，出了宫门，你会后悔。”
“有些事情我永远也不会后悔，我必须去。”赤练手搭上腰间剑柄，满脸的傲气和坚决。
“况且王上不会让你出宫的。”韩非只是随意敷衍着这个妹妹，只希望断了她一时想出宫的念头，此行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他尚不可得知，路途遥远，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只他不知道，赤练如今决心要做的事情，就必须去做，谁也拦不住。
——
和煦的春风吹响廊檐的铜铃，赤练飞快的跑着，哒哒的脚步声在响彻整个空寂的回廊，这一天赤练永远也不会忘记，所有的改变都从今天开始，曾经的这一天，现在的这一天，卫庄为了参加一个很重要的决斗离开，余下她年复一年的思恋。
后来，他胜了，成了鬼谷的唯一传人，却满头白发的归来。
归来，与她无关。
紫色的花序开满了巨大的花树，树枝横斜靠近湖中，平静清透的湖水里满是纷飞的花影，卫庄靠在巨大的树枝上，抬头望着远处的天空，他的目光，永远望着远方，空远，幽深，银灰色的瞳仁，有时仿佛与天一色，总让人觉着遥远的触不可及。
“诶！”赤练走近，站在他的身前，把他从自己的世界里拉回。
“你用这把剑吧，这把剑叫赤练，用起来像跳舞一样，我有一个朋友就用的很好。”卫庄起身，递出一把链剑，阳光下，红白相间的剑身迸发出夺目绚丽的光彩，一如赤练身上的红色裙衫，魅惑美丽又隐着森然之气。
赤练接过，熟练的将链蛇软剑缠在腰间，又熟练的旋转着腰身将剑去下，舞出流畅的招式，满树细碎的花朵受力而落，纷纷扬扬一场花雨在两人周身飘零，赤练抚摸着剑身，像失而复得的多年好友，仿佛此物，原本就是属于他的。
“你用得很好，你比你那个师傅优秀多了。”卫庄目中是少有的赞赏，“看来，它找到了合适的主人。”
“谢谢夸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手上使力，一个动作又将剑身甩了出去，凌厉的剑气将散落的花瓣激荡出去，破碎一地。
赤练的心情雀跃着，舞动的动作越来越快，等到繁花落尽，赤练终于停了下来，冷漠的看着身后已没有花朵的树枝，打量着还没有在她手上沾染过无数生命的链剑，别过耳后的头发，转身对卫庄道：“你那个朋友，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你怎么知道。”卫庄食指和中指夹住一片飘落的花朵，只是不经意一问。
赤练收起软剑缠在腰间，轻声笑道：“猜的。”
卫庄捡起地上的一截树枝，难得的勾起嘴角，浮出一笑，消失的太快，却是谁也没有看见。
【“这次，你要认真一点。”】
赤练微笑着回答：【放心，每一次都是。】
只他不知道，这次比剑，对赤练来说，已是隔世。
卫庄的剑法果然霸道狂妄又精准，只守不攻，赤练也未能赢了他。
“你要走了？”两人靠着树干坐下，夕阳如火，越过湖面看向远处的宫殿，好似一画。赤练从未觉得世界可以如此祥和平静。
“嗯。”卫庄简单回答。
“无论你做什么，都会成功的。”美好的梦境总是短暂，赤练拍落身上的落花起身离去，“而我们，会再见的。”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少年卫庄
，还差 